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鹰大学,校医院。夜晚。
齐老头穿着病号服,躺在小屋的病床上,毫无知觉。齐啸坐在病床旁边,呆呆地看着他。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他的朋友们,墨,欧姆,胖虎。
老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医生说,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病房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窗外的世界却灯火通明,无数人在庆祝暗夜王的加冕。
齐啸在静静地思考着。医生说,爷爷因为常年的劳碌辛苦,身体太衰弱,才会再次中风。事实上,齐老头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医生建议停止治疗,让齐老头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医书上说医不自治,也就是说医生不给自己的亲人看病,因为这会影响判断力。其实,齐啸对医学、药物的了解,远远超过这位医生,可他知道,医生是对的。
其实,齐啸过了18岁生日以后,连续几天,都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的爷爷不再散步,变得沉默寡言,总是坐在菜地的旁边,看着春天正在疯狂生长的蔬菜。
校工宿舍的后面,是一片空地。齐老头的病好以后,没有事做,就慢慢把这块土地开垦,种上一些蔬菜:豆角、西红柿、苦瓜、黄瓜。蔬菜的长势很好,每周都有很多的收获,齐老头就把蔬菜送给邻居们。大自然的馈赠很慷慨,齐啸总是感到惊奇,一块10平方米的小地方,居然能长出这么多蔬菜。
一片菜园,一个老人,支撑起了齐啸年轻生命的全部。他难以想象,一个没有爷爷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他很小的时候,齐老头不是每天拉着大车,在城里到处捡破烂,卖了钱给他买好吃的吗?大车很破,慢慢悠悠地走着,齐啸就捧着一本书,慢慢地看,一直到太阳落山。夕阳的余晖洒在祖孙两人身上,很暖和,很悠长。
爷爷,我怎么舍得你走呢?
你不是说,想看到我结婚生子吗?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去另一个世界,可是,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你。我离不开你,爷爷。齐啸无声地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红头发的女生轻轻走进来。齐啸擦了擦眼泪,问:“你不是去暗夜王宫参加晚宴了吗?”
夏小棋凝视着老人,说:“我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谢谢你。”
“你,你们吃饭了吗?”
“我不饿。”
“你别难过了。”
齐啸站起身,和夏小棋走到了病房外,说:“你们都走吧,都累了一天了。小棋,也谢谢你,你回去吧。”
夏小棋低下头,小声问:“你还需要钱吗?”
胖虎接口道:“爷爷的住院费都交过了,我这里还有很多钱。”
“你们先走吧。”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欧姆说:“我们明天早晨过来。”
“好。”
医院二楼走廊的灯光昏暗,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坐在门口。齐啸坐在长椅上,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白色的墙壁。墨坐在他身边,把自己的酒壶递给了他。“喝一口试试。”
这酒极苦极烈,从喉咙滑下,齐啸觉得整个身体都燃烧了起来。于是他又喝了一大口。
过了很久,墨对他说:“好多年以前,你爷爷病倒的时候,你拉着一个木板车,走了一整夜,好像把整个城市都走遍了。那时我们都是小孩子,你在前面拉车,我在后面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到了半夜,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天很黑,只能听见木板车的声音。那时候,我忽然觉得,你爷爷的病一定能好。”
“为什么?”
“不知道,说不上来。”墨又喝了一口酒,看着齐啸。“可能是相信你吧。不知道为什么。”
齐啸沉默了。他本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他回病房又看了一眼爷爷,出来对墨说:“咱们走吧。”
“去哪儿?”
“去洗澡。”
墨虽然很不情愿,但却无法拒绝。他在大学的校工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的澡,木桶里的水换了10次,才把一身的泥垢完全洗掉。齐啸扔掉了那身破烂不堪的棉袄棉裤,给了他一身齐老头的衣服。
墨记不起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了。他全身干净清爽,不由得精神一振,又马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墨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要去灰烬森林。”
“你说什么?”
齐啸继续说着:“可能要一个月时间。我爷爷的身体,可能只能坚持一两个月了。我不在的时候,请你替我照顾他。”
“当然可以。可是,去灰烬森林?”
“这是唯一的办法。”
“什么?”
“我要救他,救我的爷爷。这是唯一的办法。”
墨擦了擦眼睛。灰烬森林并不远,就在暗夜城北边100多公里外。在200多年以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虽然说法不一,但这座森林被烧掉了一大半。从那以后,人们就管那里叫灰烬森林。
灰烬森林里有大量的野生动物,各种神秘的植物。据说在森林深处,还有一口激发精神力的泉水。此外,这里蕴藏了无尽的矿物、宝石、稀有金属,所以吸引了很多冒险者、冶炼师、法师和猎人。久而久之,很多西部的冒险者会来这里修行,森林周围建立起了不少营地。最大的营地,已经有一座城镇的规模了。
这是一个强者横行、弱者噤声的世界。灰烬森林里,还潜藏着很多怪物、魔兽,甚至有龙族的一些分支。它们是灰烬森林的子女,守护着这片土地,而且对冒险者们怀有敌意。所以,普通人一旦进入森林,就很难活着出来。
图书馆里的《帝国西部地理图志》中有评价,灰烬森林不适合低级冒险者,本科学生在毕业时,可由三位经验丰富的老师、一名当地向导带领,组成50名学生团队,在森林外围游历。
墨问:“你去灰烬森林,是找那个泉水吗?”
齐啸说:“不是。找药材。这是唯一的办法。”
“什么药?”
“一是奇拉的血。二是祇树的果实,叫祇果。”齐啸告诉墨,奇拉是一种大型野兽,在帝国西部很罕见,只有在灰烬森林能找到。奇拉性情凶猛,很多年前,一些强大的战士曾经驯化它们,当作坐骑。祗树是大陆上古老的树种,它的果实很稀少,却包含极为强大的精神力,是很名贵的补品。
奇拉的血液中无限的生命力,再配合祗果强大的精神力,再加上一些辅助药物,一定可以把齐老头唤醒。
墨说:“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爷爷这边需要人照顾。胖虎他们还要上课,再说我也不放心。”
“那我自己去吧。”
“不行。植物、怪兽太多,你又不认识。”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灰烬森林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
“没有其他办法了。”
墨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说的这些东西,在暗夜城里买不到?”
“祗果很稀少,好像在法师协会里能买到,一颗要100枚金币以上,而且都是储藏了很多年的干果。我需要新鲜的果实。奇拉的血只能去森林里杀一只。”
“那种血不是药材吗?”
“不是。”
“什么意思?”
齐啸说:“我说的这种药剂,只是理论上有效果,从来没有人试过。”
灰烬森林里到处都是危险,齐啸一个18岁的少年,没有任何冒险经验,却妄想进入森林。更何况,要杀死强大的奇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最后得到了这些药材,却不一定有效,反而有可能害死齐老头。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
墨问:“找亚伦大师,让他治疗爷爷,不好吗?”
“魔法只能疗伤,不能治病。”
“如果失败了呢?你说不定会死在灰烬森林里。”
“不会的。”和同辈人相比,齐啸的博学无人能及。想要让齐老头活下来,灰烬森林是唯一的指望。尽管没有把握,齐啸却一定要全力一试。他要拯救自己唯一的亲人,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真奇怪,”墨说。“和上次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我相信你。”
“就这样定了。”
“好,你爷爷这里,我来照顾。”
“墨,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
齐啸说:“还有一件事,你不能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