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仁寿殿屏风前，慈禧正接受众臣的朝拜。乐队继续在演奏马赛里斯歌，容龄直奔乐队而来，用双手往下打着手势：“停下停下，不要演奏了，停下停下……”德龄越拉容龄，容龄喊得越来劲。
众人见二女闯堂，一时乱了手脚。慈禧脸呈怒色，向旁边的李莲英使着眼色。
容龄仍然在喊：“停下停下，不要演奏了……”
德龄拉住容龄：“容龄，先下去，下去……”
容龄从姐姐怀里挣扎着胳膊：“错了错了，停下，停下……”
众臣望着慈禧，慈禧脸变得铁青，眼盯着李莲英。
乐队只注意指挥，不听容龄劝告，乐声在仁寿殿里回荡着。
李莲英阻止容龄：“五姑娘，这是上朝，不能调皮。”
容龄毫无拘束：“他们演奏错了，不要演奏了。”
李莲英压低声音，好心劝阻：“老祖宗让你下去，你没穿旗服。”
德龄左看右看，口是心非地劝：“容龄，我们先下去吧。”
李莲英着急：“这影响不好。”
容龄有自己的看法：“是啊，再演奏下去影响不好。”
慈禧想把事情弄个明白：“什么影响不好，把话说明白喽。”
德龄急忙给慈禧跪下：“奴才回禀老祖宗，请老祖宗息怒，我妹妹年幼不懂事。”容龄也急忙随姐姐跪下了。
慈禧不明白：“你们说什么影响不好？”
德龄就等着这话了：“回老祖宗，今日是朝中喜庆日子，庆祝仪式应该奏咱们中国国歌，乐队现在奏的是法国国歌。”
慈禧一愣：“什么？法国国歌？”
德龄一语破的：“是的，这是法国的马赛里斯歌。”
容龄进一步说明：“就是法国国歌。”
慈禧大怒：“真是法国国歌？”
德龄坚定地说：“千真万确，是法国国歌，奴才在法国待了四年，知道此歌。”
演奏声还在继续，指挥非常带劲儿，慈禧发令：“别演奏了，停下来！”乐队看着指挥，演奏依然带劲儿。李莲英过来发令斥责：“停下来，停下来。”乐队停下来，大家不知所措地看这儿看那儿。
慈禧大怒：“把这乐队二十一名军官给我统统地杀掉。”
两边侍卫：“是！”
德龄为侍卫说情：“请老祖宗开恩，今日我们进宫是喜庆日子，不能大开杀戒，不能让几个人扫了老祖宗的兴，再说，这些奏乐的都是当差的，他们主子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慈禧自言自语：“他们主子？”
德龄在拱火：“是啊，他们主子是谁？”
慈禧埋怨：“袁世凯！这个袁世凯，这么个西洋乐队。”
德龄得意地看了光绪一眼：“回老祖宗，现在演奏我们中国国歌就行了。”
慈禧语塞了：“国歌……”
德龄看了看光绪，光绪摇了摇头。
慈禧自言自语：“咱们哪有国歌啊！”
光绪也说话了：“是啊，没有国歌。”
德龄马上建议：“应该编个国歌。”
“现编也来不及啊。”慈禧忧虑重重。
“那就演奏丹陛大乐吧。”光绪建议着。
“好吧，奏丹陛大乐。”慈禧最后决定了。东西两廊鼓乐齐鸣演奏起丹陛大乐。
还是仁寿殿内，在刻有二百多种寿字的屏风前边，二十一位西洋乐士跪下了：“奴才罪该万死，请老祖宗恕罪！”
慈禧发话：“今天要不看德龄姑娘的面子，早就要你们脑袋了。”
众乐士齐曰：“谢老祖宗不杀之恩，谢姑娘搭救之恩。”
慈禧说：“你们时时刻刻要记住，你们是大清国人，虽然是西洋乐队，要学会演奏中国歌，懂吗？”
众乐士齐曰：“是，是。”
慈禧问指挥：“你是乐队长吗？”
乐队长低头：“奴才是。”
慈禧下令：“我给你们派一名联络官专管你们。”
乐队长听旨：“是。”
慈禧召唤：“德龄！”
德龄听旨：“奴才在。”
慈禧对乐队队长说：“这是我的御前女官德龄，以后你们进宫演奏什么歌，用什么乐器，一一向德龄禀告，由德龄审定后才能演奏。”
乐队长看了一眼德龄：“奴才遵命。”
