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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梳妆台(王应良)(2)

大嫂看了一眼姚婆婆紧闭的大门,告诉她说,姚婆婆儿子儿媳死得早,只有一个孙女,叫姚丽丽,在他们村小学教书。五年前,村小学来了一个支教的四川男娃,他俩好上了,整天在一起疯啊闹啊的,还跑到梳妆台上,唱她奶奶今儿唱的那曲子。后来放暑假了,男娃回城了,姚丽丽到城里去了一趟,回来后大哭一场。第二天,姚婆婆去找她,开门一看,她割腕死了,那血呀,从床上流到地下,真是个惨!

“什么?姚婆婆孙女也是自杀的?”徐星星一听,简直目瞪口呆。

娄慧死了,姜燕死了,姚婆婆的孙女也死了,这首《梳妆台》,难道真有鬼气?徐星星禁不住毛骨悚然。

这时,站在一边的吴青突然拉过徐星星,低声说道:“老同学,我觉得你这次采风,可能遇上了很大的麻烦。”

“你可别再吓我了!”徐星星望着吴青,心惊肉跳地说。

吴青支走那位大嫂,对徐星星说:“你看,这五水蛮中,已经出现了蕲水的姜燕,巴水姚婆婆的孙女姚丽丽,因为唱了《梳妆台》而自杀。还有,我怀疑留给你曲谱的娄慧,就是姚婆婆说的‘浠水娄家的姑娘’。她也是唱了这首民歌后,自杀死的。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有人企图阻止这首民歌传唱下去?”

徐星星想起王新安的猜测,娄慧留下那样一篇奇怪的博客,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东西。“难道说,这首民歌背后真的隐藏着一个秘密?”

吴青点点头:“从姚婆婆提供给我们的信息看,这个秘密,还应该与五水蛮有关!”

“对了,姚婆婆还向我提到过‘倒水的姬家’和‘举水的嫘家’……”徐星星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赶紧打住话头,望着吴青说,“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吴青略一思忖,说:“我们应该迅速找到这两家人,如果还没出现意外,一切都还来得及。”说着拉着徐星星,“这里离倒水比较近,我们先到倒水去找姓姬的人家。”

5、第四个死者

到了倒水,天已擦黑。吴青找到在当地文化系统工作的朋友王峰打听,倒水附近有没有姓姬的人家。王峰一听,愣愣地看着他们:“你们找姓姬的有什么事?”

吴青连忙介绍说:“这位是省里的民俗专家徐小姐,她听说你们这儿有一位姓姬的女子,‘哦呵腔’唱得非常好,特地来采风。”

王峰看着徐星星,过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们这儿姓姬的人很少,不过我恰好认识一个会唱‘哦呵腔’的女孩,叫姬小妃。你们等着,我这就联系她。”说着拿起手机,把门“砰”一声关上,出去打电话了。

吴青和徐星星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哪知没过多久,楼下突然响起尖厉警笛声,站在楼道上的王峰大喊一声:“在这里,我把他们锁在办公室里了!”接着“咣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踹开,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

徐星星和吴青一时惊得呆了,直到被铐上手铐,塞进警车,都没回过神来。到了公安局,一审讯,他们才知道,原来倒水的确有一家姓姬的,人丁稀少,是倒水地方戏“东路花鼓”的创始人和传承人。姬家有一个奇怪的家规,唱艺传女不传男,这一代的继承人叫姬小妃,是王峰的未婚妻。

就在两年前,一个自称是某音乐学院民乐研究生的年轻人来到举水,慕名找到在文化馆工作的王峰,说想采访“哦呵腔”的传人。“东路花鼓”其实也是由“哦呵腔”演变而来,所以王峰就爽快地把未婚妻姬小妃介绍给他。一段时间来,这个年轻人和姬小妃一起,走遍了倒水两岸,四处寻访民间歌手。

