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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七月十四日(一)

血的启示

我正惶惶间,镜子竟然流血了,这情形是那么令我熟悉。暗红的色彩在迅速地扩散,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电视上跳跃着凌乱的画面,正上演着一部最近异常火爆的连续剧。我躺在床头,压根没有看进多少,情节老套的要命。更让我难以理解的是,那个女演员竟然也能出名,还唱了几首歌,嗓音实在不敢恭维。

很’陕,我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屋顶,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抬头看一眼,有点像火车上预防小偷的意味。

灯光照射下,墙壁微白,隐隐泛着荧光的投影。

直到确认屋顶与墙壁的连接处并未出现异常,我悬着的心才稍稍平定了一些。

实在困极了,我关了电视躺在床上,一夜无恙。

早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盯着头上的屋顶,发上三分钟的呆,直到确认一切正常为止。由于眼睛一直没有眨动,又酸又涩,我揉揉眼皮,开始下床洗漱,人却很恍惚。

我始终没有摸清墙壁流血的规律,有时三天一次,也会半个月才来,这让我十分苦恼。每天我总是战战兢兢,坐卧不安,生怕哪一天正躺在床上,脸上落上一滴凉凉的、腥粘的血。这种感觉如同知道明天要有重大的事情要做,前一天晚上一定睡不实在,很怕误事的情形。

屋顶第一次开始流血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不经意地一抬头,因为当时熄了灯,只见到头顶黑糊糊一片,像浓稠的淤泥在向下缓缓爬行。我以为是楼上渗水了,一个骨碌坐起来,打开灯后,眼睛张得很大、充满恐惧,脊背上一片冰凉。

那一定是血!我想。

从那以后,我足有一个星期没敢睡觉。我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眼睛盯着头顶。

后来,我失眠了,经常做噩梦。时睡时醒,醒来就会慌忙打开床头灯,紧张地抬头看,这几乎成了习惯动作。只要墙壁依旧雪白,我才又熄灯去睡,可是哪里还有睡意。

每次楼上漏出的血,总会把墙壁和床铺污染得一塌糊涂,我不得不找人粉刷被血染红的地方,所以床头的墙壁总能保持新鲜的白色。

床单可以洗,洗的次数多了就褪色了。

我的生活就这样彻底被搅乱了,长期的紧张使神经总处于紧绷状态,脸上没有笑模样,同事怀疑我得了抑郁症。长期以往,我真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糟糕,也许真会发疯也说不准。

转眼过去三个月了,楼上到底流了多少次血我已经数不清了,而自己则伴着一次次地流血而垮掉了,仿佛流的是我的血,长期的睡眠不足也使体重急剧下降。

这一天,我很早就起床了,走路像踩在甲板上摇晃。我站在穿衣镜前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这是我吗?镜子中的我简直和猴子差不多了,尤其眼睛,本来不是很大的,如今在尖削苍白的脸庞映衬下,明显大出许多,有些愣愣的感觉。如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叫我怎么去见人呀。

我正惶惶然间,镜子竟然流血了,这情形是那么地令我熟悉。暗红的色彩在迅速地扩散。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那不是镜子在流血,而是屋顶,镜子只是反射出景像而已。

我回过头,十分平静地盯着墙壁上渐渐扩散的红色,像是欣赏谁的名画。一次次重复的过程早让我的神经变得麻木了。

我认为血是有生命的,它时常会出现在你不想见到的地方,而且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

红色沿着墙壁缓缓地向下蔓延,像熔解的油脂,向我压迫而来,我感到有些无助。

当我第一次发现屋顶流血的诡异情景时,当时就想,如果这是场噩梦或者是恐怖电影该多好呀,可是它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出现了。我幼稚地想,是不是天花板有裂痕了,站到床上,抬头看去,马上又对自己的荒谬想法感到可笑。可是我却非常惊讶,鲜血在密闭的情况下仍能流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时间长了,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对每次出现的流血现象司空见惯了,像每天要吃饭一样,而我则对红色变得异常敏感,出门的时候见到凡是红色的东西总要退避三舍,怕是血染上去的。

我对如何制止屋顶流血的发生,一点办法也没有。还好我大部分都是在要睡觉的时候去看屋顶,躺着看不费多大的力气。

可是这一次不同,鲜血并不像以往流到距床头一米处就止步,比任何一次来得都要多。

血液似乎真的活了,好像是我的动脉被割破了,止也止不住,像面正在舒展的红旗。

记得小时候看到蛇朝自己爬来的时候,大体就是现在的状况,想动又动不了。我差不多要窒息了。屋顶已经形成了一个不成规则的红太阳,并渐渐向四周扩张。我的床铺上已经滴落了无数的血珠,像一朵朵鲜艳的花。

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突然想要离开这里,也许换个地方会好些,至少不会发生这么离奇的怪事,说出来也一定没人相信的,所以我的家人朋友同事都还蒙在鼓里。上司也可怜我,给了我一个星期的假,我猜他一定对我的样子感到害怕。

可是今天,我忍无可忍,也许是以前太麻木了吧,现在才觉醒,至少亡羊补牢,我认为还不晚。

该不会楼上住着一个杀猪的吧!