慈禧对德龄说：“你要负起责任来，要向京戏学习，演奏前要列出个演出单来，不要再出现今天这样的笑话。”
德龄内心高兴：“奴才懂了。”
慈禧对众乐士说：“你们下去吧。”
“谢老祖宗！”众乐士下去。
慈禧指着德龄、容龄发话：“你们俩过来。”姐儿俩在众人面前站好。
慈禧对众臣说：“正好，今日早朝我向众臣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个翻译女官，会七八国语言，本想只留在后宫使用，看起来早朝上也少不了她们俩。”德龄鞠躬，容龄鼓掌，众臣也鼓掌。
散朝了，众臣渐渐撤散。慈禧、光绪仍坐在宝座上。德龄、容龄跪着，德龄说：“奴才向老祖宗请罪，都是奴才没有看好妹妹。”
容龄抢着说：“是奴才的罪，不关姐姐的事。”
慈禧发话了：“快起来吧，你们没有罪。”
“谢老祖宗！”德龄、容龄起身。德龄对慈禧说：“都是奴才来了，惹老祖宗生了一肚子气。”
慈禧忙说：“我没生气，我后来很高兴啊，你们虽然出国好多年，还没忘了咱们大清国。”
德龄来到慈禧身旁：“这怎么能忘？我们是满洲镶白旗之后。”
容龄站在光绪身旁点头。
“说得好，这回我算找到自己的翻译官了。”慈禧亲了德龄额头两口。
德龄也会说话：“给太后做翻译我十二分的荣幸。”
慈禧深有体会：“过去外国人自己带着翻译，我真不放心，他们乱说几句，咱们都不知道，后来从宫外也找过翻译，结果是外国人的汉奸。”
德龄表示：“这回请老祖宗放一百二十个心，奴才是老祖宗的人。”
容龄也跟着说：“对，我们都是老祖宗的人。”
德龄偷看了光绪一眼，光绪无动于衷。
慈禧脸露喜色：“我放心，我放一百二十个心。说得好，你们是我的人。这次，要不是你们，我踩着法国国歌上朝还挺高兴呢。”
众人点头奉承，德龄细说：“其实法国国歌本身的曲子并不坏，国歌就应该是首好听的曲子，老祖宗有雅兴的时候，可以欣赏欣赏法国国歌解解闷。”
慈禧点头：“其实我刚才听起来很悦耳，很开心。”
德龄会来事：“奴才早看出来了老祖宗很喜欢听西洋乐曲，才为妹妹负荆请罪。”
慈禧与德龄越说越带劲儿：“何罪之有，以后这些西洋乐器，你一样一样地向我介绍。”
“奴才遵命。老祖宗，为什么宫里自己不建一支西洋乐队？”
“其实在先帝乾隆年代已经建立起来一支很好的西洋乐队，只是宫里没有继承下来。”
“那国歌一直没有吗？”
“没有。”
“应该找人编首国歌。”
“大清祖宗上没有留下来，我们添国歌，得好好商量商量，国外都有国歌吗？”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歌。”
“编国歌是件大事，能编国歌的人也难找，慢慢来吧！今天你们姐俩立了大功，我要重赏你们，来人！”
四格格、元大奶奶分别托着玉镯上来。德龄、容龄再次跪下谢恩：“谢老祖宗恩赏！”姐儿俩起身每人拿起一副玉镯。容龄看着玉镯高兴得不得了。德龄看着玉镯喜在心里，不动声色。
慈禧鼓励二人：“你们入宫前途无量，大有可为，美国大使夫人和几国大使夫人，我要相继召见，到时候，就看你们的本领了。”
德龄表示：“我们一定为老祖宗争光。”
容龄望着光绪表示：“也为皇上争光。”光绪无动与衷。
慈禧问德龄：“世界上有多少国家说英文？”
德龄回答：“有七十多个国家，老祖宗和万岁爷都应该学点英文。”
光绪一震，发现德龄正望着自己。慈禧摇摇头说：“不是那岁数了，以后的翻译工作就靠你们姐儿俩了。容龄啊，下一步该看你的舞蹈了。”
容龄来劲了：“奴才遵命。奴才高兴。”
慈禧对光绪说：“皇上也去看看舞蹈吧，看看咱们中国人跳芭蕾舞。”
光绪点头：“孩儿遵命。”
二
