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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杨玄感之乱

折冲郎将沈光

大业九年(公元613年),隋炀帝第二次远征高丽之时,命杨玄感在黎阳督运粮草。当时,“天下苦役,百姓思乱”,杨玄感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就与虎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人共商,杀掉反对举兵的治书侍御史游元,毅然起兵叛乱。

杨玄感的父亲杨素死后不久,隋炀帝就对侍臣说:“使素不死,终当夷族。”说明当时在统治集团内部就存在着不小的矛盾。此话传到杨玄感耳朵,心里一直提心吊胆,于是就“与诸弟潜谋废帝”,大业五年(公元609年),杨玄感跟随隋炀帝征讨吐谷浑,回师途中,“欲袭击行宫”,一举推翻隋炀帝,可是其叔劝止行使此事,因为时机没有成熟。后来,一连等了四年,在这段时间,杨玄感暗中进行筹划,他的第一步棋便是伪装积极,“欲立威名,阴求将领”,他先对兵部尚书段文振作了一番表白:“我杨玄感世代都受朝廷厚恩,愿意率军作战。”言外之意是要控制兵权,待机而动。段文振将杨玄感的自告奋勇的所谓请战,向隋炀帝报告,隋炀帝听后很为高兴,还对左右大臣说:“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故不虚也。”又给杨玄感一批赏赐。看来一时隋炀帝是被其迷惑了。自后,隋炀帝对杨玄感一天比一天宠爱信任,杨玄感多少也参与朝廷大事的决策活动。隋炀帝第二次征讨高丽,他命令杨玄感在黎阳督运军资。那时,“天下苦役,百姓思乱”,杨玄感认为时机到了,于是,他就和虎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人秘密进行策划,故意截留运输船只,不按原定时间发运军资,想让渡过辽河的各路隋军缺乏粮食。隋炀帝也觉得军资运送迟了,因此派遣使者催促杨玄感,杨玄感搪塞道:“水路多盗贼,不可前后而发。”声称水路沿途有很多盗贼,粮船应集中行动,不能先后分散,孤舟独发。这时,杨玄感的弟弟虎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石,也都跟随隋炀帝到了辽东,杨玄感为了纠集同党,暗中派人去召他们回来。杨玄纵、杨万石一得杨玄感“有请”的密召,他们两人都连夜逃跑,杨万石跑到高阳,被监事许华捕获,送到涿郡处死。

那时,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水军从东莱出发,想渡海进兵平壤,杨玄感派家奴伪装成朝廷使节,由东向西,宣称来护儿谋反。大业九年(公元613年)六月初三,杨玄感进入黎阳,关闭城门,大规模逼迫民亻夫,用船舶上的帆布制成头盔铠甲。他向附近各郡发送文告,以讨伐来护儿叛乱为名,命令各郡发兵在黎阳仓集合。郡县官吏中有才干的,杨玄感都要他们亲自押运粮食,前来会师。杨玄感任命赵怀义为卫州刺史,任命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任命河内郡主簿唐祎为怀州刺史。所任命的官职,完全恢复开皇年间的旧制。

治书侍御吏游元在黎阳督运军粮,杨玄感向他策反道:暴君虐待天下民众,使自己陷于绝境,上天灭亡他的时候已到。如今我亲率义兵诛灭无道昏君,你意下如何?游元认为杨玄感父亲受朝廷的宠信恩遇,近世以来,无人可比。弟兄几位不是穿青,便是着紫,高官显爵,满门富贵,正应竭诚尽节,报答皇恩,怎想到父母坟土未干,就亲自策划谋反!我只有一死而已,不能从命!游元的态度鲜明、坚决,杨玄感没有办法,只好将他关押起来,并不断以兵器相威胁,但不管使用什么手法,都不能使游元屈服,最后就将他杀害了。这事说明,在隋政权的统治集团内部,的确存在着拥炀帝和反炀帝两个派别。

杨玄感挑选了体格健壮的民亻夫,集合五千余人,又挑选丹阳、宣城的水手,集合三千余人。杨玄感宰杀牛、猪、羊三牲,举行誓师大会。他宣布道:“隋炀帝暴虐无道,从来没有想到民众,以致天下大乱,死在辽东的将士数以万计。今天,我跟你们奋起抗暴,拯救亿万生灵,意下如何?”大家听说此次举兵“以救兆民”,无不拥护,齐声高呼万岁。以此为旗帜号令群众,的确是有号召力的。阵阵的万岁声,也夹着宏亮的喝倒彩的喊声。正当杨玄感统率部署军队时,杨玄感所任命的怀州刺史唐祎不与杨玄感为伍,他从军中逃回河内,并速告东都留守。