可是有一天傍晚,王峰突然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说姬小妃出事了。他赶到出事地点一看,原来姬小妃和那个年轻人在倒水河的一个深潭里意外落水。那个年轻人被救了上来,而姬小妃溺水死亡。由于姬小妃的尸体衣衫完整,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公安局定性为意外死亡。但王峰一直心存疑问,姬小妃是在倒水河边长大的,水性极好,怎么可能轻易就淹死了呢?公安局也对那个年轻人进行了审讯,可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证据。

时隔两年,吴青和徐星星突然跑到这里来,又是借着“采风”的名义,指名道姓要找姓姬的,他怎能不怀疑?于是就报了案。

从公安局出来,徐星星看着王峰伤心欲绝的样子,一路沉默无语。吴青忍不住打破沉默问道:“王峰,对不起,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女朋友死后,有没有什么遗物留下来?”

王峰没有回答,只是含着眼泪点点头,说:“你们跟我来。”

王峰将两人带到他家,家里很简陋,门口还摆着姬小妃的拖鞋,衣柜里还挂着她的衣裳,看来她死后,王峰一直独身。三人一起将姬小妃的遗物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与《梳妆台》有关的曲谱。徐星星有些失望地问:“王峰,你有没有听姬小妃唱过一首很奇怪的曲子?”王峰想了想,说:“她平时就爱唱歌,会唱很多民歌,不知你说的是哪一首?”

徐星星轻轻哼了一句“情哥住在半山半岭岭半边”,说:“这个,或者类似这样的。”王峰一怔,说:“有有,她在洗澡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唱一首类似的曲子,我觉得很好听,就叫她唱给我听,没想到她却对我发了脾气。”

说着,王峰闭上眼,轻轻地哼了起来:“六月太阳似油煎,外面晒个女娇莲,情哥看见过不得意,带着上七里,下八里,七八一十五里,带到莲花墩上,梭罗树上,丫儿撇上,芝麻叶上,火龙冈上好乘凉呵,有请那猢狲来帮忙。”哼着哼着,他流下两行泪水,“这是我趁她不注意时偷偷记下来的,现在每当想起她的时候,我就就唱一唱。”

徐星星一把拉住王峰的手,激动地说:“对,就是这一首,这应该是《梳妆台》的另一个段落!”说着,她又回头看着吴青,“看来你的分析没错,这首《梳妆台》的曲谱,应该分别由‘五水’的娄、姜、姚、姬、嫘五姓人家保存。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去找举水的嫘家!”

吴青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忧心忡忡地说:“是啊,你看死的都是年轻的女性,可是不知举水嫘家的这位姑娘是否还活着?”

王峰奇怪地问:“你们说什么呀?什么年轻的姑娘都死了?”

徐星星看了吴青一眼,将他们发现神秘曲谱《梳妆台》的经过,还有娄、姜、姚、姬四家姑娘相继离奇死亡的事情告诉了他。王峰一听,目瞪口呆,有点不可思议地说:“难道这曲子真是不祥之曲?可她们为什么还要保留?”见两人无言以答,他又猛然醒过神来,“那你们还磨蹭个啥?赶紧到举水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吴青和徐星星一听,连忙告别王峰,在街上包了一辆面包车,直奔举水。王峰跟在车后高声喊道:“你们要是查到什么消息,一定要通知我,我要弄清小妃的死因!”

6、大巴山的秘密

第二天,吴青和徐星星来到举水,意外的是,举水并没有姓嫘的,而且这里也不流行“哦呵腔”。

徐星星和吴青走在举水县城的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茫然不知所措。难道他们之前的猜测并不成立?路过举水县公安局大门时,徐星星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了刑警老同学王新安。

徐星星给王新安打了一个求援电话。王新安一听,大吃一惊,连忙交代说:“你们的猜测没错,这些与《梳妆台》有关联的女子一个个意外死亡,看似偶然,其实背后一定有问题。我看这不是曲子的问题,而是这首曲子里隐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人在暗地里追查这个秘密,并想独享这个秘密,所以才杀了她们。你现在已经接近了这个秘密,那个人说不定已经注意上你,你的处境很危险,一定不要轻举妄动。等着,我马上就来!”

