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帝王谷迎来了建谷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谷中下至普通刀笔吏上至机要阁史书,翻阅所有的典章记录,竟找不出如此盛大的喜宴的置办规矩。
谷里霍大主事和三主事向来不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御二主事不方便出面,司仪斗胆请示重伤在床的木谷主,只得到一句话:谷里有什么,尽管拿出来便是!
只一句话,却已足够,封主之争后,床上这位,已没多少人在意了。
当景致的大花轿从流云轩里吹打着抬出来时,帝王谷的街头,即使渴睡到极点的人,眼中也可见些许喜悦的光亮,嘴唇开合,喃喃着什么。
什么呢?大概是祝福的话吧!
阿菜望着走出来的迎亲队,若有所思,三日前便离开,这顶轿子,想必是空的吧!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她,阿菜心有不甘,失落的望着身侧的流云轩,许是错觉,抬头的刹那,阿菜看见流云轩的楼栏上,一名黄衣女子正皱眉神伤,像是有化不开的心事……阿菜不禁眯了眯眼睛,哪里是哀叹,那张梨花般的娇颜,分明是在笑,杏眼含波,樱唇微启,露出些许银白的贝齿,分明是在为轩里的姐妹在开心……
阿菜低下头,自嘲的笑笑。今日,所有的糕点都被帝王府买走,还预定了些,他得回去忙活了,这谷中,想要过清闲日子,便是远离那些地方,即使粘上关系,也要想办法迅速扯清,决不能拉拉扯扯没完没了。
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去那里,钱、名、利……呵,都不能给她啊,无奈的摇头,阿菜推着空空的摊子,向着相反的方向,渴睡极也似的慢慢走着,往事浮上心头,三年前的那一幕,以后每晚痴痴的守,特地多给她些桂花糕……如今,真的就看不到了,接下来的夜晚,他该如何打发?
然,再多的心潮起伏,也只是埋在心底,阿菜还是那样走着,与迎亲队相反的方向,没事人一样,像周围来往的人一般,渴睡极的样子。
迎亲队犹如华娟,铺陈在帝王谷的街头,长长的一束,波浪般涌动,红的耀眼,很远了还看得见。
之轩倚在流云轩楼栏上,久久无法离开,听红姨说,帝王谷的白天,从没如此热闹过呢,那个小花,真的对之舞姐好,是自己胡思乱想吧!
“之轩,招呼客人了!”有人在唤。
“恩,这就去!”之轩回头笑道,是红姨,站了半天,不觉天已发黑了,转身的刹那,之轩看了那翻滚的华娟最后一眼,许是天黑的缘故,那红色变得黯淡下来,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
“头发乱了!”红姨顿了顿,替之轩抚弄着额前的发丝,指尖从之轩眼角滑过。
“几位公子在霜华楼候你呢,好好跳啊!”红姨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
一袭黄衣渐渐走远,流云轩的主人卸去了笑意,指尖湿湿的,她伸到眼前,依稀有水渍的痕迹,泪!是妒忌,舍不得?还是两者皆有?已是中年的女人倚在楼栏上,望着红色远去的方向,那里,据说要庆祝三天三夜!
十天十夜又能如何,倘若仍旧是那样的下场!红姨叹了口气,是否因为年轻,便是看不透这些,就像八年前的自己,竟要最亲的姐妹付出生命才懂得!
八年前,她和胭红是流云轩里最出色的歌姬,也是最好的姐妹,记得也是夏天,帝王府里的苏谷主大清早来到轩里,重金相请绝色女姬,想到可以去那样的地方,她忘记了平日关于那里的忠告,毫不迟疑的站了出来,然身后一句“我去吧”抢先说了出来,改变了一切。她恨过,恨她见利忘义夺了她的机会,当场与她断绝了交情,不听取任何辩解,直到几个月后听到传闻,有人在乱葬岗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呆了,陡然明白,姐妹临走前欲解释而不得时,那幽怨得痛到心底的眼神,她是在保护她……
帝王谷规矩,即便是在流云轩,只得请人,不得强抢。担任流云轩鸨母以来,她更名红姨,竭力阻止轩里女子与帝王谷的瓜葛,还是出现了失误。
之舞的事情太突然,她没料到,那位叫做小花的二主事竟能在一夜之间便打破她数年来构建的心防,眼睁睁将栽培多年的舞姬就此带走!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之舞,那不是侯门,是死门呵;红姨宁愿你跟了门口那阿菜,也不愿你去那地方!
风尘几十载的徐娘猛一回头,像是做了什么决断,笑意重回脸颊,向着灯红酒绿的红楼走去。红楼上,觥筹酒酿,弹唱喝赞,倚红偎翠,那是她习惯的一切,还有其他的姑娘需要她……
毕竟,再多的不舍与不忍,终究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