当初,杨玄感秘密派家奴前去长安,召弟弟杨玄挺和李密到黎阳来。等杨玄感起兵,李密也刚好赶到。杨玄感大为高兴,就让李密作自己的谋主,对李密讲:“你一向以拯救百姓为己任,现在时候到了,我们的策略将如何为好?”李密回答道:“隋炀帝出征,远在辽外,就是距幽州也还有千里之遥,南面有大海,北面有强大的胡人,中间夹着一条道,这是极其险恶的。你率兵出其不意,长驱直入,占领蓟城,夺取临渝,扼住这条路的咽喉,征讨高丽的隋军的归路便被切断,高丽得此消息,必定追击于隋军之后。至多一个月,隋军的军资粮秣都消耗殆尽,东征隋军如果不投降,也会自己溃散,用不着流血,就可以捕获隋炀帝了,此为上计。关中之地四面都有要塞屏障,是天府之国,虽然卫文升在那里镇守,但他不足为虑。现在你统帅部众,擂动战鼓,向西进军,沿途不攻击城池,只横穿原野,直取长安,招收那儿的豪杰,抚慰那儿的士民,凭借险要据守长安,隋炀帝即令从高丽返回,可是失掉了根据地,我们就可以慢慢进取了,此为中策。挑选精锐士卒,昼夜兼程,袭取东都,借以号令四方。问题是,若唐祎告诉了东都守备,东都事先进行了严密的戒备和固守,要是率兵进攻东都,百日内攻城不下,天下援军从四面八方而来,此后的结果就不是我所能预料的了,此为下策。”李密所献的上策、下策、中策,充分表明了他们是要利用民众的力量来夺取政权。杨玄感听后认为如今文武百官的家属都在东都,如果能先攻取东都,就足以扰乱百官们的心,并且,如果经过城池却不攻取,怎能显示我军的威风?你李密的下策,正是我杨玄感的上策。于是杨玄感率兵向东都洛阳进发,他派杨玄挺率领骁勇之士一千人为前锋,先行进攻河内。唐祎凭借城池拒守,杨玄挺久攻不下。

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和樊子盖等得到唐祎的报告之后,马上进入了戒备状态。修武县的百姓纷纷据守临清关。杨玄感至此,无法通过。于是在汲郡南渡黄河,投奔杨玄感的人一时间多得如同赶市场上一般。杨玄感派他弟弟杨积善率兵三千,在偃师南郊,沿着洛水向西进军;又派杨玄挺从白司马坂,越过邙山南下;杨玄感自己率领三千余人紧跟其后,自称反抗大军主力。杨玄感的士兵都手执单刀,使用柳木做的盾牌,既没有弓箭,也没有盔甲。

东都方面派遣洛阳县下令达奚善意,率领精兵五千人抵抗杨积善。又派将作监及河南赞治裴弘策率领八千人抵抗杨玄挺。达奚善意南渡洛水,在汉王寺扎营。第二天,杨积善兵到,达奚善意的军队不战自溃,铠甲武器都被杨积善的军队缴获。裴弘策率军到达白司马坂,与杨玄挺的军队一交战就败走。杨玄挺也不追击,裴弘策退兵三四里,集合残兵败将,重新筑垒,严阵以待。杨玄挺率军慢慢赶到,就在阵前休息,歇了很久,突然间发动进攻,裴弘策没有防备,又是败退,就这样双方交战五次。六月十四日,杨玄挺直抵洛阳太阳门,裴弘策只带着十余名骑兵逃入宫城,其他出征将士没有一人返回,全部投降了杨玄感。杨玄感举兵后第一战役取得了重大胜利。

杨玄感之举兵,虽然在策略上与李密并不相同,可是,他们在利用民众力量迷惑人心这一点上是相同的,他们都懂得,只有打起“民众”这面旗帜,才有可能推翻隋炀帝,并取而代之。