我很惊愕,自己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不管怎么说,我决心要查出事实的真相,如果早些这么想的话,就不会找人一次次重复地粉刷墙壁了,也就不会有工人看到墙壁时的惊异表情了:以为我杀了人呢。最主要的,我不想花那么多冤枉钱。

我不禁怒火中烧,冲出家门,几步窜到楼上。我也不顾及什么文明礼貌了,猛力地拍打着铁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发生命案了呢。可是直到我的手都拍麻了,也不见人来开门,倒引出一些好奇的邻居,他们嘴里咕哝着,大概是早上的美梦被惊扰了,骂我神经病吧。

顾不了太多了,爱谁谁,我受够了。

我又把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听,什么也听不见。

正这时,一个下楼的老太太见此情景,大概猜出了八九分,问我:“刚才是你在敲门吗?”

“是呀……”我没好气地回答。

“哎,不用敲了,这所房子已经空了半年多了,哪有什么人呀。”

我很吃惊,愣怔了好一会,再回过神时,她已经不见了,只听到她下楼时渐远的脚步声。

我突然感觉楼道里很冷,而且很茫然,心里在想:难道是我错了吗?如果楼上果真无人,从屋顶淌出的血又怎么解释呢?我不禁开始怀疑从前的所见是否为幻觉,因为墙壁流血本就是件十分荒诞的事。

回家吧,也许墙上洁白如昔。

我带着希望下楼回到卧室,心却被泼了冷水,险些晕倒。

血红的面积比出门时更大了,乍看之卞倒像是泼墨画,血的前沿已经逼到地板了,有吞噬整个房间的趋势。床单被血染红了半边,颜色越积越深,正在凝结。

我很想呕吐,可怜胃里空空如也,挣扎了几下就平息了。

我不敢在家逗留片刻了,灰溜溜逃了出来,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老人的晨练已经进入尾声了,一个个红光满面地回家吃早饭去了。我想起自己脸也没有洗,早饭也没吃,狼狈极了。还好衣冠整齐,否则会被联防队员怀疑是盲流。

如果查不出流血的原因,我很难再住下去了,但又不想轻易搬家。

我突然想到了物业管理员,他那应该会有楼上房间的钥匙。只有进到那个房间,才能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物业管理室就在小区出口处,管理员是一个中年人,长得毫无特征,听了我的述说后,脸色很阴郁。

“可是那里已经有半年多没人住了。”

“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晚上楼上总有声音。我的脑神经不好,晚上有一点声音就睡不着。”我编了个瞎话,不过睡不着倒是真的。我隐瞒了血腥的场面这一事实,怕他以为我在捣乱,或者有其他非分的企图。

他很爽快,答应去开门,接着拎着沉甸甸的钥匙串儿就出发了。

我说了些感激的话,跟在他后面。听着钥匙进入锁孔的“哗啦哗啦”

的响声,我的心跳开始加速了,房间里的一切是那么令我好奇,却又让我不敢面对。

门开了,他闪到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意思是说他不进去了。

我倒是希望他能和我一起进去看看,但是不能让他看出我的胆怯,微笑点头谢过他之后,我故作镇定地进去了。

我有些失望。

房间里很幽暗,并没有特别明朗的血腥场面,只是霉味很重,空气非常干燥,好像漂浮着很多灰尘。一踏上地板就响起“嘎嘎吱吱”

的声音,好像是踏上千枯的树枝,很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踏穿。

很难想象,外面阳光和煦,这里的先线却少得可怜,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我的心情不禁阴郁起来。我很快就找出光线不好的原因了,我看到白色的窗帘还挂着呢,走过去想拉开它,手又缩了回来。窗帘实在太脏了,我怕一拉就会抖落出大团的灰尘。光线很暗,房间内的一切都像蒙着层迷雾。我有些灰心了,可是冥冥中有个声音提醒我,答案就在这里,在卧室。

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刚走进房间,我却突然止步。空气中好像罩着层红雾,像不断喷洒飞扬着的血沫,我的心有些抽紧。后来才发现,卧室的地板是红色的,红雾就是地板所反射的太阳光。我的眼前不禁出现了家中血红的墙壁,我闭上眼,想离开这里,立刻。

出来后,我再次谢过一直守侯的管理员。

当天晚上,我断续着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意识还是那么清楚,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一方模糊的白色。墙壁已经找人粉刷过了,床单也懒得洗,即使洗怕也洗不回本色了,索性就换了一个。这么一折腾,口袋一下瘪了不少,很是心疼。一切都换新了,可是总觉得涂料下面仍残留着血腥气,深深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捂住了鼻子,刚粉刷的油漆是有毒的,不适宜立即住进去,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家。

唉,没办法!

