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申生是晋献公〔1〕之子,为人厚道,没有野心,晋国大夫多与之亲近。但晋献公从骊戎国娶来骊姬后,宠爱不已。骊姬想立己子为君,一再给献公吹风。献公受其影响,想把申生废了,苦于找不到借口。于是在骊姬的导演下,一场又一场针对太子的阴谋出笼了。先是骊姬说服献公,让太子驻守曲沃(当时晋国除国都之外最大的都城),为将来加害于他提供借口。接着又让太子担任“下军将”之职,命其带兵攻打非常强大的东山皋落氏,明知不可行,硬要他把敌人消灭干净。申生感到不妙,问手下人:
“我是不是快要被废了?”
手下人有的劝申生战死,有的劝其逃走,后因狐突之谋躲过一劫。一天,骊姬跟太子说:
“昨晚你父亲梦到你生母了,你快去祭祭她吧!”
太子祭毕,将祭品呈献于国君。骊姬趁献公田猎在外,在祭品中下了剧毒。晋献公回家后看到祭品,骊姬要他试了再用。结果,用祭品洒地,地面开裂;喂狗,狗倒地而死;喂小臣,小臣当场毙命。骊姬呼天抢地,哭道:“太子真是太狠心了;为了早日即位,多等一天都不愿意;连生父都敢下毒手,将来我们母子可怎么活啊”,云云。晋献公恼羞成怒,杀了申生老师杜原款,申生逃到了新城。
晋人都知道这事是骊姬的阴谋。有人跟太子说:
“既然不是你干的,何不找你父辩解呢?”
申生说:
“君父没有骊姬,吃不香,睡不稳。他这么大岁数了,我怎么忍心让他不开心呢?”
“那你为何不逃走呢?”
申生说:
“那样,他更认为是我干的。”
鲁僖公四年(公元前656年)十二月戊申,太子申生缢于新城。
鲁僖公九年(公元前651年)九月甲子,晋献公卒。晋人连弑二君,骊姬的两个儿子皆死于非命,此后晋国的政局一直动荡不安,内乱一直延续到僖公二十四年(公元前636年)晋文公重耳归国执政后才真正平息。
像骊姬这样工计进谗、害人终害己的人,在历史上和小说中都屡见不鲜,乾隆手下的和珅、《红楼梦》中的王熙凤都属这类人物。在现实生活中,虽然这样极端的例子不多见,类似的现象还是不少的。所以孔子一生教育学生言行要敦厚踏实,多做事、少说话,尤其反对巧言令色,“敏于事而慎于言”(《论语·学而》),“多闻阙疑,慎言其余”(《论语·为政》)。他曾说,人品憨厚、实在的人不喜欢专做表面文章,所以往往拙于言辞(“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而那些能言善辩、花言巧语之徒,往往人品不端(“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有些人为讨好权贵,昧着良心说话,与世俗同流合污,最为可恨(“乡原,德之贼也。”《论语·阳货》);有些人没有主见,喜欢道听途说,实不可取(“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论语·阳货》);有些人表面一本正经,肚子里空空如也,与小人也没啥区别(“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论语·阳货》)。
世风之狡诈多端,
到底忠厚人颠扑不破。
(《围炉夜话》)
别看世道陵夷、人心狡诈,最终成功的还是忠厚之人;莫叹风俗败坏,人们夸富竞奢、争相炫耀,回头想想还是清贫淡泊的时光趣味深长。
趋炎虽暖,
暖后更觉寒威;
食蔗能甘,
甘余便生苦趣。
(《菜根谭》)
趋炎附势,虽得到了一时好处,但说了那么多假话,做了那么多违心事,事后想想,难道心中不觉凄凉?不如立志于清贫中发展、在淡泊中追求,这样反而会少一份世态炎凉的感叹,多一份人生意义的体验。
孔子又说:
浸润之谮,
肤受之诉,
不行焉,
可谓明也已矣。
(《论语·颜渊》)
所谓“浸润之谮”,就是利用长时间与某人的亲近关系,有计划、有预谋地去影响对方(如骊姬之影响晋献公、和珅之影响乾隆、王熙凤之影响贾母),一点一滴地把自己的动机渗透到另一个人心中,以便达到对自己有利的效果。这是指有的人心机过人,深知直截了当地说话别人接受不了,采取迂回的办法慢慢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所谓“肤受之诉”,告诉别人自己的切肤之痛,极尽夸大之能事,把自己说得很惨很惨,以便博得他人同情,或让人站到自己一边。有些人,为了讨好当权者,用尽了心思,使尽了伎俩。所以孔子说,做人要有智慧,要能够洞察小人,不受其误导,可谓“明”矣。《中庸》中说舜有“大知”,理由之一是说他“好察迩言”,这说明舜能洞察身边人说话的目的和意图,不受谗言的影响。《孟子》认为人有什么样的用心,自然会有什么样的语言;因此,知其心自然能知其言(《孟子·公孙丑》)。清人金兰生所编《格言联璧》上的如下几句尤值得玩味:
轻信轻发,
听言之大戒也。
愈激愈厉,
责善之大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