忠臣酷吏

在洛阳上春门驻军,每次誓师时,他都这样说:“我做官做到上柱国,累积的家资巨万,对于荣华富贵,我已无所求。现在,冒着灭族的风险,为的是要拯救天下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啊!”蛊惑人心的一席话很具煽动性,一是抬出为民请命的架势,二是表白自己并无私意,便是“破家灭族”也在所不惜,这对当时已经十分不满的民众来说无异于火上加油。大家听了都很高兴,父老们争相献上牛肉美酒,子弟们纷纷到杨玄感军营门口请求准予投军,每天多到上千人。内史舍人韦福嗣为韦洸的侄子。他从军抵抗杨玄感,被杨玄感俘获。杨玄感对他优礼相待,让他与自己的亲信胡师耽共同掌管公文信札。杨玄感让韦福嗣执笔,写信给樊子盖,斥责隋炀帝的罪恶。

信中历数了隋炀帝的罪恶后说,现在我打算废黜无道之君,另行拥立明君,希望你不要拘泥于小的礼法,自招烦恼。为什么杨玄感专门要给樊子盖写信呢?要知道樊子盖是东都留守长官。在杨玄感看来,只要樊子盖动摇变心,他就可以攻取东都。也许杨玄感知道樊子盖当时的处境:樊子盖刚刚调入东都,东都将吏对他常有“不恭”,或是“仰视”于他。所以,杨玄感把策反的目标放在了樊子盖。

樊子盖确是刚从外地调入东都作东都留守的。东都原有的好多官吏对他并不尊敬,在若干军事部署,甚至不告诉他,也不接受他的命令。裴弘策出战讨伐杨玄感时不断被击败,因而,当樊子盖又派裴弘策再出城作战时,裴弘策不肯服从,樊子盖就立即命令将裴弘策押出去斩首示众。国子监祭酒河东人杨汪,对樊子盖的态度稍有不恭敬,樊子盖又要杀掉杨汪,后来,杨汪叩头谢恩,叩得前额流血,才得以免死。这样一来,东都的将领官吏震惊肃敬,没有人再敢蔑视樊子盖了,樊子盖的威望顿时高涨起来,并达到“王者之事毕”的境地。杨玄感策反不得,就改为硬攻,他出动所有精兵全力攻城,樊子盖随机应变,率兵坚守,杨玄感久久无法攻克。樊子盖不肯降杨,又一次说明了:这里的确存在着拥炀帝和反炀帝两个派系。

这时,达官子弟应募从军的人,听到裴弘策被处死的消息都“惧怕至极”,不敢进城。韩擒虎之子韩世、观王杨雄之子杨恭道、虞世基之子虞柔,来护儿之子来渊、裴蕴之子裴爽、大理卿郑善果之子郑俨、周罗目侯之子周仲等四十余人都投降了杨玄感。杨玄感把他们当作亲信,委任重要的职务。这样一来,影响可大。此时,杨玄感的部队已发展到五万余人。他派五千人封锁慈石间道,另派五千人把守伊厥道,再派韩世领三千人包围荥阳,派顾觉率五千人攻取虎牢,虎牢隋军投降,杨玄感任命顾觉任郑州刺史,镇守虎牢。

代王杨侑当时人在西京长安,他派刑部尚书卫文升统兵四万增援东都。卫文升到了华阴,挖掘了杨玄感之父杨素的坟墓,焚烧了杨素的骸骨,向士卒们表明自己死战的决心。于是卫文升率军击鼓进军,穿过崤谷、渑池,直奔东都城北。杨玄感迎击卫文升,卫文升率军且战且走,在金谷园驻扎军队。

右武候大将军李子雄因获罪除名,受命在军队效力,他跟随来护儿在东莱,隋炀帝怀疑他,下诏命令将他上枷锁送到皇帝行营。后来李子雄杀死看守人员,逃走,投奔了杨玄感。卫文升率领步、骑兵两万人渡过水,同杨玄感交战,屡战屡败。杨玄感每次作战都身先士卒,勇不可当,所向披靡。他还善于安抚部下,所以深得部属欢心,部属也都愿意为他效命,因此每次作战,大都能取得胜利。杨玄感部众愈来愈多,很快就达十万人。卫文升寡不敌众,死伤超过大半,军力将近耗竭。为此,卫文升重新集结部众,进驻邙山南麓,与杨玄感决战。一天之内双方交锋十余次,恰巧杨玄挺被流箭射死,此时,杨玄感的军队才稍稍向后撤退。