突然,我的耳边响起一声女人的轻叹,好像吉他失了真,这声音像来自地狱。我怀疑是不是幻听,于是坐起来竖着耳朵听。我坚信自己已经神经过敏了,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令我紧张,而楼体糟糕的隔音效果,使我的耳朵总能捕捉到任何微不足道的声音,尤其在静谧的深夜。

又是一声叹息,好像有诉不尽的哀怨,真切地盘绕在我的四周,紧接着又是一声。我渐起的睡意被击得粉碎,我只好张大眼睛盯着头顶。我已经听出来了,声音在楼上。我不禁对白天的所见深感怀疑。

是不是在梦中呢?一切都是个梦,一个永远的梦呢?

楼上支人的叹息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像一把锋利的一刀刺痛了我的皮肉,我的身体猛地一抖。我开床头灯,惊惧地抬头,生怕再有鲜血漫过崭新的墙壁。

还好,一切如初。

女人的叹息浓重起来,在深夜里非常吵。我倒下身,用被子蒙住头,还是能听到,大脑甚至比白天的时候更清醒。

这样下去怎能睡着呢?我狠狠地瞪了楼上一眼,翻身下床,草草穿了衣服,再次来到楼上。我坚信,楼上一定有人,白天所见的都是幻觉,或者是刻意迷惑人的。

铁f]紧闭,透不过一点声息,倒渗出几丝寒气,忘掉季节的话,以为是冬天呢。我抱了抱臂膀,怒火像被冷水泼过,突然间平息不少,我怀疑是否有这么做的必要,深更半夜的,骚扰陌生的人家,会被误解有不轨阴谋的。我正想着,犹豫不决。

突然,门里面“啪”的一声响,在黑夜中听来格外清脆,神经紧绷着的我吓了一大跳,急忙退后一步。

那是门栓拉动的声音,门一定是开了,也可能是先前开着的,而现在又关上了,但我希望是后者。我正想离开,严丝合缝的铁门突然有了松动,裂开一条缝儿。像是受到某种奇怪力量的吸引,我不由自主地轻轻拉开了门,顿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僵硬。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一团白色清晰可辨。我向着白色走去。

那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头低垂着,任凭凌乱的长发遮住了整张脸,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的脑袋突然一阵难受,好像血管堵塞了,眼前一片迷离。我不能确认她究竟是飘在半空,还是站在地上,我甚至怀疑现在是不是在楼上。

女人抬起了头,长发左右分开,我的心同时也提到了嗓子眼儿,想把目光移开,可是根本办不到。我仿佛已看到女人黑发下一张惨白的脸,一脸的狰狞。

她的头完全抬了起来,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她长得并不可怕,只是脸色很白,大概是贫血,从她的脸上似乎还能找到些纯朴和善良。

她竟然冲我意味深长地微笑。我的目光完全被她吸引住了。

突然,她的脸上乡了一道红迹,然后更多的像蛇一样的鲜血从头发里爬了出来,在她的脸上肆虐流淌,一些白点状的东西从皮肤下钻了出来,蠕动着,不时跌落下来。我看得清楚,那是蛆虫,在血光中不时闪出一丝冷冷的白色。我不禁张大嘴,恶心得要吐。

“还我命来!”与她的美丽外表丝毫不搭配的沙哑声音突然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我不禁毛骨悚然,身子差点瘫软下去。我连滚带爬地跑回家里,确认门锁好了,惶然地进了卧室,急着找水压压惊,却发现手像上了发条一样抖个不停,只好作罢。她丑陋的脸仍在眼前晃动着,好像随时要压向我,我感到了呼吸的困难,身上冷汗直流。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再次找到物业管理员,看他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楼上房主的情况。他好像对我并无戒心,接过我递的香烟,惬意地吸了一口,好半天才说:“原先那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妻,男的是学建筑的,女的好像是舞蹈演员。本来两人过得很好,半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经常吵架,整栋楼都能听到。后来,女的就不见了,据说是离家出走了,也有人说是失踪了。不久,男的也走了,房间就一直空了下来。”我本来是抱着什么也问不出的态度的,不想他知道的真不少。看来那对男女的故事,这个小区的人都会了解一二的。

当然,我仍旧把昨夜的遭遇隐瞒过去了,怕他接受不了。

那个长发女人是谁呢?是那个舞蹈演员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是说——她已经死了。

“还我命来!”女人那句话清晰地回响在脑海里,我胡思乱想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希望我是错的。

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呢?如果总这么下去,怕会得疯病的,该考虑考虑换家了。也许是我的想法感动了楼上,所以有一段时间,屋顶不再流血了,也没有了女人的叹息,我也暂时告别了失眠。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正躺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肥皂剧,正对女主角的演技发着牢骚。

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注意力开始分散起来。起初我以为是神经紧张,直到那个有些熟悉的女人叹息声清晰地传人我的珥朵,我才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是楼上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只觉缩紧的心突然被一只魔爪狠狠地揪住了,回头看去,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墙上的血迹海潮一样弥漫下来,无声无息。我眨眨眼,却见白墙依旧。我心神不宁起来,关了电视,熄灯睡觉。楼上的叹息声若有若无,我失眠了。突然,眼前的黑暗发生了变化,女人长长的影子浮现出来,长发分开,向我索命。我再揉揉眼,她又消失了。

