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总是在白天进行，在明亮中到达高潮。她告诉他，这样的感觉真是美妙。他认同了，他还给她讲故事，发生在军营里的，说是一个老兵回家去结婚，新婚之夜摸黑完了事，说老兵回来以后，战友问他，女人的滋味，他说，嘛滋味，他妈的，在黑夜里摸了一条死鱼，没劲！他说完了，她就笑了，笑的时候她扭曲着身子，使劲向他的身上挤去。他逗她，你是什么？她不说话，他在她的耳朵边说了一句什么，她喊了起来，趴在他的身上，用拳头打着他，他们一起笑了，两个身子裹在了一起，像水里嬉戏的鱼儿一样，在床上翻腾着。
他们躺在床上看天空暗淡下去，天完全黑了的时候，他们站在那个纱质的窗帘后面，看盘龙江的水，江对岸亮起了灯，他们的屋子里黑着。风吹动了窗帘，窗帘拂到了他们的脸上，他用手捧起她的脸，亲吻着，小心的，珍惜的，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窗帘盖住了他们，裹住了他们的身子。
她指了江水，告诉他，这是从她的家乡流来的。她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她是在江边听到她考上大学的消息的。她这样说，是告诉他，她是因为上大学来到这个城市的，她在这里遇到了他，她说她感谢上天。
她沉浸在快乐之中。在这个房子里，他们是对方的所有。
他们像天上的神仙一样，食物对他们来说是多余的。他问她，饿吗？她看着他，并不回答他，她伸长了胳膊，环在了他的脖子上，她举起了脸，他们又热烈地亲吻了，他们觉得这样比吃饭更好。
她还忘记了许多事，在她的眼里连天空都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天空了。
有一天，他真的买回了一套沙发，黑色猪皮的，一个是长的，一下子能坐三个人，他们知道这个沙发上永远不会坐上三个人的，但是，沙发就是这样的。还有一个是单独的，厚厚的扶手，沙发放在了有些岁月痕迹的地板上，新的像旧的，旧的又像是新的。
沙发有一股皮革的味道，整个房间里都有了一股皮革的味道。这个味道让人有了一种满满的感觉，屋子里也有了人气了。
再有一天，他给她买了一双袜子，丝质长筒的，她拿了喜欢无比，她很节约，她没有钱来买一些并不重要的东西。后来，还有一天，他送了她一条印花的丝巾，白色的底子，上面印了橘红色的花朵，既淡雅又热烈，她简直喜欢极了，她赞美他的目光。他告诉她，这一年，女人们每人都有一条丝巾。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品，她非常满足。
四
应红把丝巾围在脖子上，王美琴问她是在哪里买的？她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没有说出来，她只是问王美琴，好看吗？王美琴说，什么东西只要一到了你的身上，狗屎也会成了一朵花。应红说，那你是说，这块丝巾是狗屎了？王美琴说，就算是吧。
应红又围着丝巾到镜子前面仔细看着，她是怕这丝巾真的不是那么好，这丝巾也不是一般的丝巾，是包含了许多情意的，应红是不能允许它有丝毫的瑕疵的。她人站在镜子前面，心却是在另一处，想了那些甜蜜的缠绵，她的心跳都快了。她是盼了到江边的小楼里去的。
这一天，应红按时到了小楼，她开了门，里面并没有人，这是反了常的，每次总是唐秘书先她来到，总是唐秘书把积攒的灰尘扫了，把桌子抹了。应红一看唐秘书还没有到，就急忙取了抹布，她嘴里哼了歌曲，手不停地忙活起来，她先是扫地、拖地，接下来抹桌子，这时她才看见，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唐秘书给她的留言：
小红，对不起，临时接到出差的任务，我走了。下一个日子不变。
应红愣住了，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发生了，就有了一种很大的痛苦，是思念的痛苦。应红站在空空的屋子里，她的痛苦就不断地扩大了，她像跑了气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都在一点一点地坠落。她才感到，她是多么地爱这个男人，她是多么的离不开这个男人。