七月十一日,余杭人刘元进起兵响应杨玄感。刘元进此人,手长一尺有余,手臂垂下来超过膝盖,他自以为自己相貌非同一般,暗中另有称王称帝的图谋。正逢隋炀帝再次征调三吴之兵去征伐高丽,三吴士卒们都互相提醒说:“过去国家鼎盛之时,父兄中出征高丽的,尚且有大半没有回来。如今,国家已疲惫衰败,又要被征召去打仗,看来,我们这辈人只有死光了!”说得很动情、感人,所以很多人都逃亡。郡县官吏对逃亡者严加追捕,逃亡的人听说刘元进起兵,都聚集到他的麾下,一个月内,刘元进军队达数万人。

不管是杨玄感,还是刘元进,他们的起兵大抵都怀有称王称帝之图谋。杨玄感振臂一呼,就有十万之众随之而起,这显然与炀帝末年的暴政有关,倒不是杨玄感个人有多大的业绩和号召力。

并州总管司马皇甫诞

正当辽东城危在旦夕,即将被隋军攻克之际,隋炀帝听说杨玄感谋反后,当即下诏诸将率军撤退。派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乘驿站的传车发兵征讨杨玄感。

杨玄感到达东都,自认为天下各地都会响应。他得到韦福嗣后,喜其有才,就视之为心腹,对李密却不像原来那样信任了。可韦福嗣不是同谋,系因战场上被捕加入的,所以每次筹划计谋征求他意见时,他总是模棱两可,留有一手。后来,杨玄感又叫他作檄文,韦福嗣固辞不肯。李密揣测到韦福嗣的心思,就警告杨玄感说:“韦福嗣不是举兵时的原始盟友,所以他还心存观望,这样一来,你刚开始做大事,就有奸人留在身旁,听从他在中间拨弄是非,一定被他耽误,请马上将韦福嗣杀掉!”杨玄感一听要将韦福嗣杀掉,就感到吃惊,觉得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当即反对说:“何至于此!”李密知道自己的意见不会被采纳,就退了下去,对他的亲信说:“杨玄感喜爱举兵造反,却又不知道如何取得最后胜利,我们如今都将是人家的俘虏了。”所谓“好反而不欲胜”,只说对了一半,他哪里是“不欲胜”呢?他是迫于当时的形势,却不敢将韦福嗣开刀。不过阴阳怪气的话也就暴露了杨玄感举兵集团的裂缝了。

事到如今,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呢?李子雄劝杨玄感赶快称帝,杨玄感也吃不准,就去征求李密的意见,李密说:“从前陈胜打算自己称王,张耳规劝,却被驱逐在外,魏武帝曹操打算要皇帝加赐九锡,荀劝阻,却被诛杀。如今,我打算直言规劝,却又担心落得张耳、荀两人的下场。但是阿谀奉承,迎逢上意,又不是我的性格。为什么呢?试想一想,自从起兵以来,虽然屡次取胜,但是,天下之大,还没一个郡县响应。东都的防卫力量还很强大,各地的援军将越来越多,你现在应当挺身奋力作战,早日平定关中,可你却急于称帝,为何要向人显示你那么狭隘的心胸呢?”李密能说会道,杨玄感听后也觉得言之有理,会意地笑了,称帝之事也就不再提及了。

隋炀帝急调的征辽大军陆续赶来了,屈突通率军进驻河阳,宇文述率军跟随其后,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又来赴援。杨玄感越来越感形势紧迫,他向李子雄问计,李子雄回答说:“屈突通精通军事,如果一旦他们渡过黄河南下,那大局胜负就难以决定,我们不如分出一部兵力抗击。屈突通不能渡河,那么樊子盖、卫文升就会失去援助。”杨玄感认为这个意见有道理,就准备派军北上抗击屈突通。樊子盖了解杨玄感这项计谋,几次进攻杨玄感的营垒,使杨玄感无法抽调兵力去阻击屈突通。于是,屈突通率军渡过黄河,在破陵驻军。杨玄感又把军队分为两部分,西面抵抗卫文升,东面阻击屈突通。樊子盖的守城军也出城作大规模的出击,杨玄感军队屡次被击败。杨玄感又去向李子雄问计,李子雄说:“救援东都的军队越来越多,而且我军又多次被打败,不可久留此地,不如直接进入关中,打开永丰仓赈济贫苦百姓,三辅京畿之地就可以挥手而定了,我们据有府库,向东争夺天下,这也可以成就霸王之业。”李子雄把“霸王之业”说得很自信,好像垂手可得似的。杨玄感举兵后采取的措施主要就是这两条:一是开仓济贫,一是迎击官兵。这也是他一开始能赢得民心的根本所在。当时在一道谋划举兵的李密也附和说:“弘化留守元弘嗣在陇右掌握着强大的部队,我们可以扬言他谋反,派遣使者迎接你,咱们借此机会入函谷关,就可以把大家骗住。”杨玄感认为此种骗计甚好,就下令部众向西进发。