生活难道就要被这些离奇荒诞的事情搅乱了吗?我让身体半躺着,从黑暗中摸出烟叼上,暗红的火星一定闪亮了我狰狞的面孔,我的心绪开始了飞翔:如果一个月之前的晚上我见到的是她的怨灵的话,当然就排除她失踪的可能了,凶手可能是她的男人吧。我极不负责任地想。

尸体在哪呢?仍在楼上吗?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猛力吸了一口烟。

如果她的确是死在楼上,那么——我的眼睛一亮,兴奋得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没错!从屋顶流出的血一定是她的!除此以外,我找不到别的解释了。

第二天,我又找到物业管理员,再次提出到楼上的房间看看。他懒洋洋的样子,不再热衷于我的无聊举动了,这当然在我意料之中,在我掏出一包烟递给他后,他歪头想了想:“好吧,不过是最后一次了。”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仍旧守在门口。我这次没有害怕,一走进空空的房间里,昏暗立刻把我包围了,使我有进入幻境的错觉。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实在难以分辨孰真孰假。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为了让自己看得真切一些,顾不得灰尘了,我拉开了窗帘,光线却刺得眼睛一阵疼痛。

我风风火火地把所有的房间认真检查了一遍,飞扬的灰尘呛得我连咳不止,脸红脖子粗之余,仍是毫无发现。我不禁有些气馁,怀疑自己神经短路,昨夜的想法是否太过幼稚。

当我的目光落在卧室里的双人床上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好像比正常的要高一些。顺着床向下看,我发现床下的地板竟然比别的地方耸出约毕尺高。我非常纳闷,一般的家庭,地板是绝对不会产生高低不平的现象的,难怪我看了床之后,觉得它不正常呢。

床头紧挨着墙壁,同我的床布局是一样的。鲜血应该就从这里的墙根处流下去的,源头应该在床下才对。还好床是木质的,不太重,我不费力地把床头搬移一条缝儿,探进头看了看,除了密布的灰尘,并无异处。

身后有一个黑影在向我走来,我虽然没看见,却感觉到了。我紧张地抬起头,看到管理员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怪怪地看着我,脸上一副嘲弄的微笑,好像对我的举动觉得不可理喻。只要不把我当疯子就行了,我继续埋头查看,毫无结果。里面又太闷,我只好直起身歇了口气,眼睛盯着床下的地板。

如果地板突起的部分下面藏一个人的话,是绰绰有余的。我眯着眼一阵假想,浑身却发起抖来,如一把冷刀刺破了皮肤。

忽然,我听到了女人的轻唤,那是饱含着无奈和怨恨的叹息。

他像看怪物似地对我说:“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不舒服吗?”

我定了定神,不安地对他说:“你……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你没事吧。”他满不在乎地回答。

我怀疑他在撒谎,或者不怀好意,便对他生出一些厌恶之情,于是我不再理他了,心情却有了一些莫名的激动,也许她就在地板下面。

为了找到答案,我急不可耐地整个移开了床。随着床突然跌落一截,下面的地板完全暴露出来了。

“你要做什么?”他不解地问。

我几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走上高出一截的地板,觉得脚下“咚咚”响,很空。我蹲下身,眼睛兴奋地在地板上扫来扫去,手不住地摸索着,像高度近视的人掉了眼镜。地板虽然很旧,结合得很好,几乎没有缝隙。我看了一眼一旁发呆的他。

“能借我什么可以撬开地板的东西吗?”

他张大了眼睛,似乎不理解我的举动,认真地说:“那可不行,你不能随便破坏别人的东西。”

我有些不耐烦了,大声说:“好了!我怀疑地板下有东西,很可能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切损失由我赔偿,这总可以了吧。”

我很少这么慷慨的,可是地板下的世界实在太诱人了。浪费了我不少的唾沫后,他才嘟哝着下楼了。我看着突起的地板,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次的判断是对的。

十分钟后,我用他带来的斧头,像个深山的农夫一样,硬在地板的衔接处砍出一条口子,地板的碎片像火星儿一样四处飞迸。不大工夫,我打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里面黑乎乎的果然是空心的,我的好奇心更浓了,擦了一把额头的热汗,更加卖力地砍着。

他在一旁冷漠地注视着我的举动。

又一声叹息非常清晰地响起来,就来自脚下,我的手一阵抖动,斧头差点脱落,动作停下了,我脸色灰白。他似乎没有听到声音,问我:“你怎么不继续了?”

直到听了他的话,我才又恢复神志,望了他一眼,举起斧头,铿然有力地砍下去,像敲在自己心头一般,额头上汗水淋漓。

这时,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飘散开,地板下,我隐约看到了一块白色的物体,手上加急动作,直到那个东西完全呈现出来,我才傻了一样地站起身,同他对视一眼后,同时僵在了原地,双腿如同灌了铅。

那是一颗人的头骨,没有受到污染,表面异常雪白的头骨。我一直盯着那两个黑乎乎的眼眶,好像里面藏着哀怨。

一定是她!

