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接了素心为她泡来的山楂水,轻抿了一口,“金小姐要雪纱绸,尽管去布坊买,怎么到我这衣坊来了?”
金玉兰脸上乌云滚滚,耐着性子道:“京城所有布坊没一家有雪纱绸。”
“这样啊?这就奇怪了,这东西虽然贵了点,但满街都是,怎么会没一家?”雪晴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不等金玉兰接话,又道:“我前些日子做衣裳还剩了两尺,金小姐急用的,就先拿去用着。”
两尺?金玉兰恨得咬牙,一件衣裳都不止两尺,更别说十几套衣裳。
对方明明知道她手上捏着银丝线,却一字不提,生生的让她这一口不知从什么地方咬下去。
如果她先提银丝线的事,说明她不义在前,谈起条件来先弱了三分。
但如果不提,自己这方就十分被动。
现在看对方的样子,是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事到了这地步,也顾不得这许多,强压着怒火,问道:“陆姑娘……”
雪晴脸一沉,打断她的话,抚着自己的肚子,“你看我这样子,还能叫姑娘吗?”
金玉兰半脸上暗暗明明,顿了半晌才又道:“陆夫人……”
雪晴冷哼了一声,“夫家姓莫。”
“你!”金玉兰再也忍不住,赫然起身,怒视着雪晴。
雪晴直直的与她对视,眸子里没有丝毫柔弱和退缩。
金玉兰在她的迫视下,第一次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少根筋的女子,有这等气势,平日的强悍霸道突然裂了个口子,刹时间软塌下去,又不肯服输。
管事在她身后看得着急,压低声音咳了一声。
金玉兰蓦然惊醒,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重新坐下,“他不是已经休了你?”
雪晴唇边勾起一抹嘲讽,“我从来没接到过他亲自给我的休书,金小姐是否要将他唤来,亲自写上一封给我?如果金小姐唤得他来,按传统当着我的面,将休书写给我,我再不谈‘夫家’二字。”
金玉兰愣了愣,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上了子容的当了,休书没当面递交,的确做不得数,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雪晴心里恨得,恨不得一脚把金玉兰踩得稀烂,但脸上却不露声色,“不过就算他来了,也未必休处了我。”
金玉兰冷笑,“皇上下旨休,也休不得?”
雪晴见她抬出皇家来压她,更是怒火冲冠,雪纱绸压根不想给她,跟她闹个渔死网破,但拿陆家几口的性命,以及她和子容的将来来堵这气,不值,“我未犯七出,又有三不出,金小姐却仗着金家有权有钱,逼着他休我,真辩起理起,金家可真站得住理?”她一席话把球从皇家踢给了金家。
从皇家逼子容休她,变成金家逼他。
雪晴也不急,一席话说完,便慢慢喝着她的山楂水,不再看金玉兰。
金玉兰面如锅底,管事在后面看得着急,插嘴道:“莫公子休你,可是义宁公主的旨令。”
雪晴斜了他一眼,站起身,“那金小姐尽管去问义宁公主,追究下来,我陆雪晴也不过是烂命一条。”
说完一拂袖子,“素心,送客。”
金玉兰见她现在当真是破罐子破摔,反而没了办法,回头瞪了管事一眼,“这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管事这才知道马屁又拍在马蹄上了,涨红了脸,退开一步。
金玉兰转头对雪晴问道:“你的舞服所要的材料可都齐了?”
雪晴扫了他一眼,重新坐下,“自然不齐。”
金玉兰略松了口气,“你不防说说,缺了什么,或许我有,我们可以谈笔交易。”
雪晴捧着茶杯,笑了,“我一个乡下女子,做那舞服也不过是一时的头脑发热,没有就没有吧,上面怪下来,大不了抄了我这铺子,我卷了铺盖卷了回永和镇,这不正合了金小姐的心意。”
“欺君怕是不会抄个铺子这么简单。”金玉兰拢在袖子里的手渗出冷汗。
雪晴放下心中茶杯,叹了口气,“我一个平民,平民的命能值几个钱?再说,我与夫君从小在一处,这么分开了,我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去了就去了,还落个一了百了。再说……”说到这儿看着金玉兰停了下来。
金玉兰眉稍跳了跳,生意场上也没少见难缠的,但这么为了点生意,不顾死活的倒是没见过,“不过什么?”
“不过能让京城第一商家的金家做棺材底,值了。”雪晴将手中瓷杯递给素心,“再帮我泡上一杯,这几天腹中孩儿闹得厉害,想吃酸得紧。”
金玉兰盯着她的小腹,眸子沉了又沉,雪晴不管身份地位有多卑微,但腹中怀的的的确确是皇家的种,皇家惯来有母以子为贵的说法。
看她现在这形态,离产子怕是不久,再加上如今子容得势,这事闹上去怕又是另一番说辞。
真闹起来,‘绝色坊’固然保不了,但以子容现在在义宁公主面前的地位,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命是断然赔不进去的。
但如果她铁了心压了那些雪纱绸,她赔进去的就是整个金家的产业。
“你到底想怎么样?”
雪晴看了眼管事,“我们先不谈生意,谈家事。”
金玉兰忙扭头对管事道:“你先回去。”听陆雪晴这口风也料到关于子容,也关系到她的婚事,家丑不得外扬,这事怎么能在下人面前说起。
管事见金玉兰处处受制,窝了一肚子的火,早就怕她一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得了这句话,忙应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