刚好,华阴杨家宗亲派人前来充当向导。七月二十日,杨玄感解除了对东都的包围,率军向西逼进潼关,他声称,我已经攻破东都,现在去攻取关西了,这是完全骗人的假话。宇文述等各路军队,在后追击。杨玄感前进到弘农宫,当地父老们挡住道路,劝杨玄感说:“弘农宫城空虚,又有好多积存的粮食,很容易攻下。”杨玄感一听认为此话有道理。弘农太守蔡王杨智积对官员僚属们说:“杨玄感听说朝廷大军将到,他打算向西谋取关中,要是他这个计划成功了,以后就很难把他打败了,我们应当想办法把他套住,使他无法进军,不出十天,就可以将他抓住。”

当杨玄感兵临城下,杨智积便登上城上的女垣大骂杨玄感。杨玄感勃然大怒,就停止前进,率军攻城。李密劝杨玄感说:“你蒙骗众人向西进军,兵贵神速,何况隋王朝的追兵将到,怎能在此地停留耽误。若前进不能占据潼关,退后又没有险要可以据守,大军势将一哄而散,你凭什么来保全自己?”杨玄感不听李密的劝告,继续率军攻城,他放火烧弘农城的城门,杨智积从城内向外放更大的火,杨玄感的士兵无法进城,三天仍未攻下城池,只好放弃,率军继续向西前进。当杨玄感到达阌乡,宇文述、卫文升、来护儿、屈突通等各路大军在皇天原追上了他。杨玄感率军登上豆,筑营摆开战阵,连绵五十里,且战且走,杨玄感一天之内三次被击败。八月初一,杨玄感在董杜原再筑营列阵,各路官军一起进攻杨玄感,杨玄感大败,仅率十余骑逃往上洛。追击的骑兵追上了杨玄感,这时杨玄感只能用大声叱喝来吓吓追兵,杨玄感逃到葭芦戍,只剩下他跟弟弟杨积善,徒步行走,他自知难逃一死,就对杨积善说:“事败矣。我不能受人戮辱,汝可杀我。”杨积善抽刀将杨玄感一刀砍死,然后又用刀自杀,然而自杀还没有死,就被追兵抓住了。政府军将杨积善和杨玄感的首级一并送隋炀帝的行宫。至此,宣告杨玄感的兵变彻底失败。

杨玄感之败,这与他策略上的失误有关,同时也是当时的形势之使然。当时虽然从者十万,但“至于郡县,未有从者”,说明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还没有激化到使隋炀帝倒台的地步。

杨玄感举兵失败后,隋炀帝即下诏进行大搜捕,对于参加杨玄感举兵的首恶及其党羽格杀不论。

魁首杨玄感虽然被杀死了,然而隋炀帝仍不放过,他下令将杨玄感的尸首处以车裂之刑,车裂又称“五马分尸”,就是将人头和四肢分别拴在五辆车上,以五马驾车,同时分驰,撕裂肢体。当时,隋炀帝得到的只有杨玄感的首级,在施以车裂酷刑之后,又在东都洛阳闹市悬首三天,然后再将尸首剁成碎块,用火烧成灰烬。

斛斯政与杨玄感通谋,杨玄纵逃奔杨玄感就是他的计谋。追查杨玄纵党羽时,斛逃奔高丽,更激起了隋炀帝的怒火。斛斯政被抓获后,隋炀帝下诏将斛缚在木桩上,叫文武百官击射,再将尸首剁成块,又将尸骨烧成灰烬。

他的弟弟杨积善自杀未死,隋炀帝下诏把他绑在木桩上,用车轮套住头颈,令文武官员用箭射击,再施车裂酷刑,然后焚化成灰。杨积善声称他曾经手斩杨玄感,希望免除一死,隋炀帝不同意宽恕,认为这些叛乱者是与枭鸟同类的物种,于是改杨积善姓枭。