我这么想着,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丝毫恐惧,竞有些怜悯和同情,我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我不禁有些感慨,地板竟然成了她的棺材,着实令人不可思议,屋顶流出的鲜血一定就是她的了。

女人幽幽的叹息再次响起,我问他听到没有,他摇摇头。

不久以后,案件侦破了,地板下的死者果然是女舞蹈演员,凶手正是她的丈夫。他的确是个天才,连杀人都这么艺术。不过我想,他把妻子埋葬在床下,距他睡觉近在咫尺的地方,晚上不害怕吗,可能就是因为这,后来他才离开这里的。

从那以后,我的墙上再也没有流血发生,也没有了女人的叹息,节省了不少装修费用,我的精力也日渐充沛。

令我万分吃惊的是,有一次去银行,我发现账户里无故多出一笔钱来,我细细一算,竟然是我用于粉刷墙壁的所有开销。我愣怔了许久,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她幽幽的叹息。

有一天,门外一阵嘈杂,我惊疑地开门,见一对年轻的男女提携着大小行李,正吃力地上楼。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们,问是新搬来的吧,他们回答新家就在我的楼上——埋过她的那个房间。我不禁为他们担心,祈祷悲剧不要再发生。

可是,谁知道呢?

(未未)

开错药的护士

人死如灯灭,能量(灵魂)不会灭,灵魂离开肉体,轮回别处,但账目还在,冤有头,债有主,谁都逃不了。

某三甲院,十几年前发生了一件离奇可怕的医疗事件,造成了一死一疯。许多人至今记忆忧新。据当事人小刘回忆,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医院太平间里发现少了一具尸体,这尸体是前天才去世的。当时人们也没太在意,以为是那些家属为了逃避火化偷偷把尸体运走了。当晚,值班护士小张和小刘像往常一样,一个在护士台填写晚间为病人送药的单子,一个在里面的药房给病人配药。

小张正在认真地填写医生给病人开好的药单,这时,她从余光中看到一个病人从通道那边往她这里走过来,她认为是病人起来去卫生间,所以也没在意,就继续填写单子。没想到那个“病人”朝护士台走来,小张这时闻到了一股恶臭。她想:这些病人怎么这么不讲卫生,真烦人。那个“病人”走到她面前时,小张由于对臭味的反感,并没有抬头看他,依然在填写单子,心里只希望那个“病人”赶紧离开。可那个“病人”却递过来了一张药单,并说道:“护士,您看看我的药是不是配错了?”小张接过药单一看,是她前天晚上值班时开出的一个单子:“李XX,男,56岁,心脏……”可是,他已经死了呀!“什么?!你是李……”小张这才突然意识到对方就是前天去世的那个病人李XX(死于医疗事故)!于是大叫一声……在里屋配药的小刘,听到屋外小张恐惧的一声尖叫,急忙跑了出来……医院保安在按惯例巡视到重症病区时,看到了小张和小刘……后来根据医生们的会诊,护士小张由于极度恐惧被当场吓死;护士小刘由于恐惧,已经神经失常。

至于是什么原因,人们当时并不知道。很多年后,小刘通过在心理医生的催眠,讲出了那晚发生的事情c离奇吗?一点也不,这就是因不负责任导致医疗事故而自食其果,活生生的因果报应,而且是现世报。人死如灯灭,能量(灵魂)不会灭,灵魂离开肉体,轮回别处,但账目还在,冤有头,债有主,谁都逃不了。如今,医院和法院中到处都有冤魂,每一个冤魂都有一本血泪账,他们死不暝目,时刻在伺机报复。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聚头没理由,六道轮回难出头。

奉劝世人千万别做亏心事,做了必然有报应。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一点不假,没报应反倒怪了!

(佚名)

千万不要数楼梯

我听说,如果一个人在上楼的时候发现楼梯少了一级的话,他就会去代替那一级的楼梯。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敢数楼梯。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从我开始学医以来,身边发生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事情使我很矛盾。当我不断地提醒自己以唯物主义的眼光去看待它们时,却发现自己的头脑变得越来越混乱。

6年前,我考入了S医学院。对我来说,这却不是个好消息。我从生下来就讨厌医院里面那种消毒水的味道。要不是我高考的分数实在是太低,打死我也不会来这里。

或许是心情压抑的缘故吧,我几乎不怎么和同学交往。我记得当时只有一个朋友,他叫安子——我总这样叫他。他总是成年不变的一套运动服,胸前带着一枚毛主席像章。他的打扮虽然有些土,却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我们两个都是比较内向的那种人,任何的文体活动都与我们绝缘,每天只是待在5楼的阶梯教室里学习。记得那时,我们被大家看成是书呆子。因为如果有谁去阶梯教室学习的话,会被看成是有毛病——大家平时都是去图书馆。一整天坐在一个地方不动对我来说是极其无聊的一件事,但是,我实在是想不出我还能去干些什么。

我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是扬着脑袋看天棚上的灯管被风吹得荡来荡去。当我这样看着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伽利略,他当年也是无聊才发现了摆的等时性吧。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会笑出声来。