几个小时后,王新安驾着越野车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三人一起到举水县公安局查了档案,可举水县近十年不仅没有姓嫘的女子死亡,而且电子户籍中也压根儿没有姓嫘的人。王新安又请求举水县公安局派人带他到县档案局查阅历史户籍档案。在档案局工作人员的配合下,他们终于从尘封已久的资料中找到了一个记载:过去举水的确有一户姓嫘的人家,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就举家外迁,具体迁到何方,没有记载。

徐星星心里一下轻松起来。既然这户姓嫘的人家不知去向,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也就没有办法找到他们,这么说来,嫘姓后人目前还是安全的。

就在这时,徐星星接到单位打来的电话,说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讨会将在北京召开,通知她赶快回去做好准备,届时参加。徐星星只好与吴青作别,坐上王新安的车,回到省城。

到家已是傍晚时分,徐星星草草吃了晚饭,伏在案头将她收集的四段《梳妆台》曲谱歌词,以及有关“哦呵腔”的资料整理起来。刘劲听说她回来了,连忙赶过来,关心地问她这次采风的情况。徐星星犹豫了一下,把遇到的一系列怪事向刘劲讲了。刘劲好奇地说:“不会吧,世上还有杀人的民歌?”

徐星星望着刘劲,疲惫地说:“我也不相信这个,但我不知从何处下手,才能揭开这个谜底。”

刘劲叫徐星星不要着急,说这只不过是一种巧合而已。徐星星明知刘劲是在安慰她,还是迫切希望能找到举水嫘家的传人,与其说她是想找到《梳妆台》的最后一段曲谱,还不如说她更关心嫘家后人的安危。

两人依偎在一起,说了一会情话。刘劲突然红着脸,扭扭捏捏地说:“星星,我想把咱们的婚事定在农历七月初七这一天,你看行不行?”

徐星星和刘劲恋爱时间虽然不长,但徐星星的父亲早把刘劲当女婿看待,在公司给他安排了职位,还曾经几次催促他们完婚。徐星星算了算日期,点头说:“好吧,等我从北京开会回来,咱们一起找爸爸商量一下。”刘劲一听,高兴得抱着她转了起来。

夜深了,刘劲依依不舍地出了门。下楼的时候,他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阴阴的笑意。

第二天,徐星星坐飞机赶到北京。看着云集的民俗专家,她心里不由得一动。嫘家虽然离开了举水,但不管他们迁到何处去,只要他们唱过《梳妆台》,就一定会引起专家的注意。于是,她不仅在会上交流了“哦呵腔”的情况,还当众将收集到的四段《梳妆台》唱了一遍,并把收集这些曲调过程中离奇的经历讲了出来。

专家们听了,一个个大为惊诧,认为是天方夜谭。还有人打趣说:“徐小姐,我看你是为了争取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故意给你们鄂东的民歌增加神秘色彩吧!”

几天后,会议结束,就在徐星星拖着简单的行李,走进首都国际机场候机大厅的时候,一位同来参加会议,来自四川的姓刘的教授笑吟吟地站到她面前。刘教授抬腕看了一下表,说:“徐小姐,你的飞机还要等一个多小时,能否赏光陪老夫坐一会儿?”

这位刘教授在会上的发言很有见地,徐星星很是敬佩,于是笑着点点头。刘教授很绅士地帮她拉着行李,走进候机大厅内的一个小咖啡馆。二人坐定,刘教授点了两杯炭烧咖啡,说:“徐小姐,你那天关于《梳妆台》的发言,我认为并不是无稽之谈,特别是你唱的那几段古老的歌谣,让我想起四川神秘的大巴山。我曾经去那里采过风,也听到过旋律相似的曲调,并且在一座神庙的断垣残壁中,发现了一块残存的石碑,上面的记载或许与你所说的有些渊源……”

刘教授点燃了一支烟,在一缕青雾中,他盯着徐星星的眼睛,神思变得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你听说过‘大巴山梳妆台,月光宝盒龛中埋’这句话没有?”