颐和园西进不远，有个养云轩，这正是德龄娘儿仨的寝室，裕太太等了许久，总算把两个女儿盼回来了。现在裕太太和德龄、容龄围着一张方桌上欣赏着玉镯，高兴得不得了。裕太太拿着一个玉镯说：“这是上等的翡翠，真玉。”
德龄点头：“太后送的东西错不了。”
裕太太举着玉镯说：“在国外，这两副玉镯最少值两万法郎。”
容龄有些吃惊：“这么值钱？”
裕太太心里有把握：“我这是少说，要知道这是大清国太后戴过的玉镯，价值还要倍增。”
德龄有另外的想法：“我倒不在乎钱，太后赠的珍品收藏价值是很高的。”
容龄同意德龄的看法：“姐姐说得对，这是无价之宝。”
“既然是无价之宝，还是妈妈替你们保存吧。”裕太太征求女儿们意见，容龄点点头。
德龄微微点点头，并嘱咐裕太太：“额娘一定收藏好，无论咱们困难到什么地步，别人给多少钱，也不要卖。”
裕太太保证似地说：“不卖，不卖，为娘一定收好。”
容龄跟德龄商量起跳舞的事：“姐，一会儿跳舞，我是好好跳，还是凑合着跳哇？”
“当然好好跳，太后那么信任你，让你研究宫廷舞蹈，你得跳出个样子来。”
“我要跳得出色，姐不生气吗？”
“这是什么话？”
“我长得这么漂亮，跳舞再跳出花来，皇上对我好怎么办？”
“你以为就你长得好，就你会跳舞。”
“姐，跳舞你可比不上我。”
“那也不一定，一个人喜欢一种风格。说不定皇上就喜欢我的风格。”
“如果皇上被我征服了怎么办？”
“姐姐为你祝贺。”
“那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如果皇上被我征服了，你怎么办？”
“小妹为姐姐祝贺。”
“好！”
容龄伸出手：“拉钩。”
俩人正拉钩。这时四格格、元大奶奶分别提着饭匣进来。四格格说：“这是老祖宗赏给你们的喜饭。”
娘儿仨立刻站起来。元大奶奶说：“你们今天立了功，老祖宗说好好地犒劳你们。”
四格格点头：“我们俩代表老祖宗向你们俩表示祝贺。”
德龄礼让：“好，咱们一起吃。”
太阳在空中已走到正中，显然到了吃饭时间，隆裕皇后寝宫里，方桌上摆着几盘热菜，屋里却显得格外冷静。隆裕皇后把筷子衔在嘴里半天不动。太监崔玉贵提着饭匣进来，她竟一点儿都没察觉。
崔玉贵叫了一声：“皇后！”
隆裕皇后吓了一跳，筷子杵痛了嘴，埋怨道：“你怎么到了跟前才出声？”
崔玉贵小声伺候：“奴才不知皇后在想事，这是太后赏赐给皇后的两盘好菜。”崔玉贵打开饭匣，端出一盘龙虾、一盘大蟹。
隆裕皇后兴趣不高：“我吃得差不多了，这两盘海鲜先拿回去，晚饭再给我热热。”
崔玉贵愣了一会儿，又把两盘菜放进饭匣里欲走，隆裕皇后叫住他：“公公，等等。”
崔玉贵用心听：“皇后有什么吩咐？”
隆裕皇后直言不讳：“公公看德龄、容龄这两个丫头正派不正派？”
崔玉贵眼珠一转，明白八成：“这两个姑娘有点疯，特别是那个小的，叫容龄的，在宫里无拘无束，嘴里哼着歌，哪个殿里都敢闯。刚才在玉澜堂奴才把她截回来了。”
隆裕皇后动心了：“什么！她们敢闯皇上那里？那个大点的德龄更够戗，两眼直勾搭皇上。”
崔玉贵应和着：“有这事？”
隆裕皇后：“我亲眼看见的，她跪着不起，等着皇上搀她起来。”
崔玉贵附和着：“皇后心情奴才知道，可这两惠女是太后亲自懿点进宫的，太后喜欢得不得了。特别今天是第一天，听出了法国国歌，太后从心里爱上她们。”
隆裕皇后放进嘴里一根香烟，划了半天火柴怎么也划不着。崔玉贵替她把火柴划着了，送到隆裕皇后嘴边，隆裕皇后吸着烟说：“听说她们的父亲，任法国公使期间，有人向朝廷弹劾过他。”
“奴才也有耳闻。”
“到底什么事？”
“奴才也说不清。”
隆裕皇后吐着烟说：“帮我打听打听。”
崔玉贵为难：“可以打听，不过这两姑娘，同原来的珍妃大不相同，珍妃是老祖宗从心眼里就十分厌弃，这姐俩儿可是老祖宗心尖上的人物。”