我总想弄明白安子怎么可以那样专心地学习。阶梯教室的窗外是一片树丛,那上面有很多的鸟在叫,他居然可以不看一眼。“这家伙真是个书呆子。”我坐在他后面,望着他的背影想。但我并不是想说安子是个完美的人,他有个怪辟,就是上楼时总要数每一层楼的台阶,一级级地数,从不落下一级。如果他不小心数错了,或者突然忘了数到哪里,他会原路折回去,从头开始,再来一次。

现在看来,安子那时是得了“强迫症”。但是,当时的我却对他的这种做法感到非常厌烦。无论怎样,这样做实在是太无聊了。

到今天为止,我还能够清楚地回忆起那个晚上发生的事——那个可怕的晚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我和安子走在去往阶梯教室的黑乎平的楼梯上,他像往常一样,数着台阶。

如果是今天,我倒是没怎么恼火——毕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有一个人帮你数楼梯,你就会感到省力不少。于是,我也在心里应和着他嘴里的数字。

“4,5……”安子每迈一步都很慢,我便只好慢慢地陪着他。

“9,10,11……奇怪!”安子突然说。

“什么奇怪?”我问。

“志刚,你不记得我们平时上楼时,这一层楼有多少级楼梯吗?”

“晤,这个……12级吧,大概我不能确定。”我想起我在白天上楼时总是一步3级,好像是可以迈4次。

“你不是经常数吗,还问?”我说。

“喔,是呀,应该是12级的……但是,今天我只数到11.”

“那一定是数错了,别管他了。”“不行,楼梯不会无端少一级的。你陪我回去,从底下再数一次。”

我当时很恼火,真想给他一嘴巴,但我没有。这么黑的楼梯上,没有一个人影,出于朋友的责任,我便跟在安子后面,走了回去。

“9,10,11……”当我和安子两个人数到最后一级楼梯时,我突然感到背后冷飕飕的,头皮都要炸开。楼梯!楼梯真的比平时少了一级,变成了11级!

“志刚,你……”没等安子说完,我就猜到他又要叫我和他回去,从头去数楼梯。

黑暗中,看不见安子的表情。我却突然想起了解剖室里面的尸体。“不,不行!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感觉自己的腿开始转筋了。

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当时我会那样地害怕,我只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恐惧占满了我的心,“别指望我会再和你去数这该死的楼梯!”我抛下安子,飞也似地跑下楼。

在寝室的床上,我大口地喘着气,我发现我根本不能安静地躺下或者坐下。我便蹦起来在地上来回地渡步。同寝室的人都没有回来,于是我开亮了所有的灯。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终于有人回来了。于是,我便立刻拉上他们,打着手电筒去阶梯教室找安子。我们找遍了所有可以寻找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安子——其后的校方人员和警察也没有找到他——安子失踪了。

安子失踪后的3年,医学院开始扩建。当巨大的挖土机推倒有阶梯教室的那座楼时,在4楼的楼梯废墟中,人们发现了一堆白骨。白骨中间,有一个毛主席像章。

我知道,那是安子。因为,我听说,如果一个人在上楼的时候发现楼梯少了一级的话,他就会去代替那一级的楼梯。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敢数楼梯。

(乃伟)

死亡游戏

生命是很脆弱的,生活是很无聊的,我们需要一点刺激……比如,死亡的刺激

一、需要死亡的刺激

我坐在寝室的床上,上铺的阿标振振有词地念着什么,我叫他别念了,他不理我。

“打牌去!”我说。

“无聊,真无聊,你不觉得这样的生命很值得憎恨吗?”呵呵,我觉得他有病。

“我吃饭去了,你去不去?”我说。

他摇头。

“那我可就走了,你一个人待着吧。”他目送我走开,但是晚上我回来时屋里黑着灯。

门没锁。

同寝室的胖子在我后面,他骂了一声,说:“这小子这么早就睡了!”我笑笑,开门。

没睡,阿标坐在自己的床上,坐得好好的,两眼望着空气。

“你没事吧?”我问,他不理我。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有人捅我,好像是阿标的声音:“跟我走吗?跟我走吗?”我睁开眼,他穿得整整齐齐,一双泛黄的眼睛兴奋地看着我。

“几点了?”我嘟囔,看了看夜光手表:“四点钟,唉,这么早你折腾什么?”他一笑,然后转身走了,还是不清不楚地念着什么。

我又睡了。

晃悠……晃悠……门口有什么东西在晃悠。

我醒了,门口是阿标,他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来,我觉得从来没在一个活人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我对了,他在晃悠。

他吊在门框上。

阿标吊死在寝室的门框上,这消息像旋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学校。

警察来了,找我们谈话。大家在寝室里等着,情绪都很低落,不愿多看一眼阿标的床铺。

胖子先开口说:“这小子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干嘛非在这里死?”我对面的子强慢慢悠悠地说:“他等于是当着我们五个人的面死的,我们有责任。”一边的大虾神经质地叫起来:“他自己愿意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子强说:“你们想想,他好几天前就不对劲了,前天早上我看见他振振有词地在他那个本上写什么,我一过去他就急急忙忙收抽屉里了。唉,就是那个抽屉。”大家沉默了一会,大虾说:

