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979年,我家发展到12口人:祖母、父亲、母亲、哥哥、嫂嫂、我、大弟、小弟、大侄女、小侄女、大侄儿、小侄儿(三个姐姐均已出嫁),只住着四间破烂不堪的土坯房。幸亏哥哥在外工作,侄儿侄女都还小,一家人挤挤攘攘勉强住下。当时的收入不可能有钱盖新房。但一家人已实在住不下去了。父亲没有办法,动了心思,让我和三弟搭砖烧窑做房。那年我17岁,弟弟只有15岁。我们的个子小,力气也没有长出来。但父亲一提出来,三弟虽然小,却被新房的巨大吸引力所鼓舞,立即表示赞成。我自然不会退却。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干起来。
搭砖是个非常重的体力活。首先是挖土和泥。泥巴要和得非常熟。它的工序必须到位,要用脚踩,锹劈,转三道。弄得不干不湿,这才用砖匣开始装泥。一个砖匣同时做成四块砖,分二到三坨泥巴往砖匣中砸去。填满,填实,然后用弓弦切割,最后双手端着往平地上一扑,砖就成了。一砖匣泥巴有一二十斤重,每天要端二三百匣,那种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我们前后花了八天的时间,一气做了一万多个砖坯。在那八个日日夜夜里,我们什么也没想,只知道一个劲地做砖,起早贪黑,物我俱忘,我们用年轻的心,用正长着的力气,来建设我们自己的家园。那时我们的生活很苦,就是干这么重的体力活,家里也没有钱买菜改善生活。在那八天中,父亲上了两次街,一次割了三斤肉,一次割了五斤肉。其余就是家常便饭,只是在菜中多加点油罢了。
那年父亲已近六十岁,当时正值六月,父亲除了出工,干完生产队的农活外,还要料理家务,因为妈妈到大姐那里带小孩去了。家务事可多着哩,喂猪、挑吃水,数也数不清。可父亲只要有一丁点功夫,就帮我们捡拍上架。我怕父亲身体累垮了,劝他少帮忙。可他却有惊人的毅力,我不知道他身上哪来的力气。父亲是我们的精神支柱。
那一年祖母86岁。那些天,衣服要一天一换,祖母就每天给我们洗衣服,还要做饭、带小孩。一个家庭为着一个美好目标而奋斗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尽着他的一份责任。年纪大的人在有的人看来可能是一个累赘,但在我家里,却是无价之宝。
砖坯做好后,天公不作美,一连下了十多天雨。还夹杂着呼啸的风。那年我在云梦师范读书,人虽坐在教室或躺在床上,即使在梦中,也惦记着我的砖。27号下午,学校宣布28号早上离校。可我怎么能等得到呢!即使我睡在学校,这一晚上也是睡不好的。我连夜就赶了回来。我没有往家中走,而是直接到放砖的地方去。幸好!我日夜惦记的砖坯只损失了几百块,其余的都还好好地堆在那里,我是多么高兴啊!
10月1日,太阳还没有出来,我就急着到了烧窑的地方。又是清理场子,又是搬砖坯,巴不得一下子就把窑烧好。
我家请了十多个有经验有力气的人,多是亲戚和邻居,大家都非常卖力,到吃早饭时窑围了四层;到吃中饭的时候已经围了七层;到晚上十层全部围好了,当夜就点了火。
看到二姐夫将窑封好,我心中燃起了幸福的火焰。只要这一窑砖烧好了,我们家就有新房住了。
据1979年10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