应红继续向王美琴隐瞒着这件事。有一天，王美琴说，怎么唐秘书最近没有来？
应红的心虚了，再一次约会的时候，她把王美琴的话告诉了唐秘书，让他选个星期天去一次。
果真，过了一个星期，唐秘书又来到了她们的家，他一进门就告诉她们他最近一段时间出差去了。王美琴问他是不是换单位了，他说没有。王美琴“哦”了一声，说，你以前不怎么出差。应红听得心慌了，急忙到了厨房去，避开。
客厅里剩下唐秘书和王美琴两个人，唐秘书在应付着。
到了吃饭的时候，应红把饭做好了，他们坐了下来，一只盘子放得偏了点，应红伸手去把它挪正，一伸手就和唐秘书伸出来的手碰到了一起，应红的脸一下子极不自然地红了，她低垂了头，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唐秘书也急慌慌地说，小应烧的菜又有进步了。应红并没有因此得到拯救，她觉得更不自然了。王美琴接了话，她说，应红最近找了一份家教的活，每周要在那个学生家吃两次晚饭，我想那家人家烧的菜一定好吃。应红就是有这个本事，她只要吃过的，她就能做出来。
唐秘书“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的。
王美琴看了一眼应红，说，你没有告诉唐秘书你做家教吗？
应红没有想到话题又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支吾着，…没有。我……我没有见到他。
王美琴也“哦”了一声。
吃完了饭应红就急忙收拾了碗碟到厨房里去了，这也是反了常的，过去吃完饭以后，谈兴还很浓，洗碗的事就抛在一边，直到唐秘书走了，应红才懒懒地收拾着。
王美琴叫道，应红，你等会再收，先喝茶。
应红应道，还是收了吧，清爽些。又说，再说唐秘书也要走了。
王美琴冲了唐秘书说，你要走了吗？
唐秘书没有思想准备，他心里明白这是应红向他发出的指令，他就顺了应红的指令，他站起了身，说，我的确要走了，我还有事。
王美琴说，你家属来了吗？你一个单身汉……
唐秘书点了头，是，是的。
王美琴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那你要好好陪陪她，她来一次不容易。
唐秘书点着头，急忙走了。连和应红打招呼这样的礼节也忘了。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又说到了那次尴尬的事来。唐秘书说应红太老实，不会演戏。应红来了气，说，你说对了，我就是不会演戏，我要是会演戏，就不是现在这个样了！
唐秘书知道她是真生气了，急忙哄她，我错了，我错了。你看我也是极不老练的。什么话都是顺了王美琴的。她看出什么来了吧？
应红还在生气呢，就没好气地说，看出来了，她什么都看出来了！怎么了？
唐秘书也不接她的话了，把她紧紧地搂住，吻她的耳朵。热气拂在了应红的耳朵、脖子处，她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有一天，他们约了到郊外去玩，事先定了时间在中巴车站见面。应红穿了一件蜡染印花的裙子，蝙蝠袖，式样很别致，裙摆处是用松紧带收了口的。两个肩膀上有专门镂空的方块，肩上的皮肤隐约可见，这还是上次回玉水的时候，应明的媳妇送给她的，当时她觉得这么时髦的东西，自己哪有机会穿啊。她的脚上穿的是一双大红色的绣花鞋，又在脖子上系了一条大红色的纱巾，算是呼应脚上的那一双鞋。头发梳的是一个普通的马尾。她的脸因为兴奋，闪着一种饱满的光芒。处处都显示出她的年轻来。
他们见面了，远远的，他向她挥了下手，她几乎是奔跑着来到他的身边。唐秘书穿的还是那次来学校看她时穿的那一套衣服，那几乎是他惟一的便衣。他依然是与众不同的，他气宇轩昂，身材挺拔，他的出现，让车站上那些年轻的小伙子显得那么苍白、单薄。她兴奋着，像是要扑进他的怀里，他扭转了身子，并没有把他心里的兴奋表现出来，他的眼睛在寻找着要坐的车。她站在了他的身后，喘着气，许多人的目光投向了他们。后来他们上了车，那是一个两人座，她还是坐了靠窗户的那一个位置，他挨在她的身边。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西山森林公园，沿途有许多寺庙，所以坐车的乘客里有许多是要去寺庙的香客，他们挎着书包或是竹篮子，里面放了香和红蜡烛。
