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石。南京的雨花石，青海的昆仑石，戈壁的玛瑙石，江南的太湖石，临洮的洮河石，陕西的华山石我都曾欣赏把玩过。我也曾阅读过昆明的石林，景泰的石林，无不为这天设地造、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观所折服。
然而，我更爱家乡的黄河石。我的家乡位于黄河岸边，黄河从小城中穿过。小时候，我们曾赤脚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学步、嬉戏，黄河石被踩在脚下，朴实、自然。我曾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小石子。那美丽可爱的黄河石子，可作棋子，可作弹子，乃至可作“两军”开战的武器。有时伙伴们带着我到河边游泳，踩着河滩上一片片玲珑光洁的黄河石走进黄河，学会游泳；有时抱着一颗颗硕大的黄河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学潜水；我们也时常把它抱回家里当枕头，压酸菜。夏天枕在头下凉爽爽，冰幽幽，好不舒心。当然谁也没有留心过它的价值，谁也没有注意过它的美丽，更没有想将它置之案头，朝夕相伴。
使我对黄河石情有独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那是在朋友的怂恿下，清风朗月中我们来到白塔山的兰州黄河奇石馆。我被这里的一颗颗奇石牢牢地吸引住了。驻足展厅，我阅读着一颗颗奇石，品味着黄河文化，思想的野马脱缰而去。
黄河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象征，她纵横上万里，九曲十八弯，流淌了千百万年，造就了灿烂的华夏文明，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民族，同时也奉献了黄河奇石。
就在黄河上游的兰州，有位名叫宋继刚的石头迷，几十年来，日复一日，苦苦寻觅，积累了上万方奇石。在各方面的支持下，于1993年建立了“甘肃省黄河奇石馆”。这些经宋先生精选后的奇石，宛如被赋予了新生命，或块状、或山状、或树状、或人状，皆奇谲得不可言其妙。这时候，什么“鬼斧神工”、“巧夺天工”等形容词似乎都是多余的。因为这些石头在大地孕育中展现出的雅、秀、奇、祥，千姿百态，原本就是自然的缩影，可以是山峰、岛屿、平原，也可以是溪谷潺流，峭壁叠翠。
与雨花石的绚丽多彩、小巧玲珑不同，与大理石加工后的平面图案迥异，黄河奇石美在自然，绝在天成。她品位高雅，纹理神奇，色彩古朴，石质坚硬，石体硕大，被收藏家视为上品。其形、色、质、纹，粗犷、浑厚、润滑，与湖石绝不同道。
黄河奇石是黄河文化的一部分，是中国观赏石中的一朵奇葩，是黄河母亲献给她儿女的艺术珍品。由此，我爱上了黄河石，有事没事总爱在河滩上转悠，拣一两块石头抱回家中观赏。由此也结识了许多石友，参观了许多奇石馆，眼界渐渐扩大了，心头贮纳的爱也渐渐深厚了。于是，我的案头、书架的小盘子里，有了各种各样的黄河石。我渐渐从一般喜好变成了酷爱，变成了醉心的搜集，工作之余赏看时，总觉得那些陈在书架上、浸在小盘子里的石子儿都“活”了起来，它们以多姿多彩的形态，在低咏浅唱，吟诵着一首首令我情思飞动的诗篇。
奇石不同于其他艺术品，如字画、雕塑可以将景物的主题明确地表现出来，一块奇石所具备的形、色、质、纹往往是朦胧的、抽象的、混合的，处于似与不似之间。这正是赏石独有的艺术感。黄河奇石浑然天成，妙趣横生，具有中国传统的审美要素，“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意由心生，像由心成”。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角度欣赏，会得到不同的印象和感受。面对一块黄河石，心情舒畅时，可以从石纹丛中看到松柏翠鸟；心情忧愁时，你看出来的是秋风吹落的片片枫叶；而心情烦躁时，石上凸现的花纹却变成一个个鹰爪。多么神奇！黄河奇石以“想象的艺术品”展现了迷人的魅力。形形又象象，却又无形胜有形。这常常成为人们欣赏奇石的感觉。一次次地观摩、品味、欣赏奇石，不是每次都有新的体验、新的发现吗？苏东坡的诗句“梦时良是觉时非”不正道出了这种境界吗？黄河石启发人们的形象思维，激发人们的联想和美感，陶冶人们的性情，包含了典型的天人合一的东方文化特色。
黄河奇石包罗万象，使人叹为观止。凡山川风云、花木禽兽、人物风情、文字书法，无不能在黄河奇石上找到自己的影形。太极八卦有之，河图洛书有之，彩陶汉简有之，戏曲脸谱有之，汉字英文有之。黄河奇石奇就奇在宇宙之神赋予大自然和人类的种种生命形式，都在这里被鬼斧神工地创造出来；一切生命的有机成分在地球和太阳的运动中所能呈现的美，都在这里以种种颇具艺术意味的形式表现出来。“张生逾墙”就将数百年来家喻户晓、人们津津乐道的《西厢记》故事镌于石上。你看那饱读圣贤之书的张生，心猿躁动，意马难羁，竟不顾斯文扫地，夤夜爬墙，偷窥少女，好不羞煞人。“恭喜发财”在漫天皆白瑞雪时节，两位老人衣帽丰厚，长街相遇，执手相问：“恭喜发财！”人间风情大抵如此；石中留影，令人称奇。再“坐拥山林，仰卧看天下”，细读梅花古韵、银蛇狂舞、黄河白象、金鸡独立、天地献“寿”、洞庭渔歌、沙鸥翔海、伯夷叔齐、钟馗习礼、秀岭雪风、盘羊避猎、素菊凝雪、海日残夜、屈原问天、木兰从军、金鱼戏水、寒梅报春、双松映霞、秋江帆影、洞天皎月、瑞气呈祥、长河落日、蒹葭苍苍、陇头晨曲、古塔枫红等石头，不但发人遐思，更令人产生美感、激起难以抑制的冲动与激情。石虽不能言语，却有吐纳千言万语的韵味。“石能解忧”“石能励志”，同时也由于它的坚硬、顽强和沉默，成了人们永远学习的榜样。
哦，黄河石，我心中的丽人，灿烂夺目的偶像，给了我许多难以言喻的力的启示和美的享受。愿你春色永驻，七彩斑斓！
（原载2001年11月23日《民主协商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