隆裕皇后看法不同：“开始，老祖宗并不嫌憎珍妃，而珍妃的所作所为触怒了老祖宗。”
崔玉贵谈出看法：“皇后没看出来，老祖宗现在的心境变了，她也喜欢起西洋东西来了。”
隆裕皇后将一锭金元宝放在桌子上：“有劳公公了。”
崔玉贵故作镇静：“奴才尽力而为，找到弹劾裕庚的人不难。”
隆裕皇后又吸了几口烟：“你再顺便了解了解这姐俩儿在国外的放荡生活。”
崔玉贵点头：“喳！”
隆裕皇后鼻孔冒着烟：“这姐俩儿放荡不羁的样子，我就不相信在国外会安分守己。”
崔玉贵另有心计：“是！不过，奴才认为，光了解她们的过去还不够，还要让她们在老祖宗面前出丑。”
隆裕皇后急问：“出丑，怎么出丑？”
崔玉贵眼珠滴溜溜一转：“不久太后要召见几国公使的夫人，这里边有一个俄国公使夫人，这就可以做文章了。”
隆裕皇后不明用意：“怎么做文章？”
崔玉贵道出奥妙：“她们姐俩儿都不会俄语，在太后面前就说德龄俄语说得呱呱叫，让德龄在翻译现场露丑，不就扫太后的面子吗？”
隆裕皇后又吐了口香烟：“公公高见，快快收下银两。”
崔玉贵用手去拿：“奴才就不客气了。”
隆裕皇后叮嘱了一下：“我托公公的事……”
崔玉贵献媚地说：“皇后放心，这么多年了，皇后还不了解奴才的性子，为主子，奴才敢赴汤蹈火。”
隆裕皇后又放进嘴里第二只香烟：“那就好，过去公公帮过我大忙，我也没亏待公公，这次公公放心，只要公公出力，重赏还在后边呢。”
崔玉贵笑开了花，忙给皇后点烟。
三
养云轩德龄寝室却是另一番景象，桌子上放着一堆照片。四格格、元大奶奶一张张看着。德龄、容龄在旁边注意俩人表情。元大奶奶拿起一张问：“这张穿的哪国衣裳？”
容龄高傲地说：“这是法国的裙子，前年我在巴黎照的。”
四格格把手指含在嘴里含情脉脉地望着一张照片，这正是勋龄的半身照。德龄发现了，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容龄，容龄明白后，又向姐姐对了一下目光，告诉四格格：“这是我二哥的照片。”
四格格慌忙把照片放下：“二哥长这么大了，小时候挺淘气的。”
容龄挑逗她：“我二哥漂亮吗？”
四格格道出心里话：“他从小就漂亮。”
德龄更会说话：“二哥现在更是美男子了，以后，他会到宫里来的。我一定让你们见见。”四格格羞答答低下头来。
元大奶奶拿起一张容龄芭蕾舞照问：“这是跳芭蕾舞吧。”
容龄接过照片：“这就是太后要看的蝴蝶仙子舞。”
跳舞的时刻来到了，乐寿堂院里十分热闹。慈禧坐在宝座上观赏。
隆裕皇后、德龄、瑾妃、四格格、元大奶奶、裕太太两旁相站。宫女、太监两旁相观。红色大地毯上，容龄扮上了蝴蝶仙子，跳起了芭蕾舞《玫瑰与蝴蝶》。西洋乐队在一旁伴奏，容龄一边跳舞，一边寻找光绪。德龄望着妹妹抿着嘴乐，她知道光绪还没到场。小德张贪馋地望着容龄。崔玉贵望了一眼隆裕皇后，隆裕皇后没表情地站在那里。
半天光绪也没到场，还坐在自己寝宫的宝座上。小太监孙子进来通气：“皇上，老祖宗那边已经跳上舞了。”
光绪不以为然：“噢，都开始了。”
孙子口齿格外伶俐：“皇上不是很想看看她们跳舞吗？”
“现在又不想了。”
“皇上不是心里话吧。”
“你说什么？”
“奴才看出皇上心里有矛盾。见到二惠女，就像见到热锅里的元宵，又想吃，又怕烫。”
“你这是什么话？”
“这姐俩儿实在不简单，又会外语，又会舞蹈，深得老祖宗宠爱。”
“是啊，太后又多了两个臂膀，多了两把利剑。”
“奴才看德龄不像那种人。”
“有些人笑里藏刀，你哪里看得出来。”
“皇上多心了，奴才看得出来，德龄对皇上倒有深情。”
“你从哪看出来的？”
“奴才是从她两眼看出来的。”