李子雄与杨玄感同谋,杨玄感每请计于他,他都“竭尽心智”。李子雄还劝其早早称帝,杨玄感败后,伏诛,籍没其家。

赵元淑与杨玄感结交、共谋。杨玄感弟杨玄纵从辽东逃跑,路经临渝时,赵元淑由其小妻魏氏出面送给路费。平息杨玄感之乱后,隋炀帝亲自审判此案,判定赵元淑和魏氏是叛乱党羽,斩于涿郡,籍没其家。

刘元进举兵响应杨玄感,旬月间众至数万。隋炀帝派江都郡丞王世充发兵击之,杀刘元进,其众全部投降。

元弘嗣是斛斯政的亲戚,留守在弘化郡,隋炀帝也不放心,他派卫尉少卿李渊驰马到弘化把元弘嗣关押起来,命令李渊代替元弘嗣为留守,关西十三郡的军队全归李渊指挥。

为了不让杨玄感党羽漏网,隋炀帝下诏全部诛杨玄感党羽,命令大理卿郑善果、御史大夫裴蕴、刑部侍朗骨仪与东都留守樊子盖四人具体部署搜捕捉拿杨玄感党羽的事宜。隋炀帝又把生杀大权交由樊子盖、裴蕴处理。

樊子盖、庐江人。隋炀帝登基后就召到京师为官,先为凉州刺史,后进位金紫光禄大夫。隋炀帝巡视天下时,常随身边。第二次征讨高丽时,又调任东都留守。在平息杨玄感、保卫东都战役中立有汗马之功。隋炀帝看中樊子盖,让他来平叛。

裴蕴,河东闻喜人。隋炀帝即位后征他为太常少卿,后升为民部侍郎,隋朝的户口大增,全赖裴蕴一人之用心。他能说会道,巧于附会。蕴善候伺人主微意,若欲罪者,则曲法顺情,锻成其罪。所欲宥者,则附从经典,因而释人。从此大小之狱皆以付蕴,宪部大理莫敢与夺,必禀承进止,然后决断。蕴亦机辩,所论法理,言若悬河,或重或轻,皆由其口,剖析明敏,时人不能致诘。这又是隋炀帝看中的亲信。

隋炀帝对裴蕴说,杨玄感振臂一呼就有十万人响应,越发觉得天下人口不可太多,太多就会相聚为盗。假如不把这些人完全杀干净,就不足以惩戒后人。隋炀帝的这种举措,进一步把自己推到了广大民众的对立面。樊子盖性情本来就残忍,加之裴蕴又秉承了隋炀帝的这个旨意,势必对杨玄感的党羽进行严格的清查和严厉的惩处。

杨玄感向西进军时,韦福嗣就逃到东都投案自首,当时象这种自首的人,一律宽大处理,不给予追究。樊子盖收缴了杨玄感的文件档案,查出韦福嗣所拟计划及给樊子盖的信件原稿,就封好呈送给隋炀帝,隋炀帝看后,觉得韦福嗣罪行不可饶恕,因而马上命令将韦福嗣押起来送到高阳行宫。李密逃亡,被人擒获,也送到东都。

樊子盖用囚车将韦福嗣、李密及王仲伯等十余人,用铁链锁住,押送到高阳。李密对王仲伯等人说:“吾等之命,同于朝露,若至高阳,必为醢。今道中犹可为计,安得行就鼎镬,不规逃避也?”他们暗中策划如何逃跑。这些人身上都携带不少黄金,李密动员大家拿出所有的金子给押解官,说:“我们死的时候,这些金子都留给你,拜托你用来埋葬我们的尸体,剩余的全都相赠,作为报答。押解官贪图金子,就满口承诺。因而,对李密等人的看守渐渐松懈,李密请押解官准许他们自己买酒食,每次宴饮,都要喧哗吵闹一夜,押解官也不以为意。最后抵达魏郡石梁驿,李密等人把押解人员都灌醉,然后凿穿墙壁逃跑,李密叫韦福嗣一同逃走,韦福嗣说:“我无罪,天子不过一面责我耳。”到了高阳,隋炀帝将韦福嗣起草的杨玄感致樊子盖的信给韦福嗣看,并将他交付大理寺。宇文述奏道:“凶恶叛逆之徒,作臣子的都应该共同痛恨,如果不将这种人处以重刑,就没有办法警戒后人。”隋炀帝认为这话有道理,就说:“听公所为。”十二月十五日,宇文述把那些受刑的人绑在木桩上,用车轮套住受刑者的脖子,让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手持兵器,或用刀砍,或用箭射。射在受刑者的身上的乱箭如同刺猬毛一样,受刑者的身躯破碎,头仍套在车轮之中。对韦福嗣的尸体再施以车裂酷刑,最后将尸体焚化扬灰。

