秋冬时节,家里都要烫豆折。这是我们盼望已久的一件事情。父亲先把米用盆子浸好,浸到一定程度就去磨成米浆。为了使豆折吃起来有筋丝又香,还要在磨米浆时加些绿豆和大蒜之类。磨多少米一般要看当年的年成,在我们而言,当然是多多益善。
磨米浆是个非常吃力的活儿,我们虽然喜欢吃豆折,但就是怕磨米浆。不过后来发明了钢磨,用电动操作,我们就解放了。
父亲把米浆挑回家,有的年头不只两桶,多的就倒进一个大盆装起来。现在城里的孩子虽然吃过豆折,但他们绝对不知道是如何弄出来的。他们甚至可能不知道豆折是用米浆做成的。过去农村都是一个土灶,现在已不多见了。土灶上架一口或两口大锅,掌勺的人将米浆舀起倒进锅内,用手一旋,就成了一块薄薄的饼。然后双手在锅内将饼旋动,只要起壳就可起锅,饼当时很烫,要不停地往手上吹气,以免手被烫伤。动作要非常迅捷,这样才能烫得又快又好。火候要掌握得非常到位,大了会烧煳,小了难起锅,因此捉火(把柴不断地送进灶里)的人也很重要。掌勺的人是整个烫豆折活动的核心人物,我记得三姐好像很擅长这项工作。勺是一个大蚌的壳,它有一定的容积,既可以装米浆,又有勺口,可以在锅内把米浆烫或刮平。起锅后的薄饼往筲箕的背面一扑,然后端筲箕的人就把饼端出去倒进晒枪(一种特制竹具,供晒东西用)里,另外的人等饼干到一定程度时就将饼切成豆丝。整个烫豆折是一个流水作业过程,一般需要五个左右的人一起完成。
烫豆折一般是在晚上进行,豆折烫完后多半到了半夜。这时烫豆折的人就要宵夜。现成的豆折是最好的食物,炒着吃煮着吃都行。尤其是用大蒜炒豆折,那个香啊,太令人难忘了。我们小时不能做啥,就先睡了;等到大人烫完宵夜时,欠得涎流又不敢做声。等我稍大后,就参加了端筲箕的工作,然后就可以美美地吃上大蒜炒豆折了。第二天我们还要送上几块到隔壁幺婆和伯妈家,帮了忙的人也要送几块。然后就是晒豆折。豆折必须晒干了才好储藏。
一家烫豆折,邻家也帮忙。邻家烫豆折,我们也有享头。“等着隔壁三婆送豆折”就是这个意思。
我特喜欢在冬日里照看豆折。大人将一溜晒枪摆开,豆折就倒在里面,平平地扒开,冬阳融融,晒着豆折,也晒着看豆折的我们。因为地下的冰都融了,我们的鞋子总是湿的。我们坐在一把木椅上,眯着眼,或者看一本小人书,手拿一根竹篙,有麻雀或鸡飞来,我们就将竹篙一晃,麻雀和鸡就跑了,我们就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晒太阳,晒我们冻红了的小脚,晒我们童年的梦想。
200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