“两眼？两眼管什么，当年我看袁世凯两眼越看越有深情，结果还不是出卖了我。”
“这两码事，我说这两眼含情是指男女之情。”
“你不要在外边胡说！”
“奴才只在皇上这儿胡说，皇上要不去看看跳舞，会后悔的。”
“不去，不去。”
“皇上不是答应太后去看跳舞吗？”
“你就说朕有些头痛。”
“今天的机会可不能错过，芭蕾舞在国外很有名，在咱们宫里，或者说在咱们国家里，还是第一次，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光绪精神一振：“呕，你这话倒有分量。”
孙子高兴了：“皇上同意去了！”
乐寿堂院里，容龄还在翩翩起舞，乐队在伴奏。慈禧等人还在观赏。
光绪带着孙子走来，宫女们让开了一条小路。
容龄边跳边向光绪微笑，容龄把几个优美动作又重跳了一遍。伴乐的曲子同容龄的舞步不能同步了。容龄甩开乐队自己大胆地跳舞。慈禧察觉出问题，看了看德龄的表情。德龄一直望着容龄。
慈禧对四格格说：“怎么又跳回来了？”
四格格应和着：“跳重了。”
容龄边跳边用两眼瞄着皇上，光绪被容龄优美的舞姿吸引住了。容龄得意地望了望德龄。
隆裕皇后一会儿看看容龄的脚尖，一会儿看看光绪的脸色。崔玉贵像发现了什么，注意起隆裕皇后的表情。
容龄舞蹈结束，奏乐停止，慈禧与众人鼓掌，光绪也随之鼓掌。容龄给慈禧行礼：“奴才献丑了。”
“不错，我们满族姑娘也会跳芭蕾舞。”慈禧面露喜色，对裕太太说：“你的女儿给咱大清国争脸了。”
裕太太满脸喜色：“她还会跳古典舞。”
慈禧问容龄：“你会跳什么古典舞？”
容龄张嘴就来：“古西班牙舞、古希腊舞、中国古典舞奴才都会。”
慈禧喜上眉梢：“你能编几个中国古典舞吗？”
容龄痛快回话：“奴才能编。”
“说说想法？”
“奴才想编一个荷花仙子舞、一个扇子舞、一个如意舞。”
“好，你用心编，端午节我把王府的福晋、格格们都叫来，看你的表演。”
“谢谢老祖宗厚爱。”
“我听说还有一种双人舞。”
“那是交际舞，我姐姐最拿手。”
慈禧转过头对德龄说：“听说上海，在我生日的时候，就开了官场舞会，你们能不能给我跳一段最新的舞蹈。”
德龄很得意：“回老祖宗，奴才就跳华尔兹吧！”慈禧点头同意，德龄、容龄跳起了华尔兹。
慈禧高兴起来了：“的确很好看，就像几年前中国美女跳的舞一样。”
光绪入神地看姐俩儿跳舞。
德龄在跳舞中望了望光绪。一曲停止了，姐俩儿也停了下来，向慈禧谢礼。
慈禧真心夸奖：“真是两个仙女。”
德龄：“回老祖宗，这交际舞一男一女跳才好看呢。”
慈禧没明白姑娘的意思：“咱们宫里没有男人。”
德龄对慈禧说：“万岁爷就可以学跳交际舞。”
慈禧有些为难了：“你问问万岁爷学吗？”
德龄来到光绪跟前，行了一个邀请礼：“请万岁爷跳舞。”
光绪脸一红：“朕不会，朕不会。”
隆裕皇后脸上露出了醋意。
德龄来了个邀请礼节：“奴才教万岁爷。”
光绪红着脸为难了：“朕真不会。”
德龄继续邀请：“奴才已经行了邀请礼了，皇上要谢绝别人就没有礼貌了。”
光绪为难了：“朕是不会……你问孙子。”
孙子没憋好屁：“万岁爷是不会，可是万岁爷挺想学的。”
光绪脸更红了：“你这什么意思？”
孙子捂嘴暗笑，德龄将光绪拉出：“奴才教万岁爷。”
隆裕皇后发出了羞而带怒的目光。崔玉贵向隆裕皇后发出了安慰的目光。
德龄拉着光绪来到会场中间。
光绪还在为难：“这不行，这不行。”
德龄向乐队发令：“起乐！”乐队奏起了奥地利华尔兹曲。慈禧收敛笑容。隆裕皇后求救似地望着崔玉贵。崔玉贵让隆裕皇后看慈禧的脸色。
慈禧皱纹的脸上露出不悦。四格格低下头偷看。周围人有撇嘴的，有捂嘴的。容龄心里感到一种失落感。