“那不是小狼的抽屉吗?”我点头:“可不,这家伙就喜欢在我那张桌子上写字。”胖子说:“那个本是不是还在里面?”看看不就知道亍,我过去拉开抽屉,阿标那个众所周知的日记本果然在里面,不过以前的日记都被撕掉了,只剩下一篇。我念:“这样的生活太无聊了,我无力改变任何事情,也许只有一个办法,我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需要一个刺激,死亡的刺激。”那行字写得力透纸背,想到阿标矮小的身影在门框上摇晃的样子……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其他人拿了本去看,子强说:“要是早点发现,制止他就好了。”胖子说:

“未必,我看他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接着那一帮人都静下来,大虾叫我:“小狼!”“怎么了?”我说。

你有没有看到这一页?

我过去,在本的中间,一行鲜红的大字:

“死亡的游戏——给小狼。”

二、他已经死了

第三辑七月十四日阿标不叫阿标,他的真名叫李标,阿标只是他的外号。

胖子不叫胖子,他的真名叫王海,只是长得胖,得了这个通用名。

以此类推,大虾,子强,还有没回来的黑子,都是叫惯了的外号。

我叫小狼,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小狼不会是再叫第二个人了。

所以阿标是给我一个死亡的游戏,我不知道为什么。

大虾先沉不住气了:“你是不是惹了他了?你说话呀!他是不是给你气死的?”我没动,看着他攥我领子的那只手。

胖子拉开他:“怎么可能呢!咱们寝室就小狼没跟他吵过。”子强说:“就是,小狼脾气好,平时还能跟他多说几句。”门“噶”的一声怪响,开了。

我们都跳开,进来的是黑子,黑子是个标准的东北大汉,今天却不像以往一样威风,他是最后一个接受问话的人。

“黑子,警察有没有说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神态很奇怪,回答说:“他们说阿标是自杀的,跟我们无关,但是……”

“什么?”大家都问他。

“他是在晚上十二点钟左右上吊死的,可是小狼,我怎么记得你说过,早上四点钟的时候跟他说过话?”我瘫坐在床上。

“是看错表了,一定是看错表了!”胖子过来拍我的肩膀,“没事了,就让这事过去吧。”“可是人已经死了。”大虾说。

“你他妈有完没完?”胖子突然大吼。

没有人再说话。

我们的情绪都很糟糕。

我自习上到很晚,不大想回到死过阿标的寝室里去。

在楼道里我遇到了阿梅,她叫住我:“小狼。”“嗯?”“你们没事吧?”我笑笑:“我们都没事,除了阿标。”她勉强笑了一下说: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笑?”“那我还能做什么,他已经死了,就算我有责任,也不能弥补了。”阿梅大大的眼睛里好像有泪光,她装作不在意,说:“不,你没有责任,是我的错。”我说:“你?嗨,你不喜欢他,他也用不着去死,这根本跟你无关。”她根本没听进去。

“你心情这么差?”我说,“我送你回去吧!”她没拒绝,我就一直陪她,路上我们各怀心事,她一言不发,但是我不同,我一直说些不相干的话,直到她忘了不愉快的事情,居然被我逗笑了。

我也笑,但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笑。

寝室里每个人都干着自己的事,我进来的时候他们只是抬一抬头。

“小狼。”快睡觉的时候胖子说,“你晚上跟谁在一起?”“阿梅呀!”我说,“我陪她回宿舍,你不是看见了吗?我还跟你招呼了。”

胖子咳了一声没说话,子强插过来问:“对,我们两个出来看见了,不过你是跟两个人在一起吧?”我说没有,就跟阿梅。

“可我看到你们身边还有个男的,个子不高,脸看不清楚。”我说:“可能是走路的,你们误会了。”“那就好,我们觉得……唉,太像了,我们差点以为就是……”我问:“是什么?”阿标,那跟在你们身边的人真像阿标呀。

“他已经死了!”大虾神经质地大叫一声:“你们闭嘴!”要是平时一定有人上去揍他,可是今天大家脾气都好了。“没什么,错觉吧,”我说,“不早了,睡了。”半夜,有人捅我,好像是阿标的声音:“跟我走吗?跟我走吗?”我睁开眼,他穿得整整齐齐,一双泛黄的眼睛兴奋地看着我。

“你这么早就起呀?”我嘟囔,“别吵我,我还想睡觉呢。”我睡着了。

三、他不喜欢你请客

早上醒来的时候没看见黑子,他床铺一片零乱。

“这小子没叠被就走了。”胖子骂了两句。

其他人忙着收拾准备上课,这几天大伙都出奇的乖。

有人敲门,不等我们回答就进来了。来人是教导主任,他告诉我们不用上课了,今天在寝室里等着警察问话。

“不是问过一遍了吗?”我说,“还有什么可问的?”“你们寝室又有一个同学死了。”他说。

一片寂静,真不像是在我们的寝室里。我回来,其他三个人都看我。

“黑子怎么死的?”胖子问。

我又告诉他一遍是从楼梯上掉下去摔断了脖子。

子强神经质地喃喃着,反复不停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他那么强壮。

再说大晚上他下楼干什么?