汽车从城市驶出，她几次扭了头看他，她想让他说话，她想听他赞美自己，她心里一直想着他，她精心地策划自己的穿着，她要给他惊喜，让他感觉他的女人是最好的。她就像一个一心要讨得主人欢心的小狗一样，摇尾巴，翻跟头。他的目光几乎一直都是直直的，就好像他与身边坐着的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一样。汽车把城市抛得远远的，驶上了一条山道，路的两边是茂密的树林，一眼看不到深处，车厢里也悠地暗了下来，唐秘书的手抓住了应红的手，他的目光这才向她看了过来，那种湿漉漉的光一下子把应红淹没了。一道亮光穿透了树林插到了车厢里，他的目光一下子从她的脸上闪过了。
在暗处，他把她的手越捏越紧，像是要把两只手的血肉合在一起似的。她也在暗暗的配合着，她的手心里起了汗，融合了他的汗水。他们的目光都冲了前方，像是很平静的样子，心里却是翻腾着波浪。
一路上不断的有人下车，一停车，他们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了一样，急忙把捏在一起的手松开了，车一启动，他们的手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正是夏末，那些盛夏时的树林安静了许多，在阳光下静悄悄的接受着抚慰。在某一个路段，能看到山脚下的田野，正在变黄的稻谷，在一阵风吹过以后，摇曳着身子，无比的阿娜。再一个路段，他们看到了遥远的城市，看上去它是那么渺小，像一堆积木，他们像是获得了力量，手更坚定地握在一起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
终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所有的人都下车了，他们有意走在最后，他总是谨慎的，他下了车也没有和她说话，只是自己径直地向松林的深处走去，她跟在他的后面。
松涛在风中呼啸的声音在他们的头顶响起，有丝丝阳光穿过林间的缝隙，照到他们的身上。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热烈地吻着，像是要补偿什么。四周寂静无比，就连风声也有几分小心翼翼，那些古老的参天大树，用它们历尽沧桑的目光看着他们。他们一点一点向下倒去，终于他们双双倒在了了地上。潮湿的腐殖土被压在了他们的身下，一些刚落下的树叶被压碎了，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坐了起来，把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上，她告诉他，我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这样的话她不知对他说过多少遍了。他应了她，说，我也是。
她说，你是最好的。
他不信，是故意逗她。
她认真着，张大了眼睛，是真的。我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
他又吻了她。他的吻也是不一样的，不是一下子把舌头插到口腔里面，而是从嘴唇开始，先是挨了唇边，让那一份柔软传达到全身，然后再把嘴唇含住，小心的、舍不得的、缓慢的，再后来再向里伸了进去，紧紧地含住了舌头，像是沾住了一样。在口腔那个隐秘的地方，他们沾在一起的舌头翻卷着，又热烈又温存。
应红的整个身子颤抖了起来，接着飘摇了起来，她慌乱着，急于想抓住什么，她的呼吸声大了，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呻吟着，双手紧紧地缠在他的腰上。
他知道她的要求，他顺从着她，他宠着她。她当然知道是这样的，所以她的幸福感就很实在，就好像口渴的时候，一盆水淋淋的西红柿就放在自己的面前。她完全陶醉在里面，她还感激他，也宠着他。很用心，也很在意的。他揽她在自己的怀里，又吻着她的前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