德龄手扶光绪肩上，俩人四目相对：“万岁爷手扶着奴才的腰。”
光绪扶腰的手有些颤抖：“朕真学不会。”
“万岁爷学不会，还是不想学？”
“也学不会，也不想学。”
“这怎么能行，万岁爷以后接见外国大使，人家要求万岁爷跳舞，万岁爷不会跳多伤面子。”
慈禧望了望德龄，又望了望光绪。裕太太又求救似的望着慈禧。慈禧会意地点了点头。
德龄硬带着光绪跳起舞来，容龄露出一种失败感。德龄带着光绪转了几圈，慈禧下令了：“德龄，万岁爷不想跳，就别跳了。”
德龄无忧无虑：“回禀老祖宗，交际舞万岁爷用得着的。”
慈禧的想法终于说出来了：“中国女孩子是不准跟男人跳舞的，我喜欢女孩子同女孩子跳，再说你们跳了这么半天，腿脚也该休息休息了。”
德龄没有深虑：“回老祖宗，我们不累。”
“你们一圈圈转，不晕吗？”
“一点也不晕，真不累。”
慈禧发出最后“通牒”：“你不累，我累了，今天就到这啦。”
德龄、容龄遵旨：“是。”
四
光绪回到寝宫，坐在宝座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好像想起了好多事，又不敢想得太多。孙子却好奇地问：“万岁爷这回看清楚了吧，德龄让万岁爷扶她的腰。”
光绪竭力抑制内心的不平静：“这说明了什么？”
孙子煞费苦心地说：“人家把心都交给万岁爷了。”
光绪故作镇静：“这在外国很普遍。”
“这可是中国。”
“中国怎么啦？”
“一个姑娘能当着众人，特别当着老祖宗做到这点，很不简单，很不容易，这是一个女人的表示。”
“你怎么知道的？”
“奴才看出来的。”
“朕怎么看不出来？”
“奴才正在芳年。”
光绪笑出了声：“你又不是女子，芳什么年？”
孙子争取尊严：“可奴才也是人啊，难道太监就不能有芳心？”
光绪哄着说：“能能，赶明你们还可以成家呢。”
孙子一本正经：“万岁爷，这可不新鲜，有几个公公说过，只要八国联军再一来，宫里散了火，他们就要娶媳妇成家。万岁爷信不信？”
光绪顺从地点点头：“朕信，大清国的太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孙子端了一杯水，送到皇上御案上：“怎么净谈奴才了，万岁爷的好运来了。”
光绪不明：“什么好运？”
孙子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么一个山塘月满的仙女，如果是皇上的知己，那不就是时来运转了吗？”
光绪端着茶杯：“多个知己，倒是件好事，可事实告诉我，没有一个是太后知己的人，又是朕的知己。”
孙子不同意这看法：“这回可能是个例外。”
光绪忧虑重重：“不见得吧。”
孙子说出自己的判断：“到底姑娘是不是太后的知己那还另说呢，从姑娘的眼神奴才能判断她肯定是皇上的知己。”
光绪喝了口茶：“但愿如此吧。”
“皇上不想接触接触她吗？”
“说实话，朕倒很想跟她学学英文。”
“这就对了，皇上找个机会跟她谈谈。”
“那就等机会吧。”
“奴才倒有一计。”
“什么计？”
孙子附在光绪身旁耳语了一番，光绪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仁寿殿里，慈禧坐在宝座上，四格格、元大奶奶两旁相陪。隆裕皇后站在一旁正在发话：“德龄这姑娘挺可爱的，就是胆子大了一些。按清朝大律，碰到玉体是要治罪的。”
慈禧一愣：“你是说要治皇上的罪？”
隆裕皇后解释：“不是不是，是德龄主动上手的。”
慈禧侧着脸问隆裕：“你的意思是要处治德龄？”
隆裕皇后忙说：“不是不是，孩儿是说对德龄要教化教化。”
慈禧强调说：“刚才我已经教化过了。”
隆裕皇后知道慈禧的脾气，忙说：“是是是。”