徐星星茫然地摇了摇头。刘教授又吸了一口烟,笑眯眯地看着她,接着说:“这是大巴山深处秘密流传千年的一个传说,据说,它关系到一处宝藏。这事儿,得从一个古老的氏族说起……”

在远古的时候,大巴山深处的五溪地区有一个神秘的部落,叫蛮族,山外人又称他们为五溪蛮。他们以猪婆龙为图腾,自称是远古大神蚩尤的后裔。蛮族的女子以养蚕织锦为业,天生丽质,尤善歌舞。每隔十年,蛮族就要在五溪地区举行五场选美赛歌大会,选出五位貌美如花、手艺高超、能歌善舞的女子,作为蛮王的后妃。由于蛮族人天生神力,自认为是天地正神的后裔,是神州大地真正的主宰,所以他们从来不服汉人的管制,屡屡造反,屡遭镇压流放,可他们又千里迢迢返回故乡。

魏晋时,蛮族又掀起声势浩大的暴动,朝廷出动十万大军才将他们镇压下去。为了永绝后患,朝廷竟然将蛮族的男丁悉数杀死,将女子押上竹排,顺江丢下,让她们自生自灭。据传,在这次战乱中,蛮王将镇族之宝“月光宝盒”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藏在一处山洞中,并将宝藏的秘密托付给他的五位后妃。千百年来,在大巴山深处秘传着一个说法,只要是蛮族的后人,找到这个镇族之宝,就能拥有上古大神蚩尤的神力,凭借这些宝藏,就能东山再起。

徐星星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地说:“五溪蛮?五水蛮?”她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刘教授,“你的意思是说,鄂东五水地区娄、姜、姚、姬、嫘五家,就是当年蛮王五个后妃的后人,她们是宝藏的守护人?不可能!据我所知,她们除了会唱一段民歌外,并没有什么藏宝图之类的东西。”

刘教授微微笑道:“难道你不觉得《梳妆台》的歌词有些奇怪?据我推测,宝藏的秘密说不定就隐藏在这些歌词的字里行间,只不过我们这些门外人难窥其中奥妙而已!”

见徐星星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刘教授笑了笑,抬腕看了一下时间,站起身来说:“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而已,仅供你参考。时间不早了,我的飞机也快开了,今天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陪老朽打发这无聊的时间!如果你找到最后一段歌词,认为有必要到四川来探寻这个秘密,我将尽我所能,给你提供帮助!后会有期!”

说完,刘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徐星星手中,与她握了握手,拉着行李匆匆离去。

7、最后的传承人

徐星星坐在飞机上,盯着窗外,脑袋里乱成了一团麻。傍晚时分,她头痛欲裂地走下飞机,一眼看见刘劲捧着一束玫瑰,笑吟吟地站在人流中。徐星星一下子记起临行前与他的约定,禁不住眼睛一热。刘劲轻轻地将她搂进怀里,低下头深情说:“星星,我已经将我们的决定告诉爸爸了,他让我接到你,就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父亲正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徐星星很意外,父亲打理生意,总是在外面忙,母亲在世时,他就经常不落屋。母亲去世后不到三个月,他便又找了一个女人。徐星星干脆在外面买了房子,除了偶尔电话联系外,父女俩已经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父亲见她进屋,高兴地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回来了!饿了吧?你们的事儿,刘劲已经告诉我了,本来要找一个酒店好好庆贺一下,可酒店太闹,还不如在家里。”说着他对着厨房喊了一声:“他们回来了,可以上菜了!”年轻能干的后母“哎”了一声,很快就端上一桌子佳肴。

酒至半酣,父亲给徐星星倒上一杯葡萄酒,慈祥地说:“女儿,你长大了,爸爸早就盼着这一天,爸爸祝福你!”他又看着刘劲,“我把女儿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不过,你们把婚期定在七月七,是不是有点儿仓促?”

刘劲连忙端起杯一饮而尽,红着脸说:“爸爸放心,其实我早就悄悄地准备好了,只等着星星答应。”父亲一听,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一会儿说起徐星星小时候的趣事,一会儿老泪纵横,说要是徐星星的妈妈还在,看到这一天,该是多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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