“也许是梦游?”胖子说,“你们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子强说:“我好像听见小狼在说话。”“对,”我说,“我跟阿标说话……”我马上就闭嘴了,因为我发现我说错了话。

“得,咱们出去搓一顿吧,我请客。”我说,子强和胖子大声答应着,大虾没动,缩在自己的上铺上。“你怎么了?走吧!”我叫他。

他看着对面阿标的铺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还想叫他,不过胖子拽我出去了,“他就是这样,胆子小得像老鼠,别理这小子。”带上门的时候大虾突然对我说:“他不喜欢你请客。”路上我问:“谁不喜欢我请客?”胖子说管他呢,大虾也要神经病了。

后来我们找了一家小酒馆喝得烂醉,子强拍我肩膀说:“你……你知道吗,那个死鬼阿……标不喜欢你请客,你不在的时候他说你……收……收买人心,什么的。”我笑笑:“哈,哪有那么多事儿!我请客,我乐意,我……我喜欢热闹,呵呵……”我们三个钩肩搭背唱着不成调的小曲回来的时候屋里黑着灯。

“大虾这家伙……”胖子骂骂咧咧地去开灯,子强忽然伸过手拉他:“先别开,阿标那天不也是这样坐在黑暗中的?”我吓一跳,酒醒了大半。

他们两个都不说话。

待了一会。“那也得开灯,好好跟他说说。”我说,接着把灯打开了。

大虾果然坐在他的床边,两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

脸色铁青。

“一个人是不可能掐死自己的。”我说。

胖子点头,子强这时候回来了:“他是吓死的。”“我就知道这小子,自己吓自己!”胖子搂着我的肩膀,我觉得他在哆嗦。

“不一定,”子强说,他说不定是看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

“你怎么……”胖子刚开口,又不吱声了。

子强说:“仔细想想,说不定这一切都是阿标给我们的一场游戏,像他写的,是死亡的游戏。”胖子说:“他不是给我们,是给……”他把手从我肩上拿开了。

我在楼道里,不想往前走了,就停下来。

站了好一会儿,手机响了,是梅。

“你能下来一下吗?我有事跟你说。”我告诉她很晚了:“明天再说吧,你们寝室该关门了。”她告诉我她在我们楼底下。

我下去了。

“这么晚了,唉,走吧,我送你回去。”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小狼,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个一个地死了,我说,也许我什么地方得罪了阿标。

她看着我,我笑笑说没事的。

“你知不知道阿标他非常恨你?”我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恨我?我没有得罪他。

“因为你除了学习之外都比他强,而且……”她忽然声音小了:

“而且我喜欢你。”宿舍到了,我跟她告别,告诉她别多想。

回去的路上我一个人看黑咕隆咚的校园,路上行人很少,有什么东西从我眼前飞过。

她有一双很大的翅膀。

她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问。

“我是你的守护神,我叫阿蒂特。”她静静地说,“我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这是命中注定的。”我问她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守护神,她说是。

那为什么有人会做傻事,有人会觉得生命无聊呢?

她告诉我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拥有着什么。

于是我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问她知不知道我现在需要什么。

她点头。

然后我紧紧地抱住她。

我第一次这么投入地拥抱别人,她的身体轻盈而温暖,有微微的清风吹过的感觉,我一下子醉了,忘了天地间一切的事情。

等我醒过来,想起烦恼的时候,自己还是在校园里走着,不清楚刚才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四、我跟你走只有三个人的寝室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气氛,胖子故意不看我,子强也不说话,我感到很没趣,看了几眼书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之间有人捅我,是阿标的声音:“跟我走吗?跟我走吗?”

我睁开眼,他穿得整整齐齐,一双泛黄的眼睛兴奋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沉默。

后来我说:“阿标,为什么要跟我玩这个游戏?”他不回答,转身要走。

我觉得心怦怦直跳,冲口而出道:“我跟你走!”他回过身笑了。

楼道很长,我跟着他下楼,在没有一个人的校园里走着,我问他:“是不是一开始我跟你走了,你和他们就都不会死呢?”他还是不回答,我去拉他胳臂,他看着我,满脸血污,只有一双黄眼睛还是那么兴奋。

“你回答我,阿标,我到底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苍老得不行:“我讨厌你。”“我哪一点惹你讨厌?”“他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活得这么没劲而你活得这么潇洒。”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个用布蒙着脸的人,我怀疑地问:“你是谁?”“我是同样恨你的人。”“你?你又是为什么?”蒙面人咳嗽了一声说:“大概是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吧,我不喜欢你活得滋润。”可是我现在一点不滋润,我的心沉下去了。

因为我听出了那个声音。

我不走了。

他们也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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