慈禧看看两旁，四格格、元大奶奶也忙着点头。慈禧自信地说：“德龄、容龄是我把她们召进宫里的，是我的人。”
隆裕皇后忙说：“是，是。”
慈禧进一步缓解：“德龄她父亲对哀家忠心耿耿，无有二心，德龄也错不了。”四格格、元大奶奶忙点头：“是！是！”
慈禧总想把话说透：“我看她和皇上跳舞，当时也怒火中烧，冷下来一想，气又没了。说实在的，一男一女跳舞，我也看不惯，脑子里也转不过来弯。可德龄她从国外长大，她受了西洋的影响，还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换了别人就不能原谅了。”四格格、元大奶奶又点点头。
隆裕皇后故作镇静：“孩儿听说上海官场舞会，也出现了一男一女跳舞。”
慈禧怕思想落伍：“这股习尚来势很猛，我要派人到国外考察考察。”
隆裕皇后一看慈禧望着自己，忙说：“是是是。”
四格格看见慈禧又望着自己，也说：“是是是。”
慈禧想到德龄的好处：“德龄这孩子沾上了不少外国习气，可是她的心还是我们满族姑娘的心，你看，她想的是我们中国国歌。她想的是让皇上跟我一心一德。”
隆裕皇后只好顺从：“是啊，是啊！”
慈禧总结地说：“她处处为我着想。”
四格格深深点头：“是啊，是啊！”
慈禧提示大家：“以后你们多带她到园里走走，慢慢就成为知心了。”
元大奶奶带头点头：“是是。”
慈禧又关心起德龄来了：“德龄年纪不小了，要在国内也早就成家了。”
隆裕皇后点头：“是啊，也该嫁个男人了。”
慈禧心中有数：“当务之急是给德龄物色一个好郎君，我来指婚。”
隆裕皇后来劲了：“老祖宗说得对，给德龄找个门当户对的，她就老实了。”
慈禧用一种特殊的目光看了隆裕皇后一眼：“德龄的婚事，我早有打算，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隆裕皇后放心地点点头。
这时，德龄正进来，众女捂嘴笑，德龄见礼：“老祖宗，她们笑什么？”
慈禧也笑了：“大家正商量给你找婆家呢！”
德龄摇手：“不不不。”
慈禧问：“你不想找？”
德龄解释：“奴才自己会找。”
众人乐，慈禧发话：“那可不行，到了宫里，有宫中规矩。女官必须由我来钦定。”
德龄不太爱听这话：“老祖宗先不谈这个了，老祖宗不说下了朝到各处走走吗？”
慈禧下令：“好，咱们走走。”
湖光山色的长廊里，出现了女官漫游队，慈禧穿着一件蓝缎长袍走在中间，一边隆裕，一边德龄。后边四格格、元大奶奶相随，再后边是宫女、太监在尾随。
慈禧边走边问德龄：“英国女皇喜欢散步吗？”
德龄冲口而出：“喜欢啊，不过她们可不只在宫里散步。”
慈禧又问：“法国的路易十六喜欢散步吗？”
德龄对答如流：“喜欢，不过，路易十六散步的时候喜欢穿高跟鞋。”
慈禧兴趣倍增：“高跟鞋跟我们宫里旗装鞋感觉一样吗？”
德龄说起话来津津有味：“一样，老祖宗！只不过她们高跟鞋都是皮子做的。”
慈禧开窍了：“赶明我也穿高跟皮鞋试试。”
众人乐，德龄讨好地说：“没问题，老祖宗穿上高跟鞋走起路来更英武。”话音没落，慈禧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德龄忙将慈禧扶起。众人欲笑不敢，德龄忙带众人跪下请罪：“奴才该死，没有伺候好老祖宗！”
慈禧并不生气：“算了吧，我自己摔的，年龄不饶人啊，看起来我穿不了高跟鞋了。”
德龄解释：“高跟鞋也有半跟的。”
慈禧同德龄越谈兴趣越高：“高跟鞋有多少种？”
“种类可多了，据报纸讲，最少有二十多种。”
“报纸？什么报纸能看到外国国王的消息？”
“法兰时报》就可以。很多报纸都能看到。”
“有什么办法能看到外国报纸？”