隋炀帝在平息杨玄感叛乱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的清查,所有同杨玄感叛乱有联系的都未能幸免。杨玄感围困东都时曾开仓赈济百姓,所有接受过赈济粮米的百姓都被坑杀在东都城南。这说明隋炀帝末年完全丧失了理智,站到了广大民众的对立面上。与杨玄感有交情的文士会稽人虞绰、琅邪人王胄都获罪发配边地。虞绰、王胄逃亡,后被官府抓住处死。当时,用严刑惩治杨玄感的党羽,处死了三万余人,他们的家产全部被官府没收。其中冤死的人占大半,流放发配边地的有六千余人。隋炀帝称赞裴蕴干得好,还特地赐奴婢十五口。

隋炀帝在打败杨玄感后,本来应该反躬自问,从根本上巩固自己的统治,可是,他并不这样,他却走上了酷刑、滥杀的道路,甚至向无辜的民众开刀,那样就必然进一步加速灭亡。

朝请大夫游元

隋炀帝大业末年,一场以反兵徭力役为基本特点的隋末农民起义首先于长白山揭竿而起,继而波及山东、河南、江淮等地。正当大起义风暴滚滚而来之时,隋炀帝无视起义的威力,甚至不许大臣如实反映起义军的情况,而宠臣也迎合隋炀帝的“好功”心理,报喜不报忧。当时出现了“莫敢以贼闻奏”的局面。事实上,当时以隋炀帝为首的统治集团达到了不敢面对现实的地步。

隋炀帝向左右侍臣询问义军的消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说:“渐少。”隋炀帝问:“比从来少几何?”宇文述认为义军比过去大大减少了,剩下来不到过去的十分之一。这时,纳言苏威不愿被问到这个问题,把身子躲在殿柱后面。隋炀帝不相信这个情况,便又把苏威叫到座前问道,苏威回答认为自己不是管这方面的官员,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义军,只知道义军距京都越来越近了。隋炀帝又问:“何谓也?”苏威对隋炀帝的发问答道:“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者近在荥阳、汜水。”认为过去义军只盘据长白山,如今已盘据汜水了。苏威继续回答道,况且往日应该呈缴的租赋和差役,现在都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是都变成义军了呢?近来看到奏报的义军情况都不是实情,遂使朝廷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所以对义军不能及时地加以剿灭。同时,陛下以前在雁门时,已经许诺停止征伐高丽,现在又征发士兵,义军怎么能够平息?隋炀帝不高兴,就作罢了。表明隋炀帝已经一点也听不得不同意见了。不久,到了五月初五,文武百官进贡各种珍玩,惟独苏威献上《尚书》。为何要献《尚书》?苏威“献《尚书》一部,微以讽帝”。《尚书》中有“五子之歌”。说的是,夏朝姒太康暴虐,出外打猎游荡,一百天之久还不返回京师,部落首长后羿起兵造反。姒太康的娘亲和他的五个兄弟,在洛水弯曲处,徘徊怨恨,慷慨悲歌,歌共五首。谓“五子之歌”,盖对祖先而言:一个孩子失国,五个孩子哀伤。

苏威的用意表现五个方面:

其一,皇家祖先训示,对待民众,应该亲近,不应该疏远。民众是国家的根本,根本坚固,国家安宁。即令是愚夫愚妇,都可以给我们教训。一个人如果不断地犯错,所引起的怨恨,难道一定显露在明处,它潜伏在人不注意的阴暗之下。我们治理亿万民众,好像用腐烂的绳子,去拉住六匹奔跑中的马。身居民众之上高位的人,怎么能不谨慎害怕。