“看外国报纸这不难呀。”
“你有办法？”
“奴才爸爸就能订外国报纸，奴才爸爸已订了一份《法兰时报》。”
慈禧高兴：“是吗，你们订了法国报？”
德龄点头：“奴才家里一直订着《法兰时报》。”
“能送到宫里来吗？”
“能，每期出来以后，奴才可以叫他们送到宫里。”
“那好，以后上朝，你可给百官读读外国报纸。”
德龄行礼：“奴才遵命。”
五
一提到外国报纸，就要说说贤良寺德龄的家了。屋里干干净净，墙上挂着醒目的字画，背后有讲究的屏风，桌上有新置齐的茶具。德龄父亲裕庚正坐在木椅上喝茶。哥哥勋龄捧着一摞报纸过来说：“阿玛，德龄需要的报纸，我都整理出来了，是等宫里的公公来取，还是我们送进宫去。”
裕庚决定地说：“还是我们送去吧，公公刚走，等公公再来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以后什么时候来报纸公公也不知道，我们找个人定期给宫里送过去就是了。”
勋龄举着报纸：“今天怎么办？德龄还着急呢。”
裕庚自责：“都怪我，刚才应该让公公等一等。”
“这不怪您啊，刚才怎么能行啊，乱七八糟地拿进宫里，老祖宗会指责的。”
“也是，现在既然整理出来了，想办法送进宫才是。”
“我要不是近视眼，我就送去了。”
“近视怕什么，到时候把眼镜摘下来，不就行了。”
“我真的不行了，摘了眼镜走不了路。”
“你的近视又重了。”
勋龄点点头：“又换镜子了，都怪我没有去治。”
裕庚为难了：“这怎么办，老祖宗最忌讳戴眼镜。”
勋龄忙问：“宫里有这规定吗？”
裕庚说：“原来宫里没规定，到老祖宗这儿了，就立了规矩，紫禁城里各个行宫，都不准戴镜子，你看李莲英就不戴镜子。”
“李莲英的近视轻，好办，我就不行了。”
“那怎么办？报纸进不了宫，会急坏德龄。”
“是啊，我去不了，谁替我跑一趟才好。”
这时，院里传来了伍龙的声音：“我替你跑一趟吧。”
勋龄一见伍龙进来，兴奋地击掌叫好：“太好了，你来得正好。”
“朋友遇到困难，我自当出马相救。”伍龙自我表扬。
“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勋龄拿着报纸问。
伍龙走到裕庚面前：“先给伯父请安，伯父身体还好？”
“托你的福，坐坐。”裕庚指着旁边的椅子。
“不用了。”伍龙没有坐，他接过勋龄手中的报纸，“我赶快送去，免得德龄着急。”
勋龄端过一杯水：“先喝点水。”
伍龙用手挡住：“宫里还没有水？”
勋龄对伍龙说：“也许宫里没有你的水。”
裕庚也劝说：“喝点水再走，不忙。”
“着什么急啊。”勋龄举着杯子。
“我第一次进宫能不着急吗？”伍龙自己找理由。
“你也想见见老祖宗吗？”勋龄举着杯子问。
“见她干吗？”伍龙否定。
“那急什么？”勋龄就不明白了。
“我跟德龄三年没见面了。”伍龙道出了着急的原因。
勋龄、裕庚面面相觑：“啊！”
“德龄进宫这些日子好吗？”伍龙真心地问。
勋龄、裕庚连说：“好！好！”
“她回过家吗？”伍龙进一步问。
“还没有，她来过信，说老祖宗很喜欢她，简直拿她当成亲女儿。”勋龄如实介绍。
伍龙不太高兴地点点头：“那就好，希望她能幸福。”
“这些话你当德龄的面跟她讲，她一定很高兴。”勋龄对伍龙说。
“那我走了。”伍龙告辞。
勋龄不留了：“也好，德龄正等着这报纸呢。”
裕庚也说：“我也不多留了，老祖宗读读这些报纸会大开眼界的，外国的长处我们可以借鉴嘛，国与国之间是可以互相取长补短的。”
伍龙请求：“以后送报纸这工作就交给我吧！”
勋龄同意：“好，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