其二,皇家祖先训示,在内迷恋美女,百事荒唐。在外迷恋打猎,百事荒唐。吃美好的酒,听美妙的音乐,盖豪华的楼,砌豪华的墙。只要对其中一件事有兴趣,就必然被灭亡。

其三,伊祁放勋曾经统治八方。而今政治混乱,法令不成法令,纪律不成纪律,到底还是灭亡了。

其四,英明的皇家祖先,是万王之王。有经典有制度,传给子孙安享。货物交通,贸易自由,皇家自然富有。一旦荒凉坠毁,皇家祭祀断绝永久。

其五,叹息唏嘘,你为什么还不回头,竟使我们伤悲。民众都在恨我,我将靠谁。满心哀伤,而脸上无限羞愧。谨慎而迅速地改过,还来得及后悔。

朝请大夫冯慈明

隋炀帝也是博览群书的聪明人,对苏威的良苦用意,心里是有数的,可就是没有一下子点明罢了。当时有人就此打小报告诋毁苏威说:“尚书有五子之歌,威意甚不逊。”隋炀帝一看果然如此,顷时,怒火冲天。

过了不久,隋炀帝又向苏威询问征伐高丽的事情,苏威打算让隋炀帝了解天下有相当多人起兵的情况,就回答说:“现在征伐高丽之事,不要再征调军队,只要赦免天下义军,自然可以得到几十万大军,派他们去东征,这些人高兴可以赦免罪过,一定会竞相立功,高丽就可以被平灭。”隋炀帝听后极不高兴,苏威便退了出来。御史大夫裴蕴奏道,此人太不恭敬了,天下哪里会有这么多义军。隋炀帝有所醒悟地说:苏威老奸巨滑,想拿义军来吓唬人,我早就想打他的嘴,只是暂时忍一忍!裴蕴从中看出风向,知道隋炀帝的心意,就让河南平民张行本奏报道:“苏威从前在高阳掌管挑选官员之事时,他滥授官职,同时畏惧突厥强盛,请求返回京师。”隋炀帝命人对这事进行审查验证,结果编织了苏威的罪行。于是下诏历数苏威的罪状:“威立性朋党,好为异端,怀挟诡道,徼幸名利,诋诃律令,谤讪台省。昔岁薄伐,奉述先志,凡预切问,各尽胸臆。而威不以开怀,遂无对命,启沃之道,其若是乎!资敬之义,何其甚薄!”于是将他除名为民。一个多月后,又有人再奏报苏威与突厥暗中勾结,阴谋叛变。隋炀帝命裴蕴追究法办,裴蕴判苏威死刑,朝廷大臣无不知道“这是冤狱”。苏威无法表明自己的清白,只有叩头流血,为自己的罪行道歉。隋炀帝怜悯苏威并且念其有功,就将他释放了。

苏威事件,可以看作对隋炀帝抱有一丝希望的那些人的最后一点希望的破灭。从此隋炀帝走上了真正的末路。苏威事件,也教训了一批朝臣。隋炀帝的宠臣,更是迎合隋炀帝“报喜不报忧”的心理,闭口不讲起义军的情况。最为突出者要算虞世基。

虞世基,这人长得一副稳重谨慎相。平时沉默寡言,但说起话来,差不多句句都能迎合隋炀帝的心意。所以,也特别受到隋炀帝的宠爱,朝中大臣没有人能与他相比。他的亲朋好友凭借着他的势力,贪赃枉法,公开收受贿赂,趋炎附势的奔走他的家门,热闹非凡,因此,朝野上下对虞世基都极为痛恨怨愤。内史舍人封德彝诌媚虞世基,就秘密地为他筹划,如何竭力执行隋炀帝的诏命,如何迎逢顺从隋炀帝的心意,文武百官的表奏中有偏离违背皇帝旨意的,都放置一边,不肯转呈上报;审理诉讼案件,常引用严峻苛细的条文,加深诬谄;凡是论功行赏,则尽量挑剔,极力贬低。所以,虞世基日益得到隋炀帝的宠信,而隋王朝的政治日益弛废腐败,这都是由于封德彝所做所为。

越王杨侗派太常丞元善达,辗转穿越义军辖地,从小路前往江都,当面向隋炀帝奏报,认为隋炀帝不迅速返回东都,东都就要陷落了。说着说着就呜咽流涕,悲痛不已。隋炀帝也为之改容,显出极为沉重之心情。虞世基见隋炀帝满脸愁容就劝说道:“越王年轻,这班人就是要诳骗他,如果真的那么严重,元善达又怎能来到这里呢?”经这一说,隋炀帝又转忧为怒,咆哮道:“善达小人,敢廷辱我!”于是,隋炀帝派元善达经过义军控制区前往东阳去催运粮食,结果,元善达在途中被义军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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