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夕,我有幸参加了哈密市举办的瓜果品尝晚会。入夜,浑圆的明月犹如金雕的神灯高挂于苍穹,将整个大地照得水晶宫一般明洁莹亮。在园艺场葡萄园里的空地上,几十张桌子围成了圆月形的场子,宾客满座,欢声雷动,笑语潮涌。这个晚会与其叫瓜果品尝会,不如叫它哈密瓜品尝会。在这里,盘碟中摆着的各种形状的葡萄、各种品类的果子、各种瓤子的西瓜、红红的哈密大枣等,只不过是相形见绌的陪衬与点缀,越发凸显了哈密瓜的五光十色、琳琅满目。你看吧,麻皮加格达、黄皮可柯奇、拜克乍得、希克尔酥、黑眉毛、蜜极甘、网纹香、炮台红、黄金龙、切克苏、红心脆、白皮酥、香梨黄、金冠……还有那许多说不上名字的传统品种,那许多新培育出来尚未命名、编号的优良品种,不仅摆满了桌子,在中间的草地上还堆成了堆。不管它的体态、重量,还是它的色、香、味、汁,也不管它的品类、外观、营养价值和风味特点,凡是能摆在这里的,都可以说是瓜中佳品了。真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啊!
主持人说明了这次晚会既是品果会又是赛瓜会的意图以及品评办法之后,实地品尝活动便开始了。每品尝一个品种之前,总有懂行、知情的瓜果科技人员或实地培植者对这一品种进行简明扼要的介绍,然后请与会者细心品尝,鉴定打分。
你看,哈密瓜培植专家老场长拿起一个橄榄形的大甜瓜介绍道:“这种瓜叫黄皮可柯奇,皮薄而韧,肉质乳白,质地细嫩,甜而不腻,香味浓郁,且耐碱耐贫瘠,抗病抗旱,适应性强,是传统品种之一。在清人裴景福的《河海昆仑录》中有这样的记载,‘色黄明如缎,味甘如蜜,爽脆如哀家梨’。它原产于哈密二堡等地,近几年来经过我场的培育,单瓜的重量增加了,大的可达十公斤以上;肉厚增加了,厚者可达五六厘米以上;含糖量增加了,由原来的10%左右增加到17%上下……”根据介绍,大家禁不住切牙儿品尝,果然甘甜如蜜,爽脆如梨,一股清香透进了每个人的心脾。
你听,贡瓜培育者的后代、七十多岁的库尔班·尼牙孜开始介绍了:“这种瓜叫‘醉瓜’‘绵瓜’‘老汉瓜’,我们维吾尔族叫它‘维囊阿西’,是个早熟优质品种,它四处飘香,皮薄肉酥,到嘴即化,汁浓无渣,多吃了会甜醉人的。它不单是闻起来香,吃起来甜得呛嗓,还是制作哈密瓜干的好材料呢。我们祖辈,每到夏天,把它去皮瓤、切条晾干,编成辫子,绕成大饼,送进王府,贡到京城。据老辈人说,当年王府的陈年瓜干大饼,坚硬黑紫,吃时要用铁斧砸开,又脆又甜,胜过如今的糖果哩。它可以长存不坏,保存越久,品质越好,因而此瓜既是现吃又是晾干保存的极好品种。今天我要把自己培植的‘醉瓜’献给客人,请大家品尝。”听着他的解说,人们还未拿起“醉瓜”,心就先甜醉了。
接着,五堡的瓜农又起来介绍他的加格达了:“这瓜又称为麻皮大冬瓜,是清朝贡瓜的主要品种。其果实呈卵圆形,果皮底色黄绿,密布网纹,肉色有乳白、淡绿、橘红三种,一般肉厚为六七厘米,种腔为二十四五厘米,宽十来厘米,肉质松脆香甜,含糖量可达15%以上,单瓜重可达十二公斤以上,从9月摘下,贮藏在暖窖或埋在沙、草、粮仓之中,直到第二年开春都不坏,随时‘抱着火炉吃甜瓜’,可不是胡吹……”
就这样,主人们介绍的品种一个接着一个,客人们品尝的兴味一层浓似一层。品评间,有人竟禁不住吟诵起古人所作‘食哈密瓜’的诗来:“翠滑黄皱不一种,雪中丹里人所夸……玉浆和冷嚼冰松,崖蜜分甘流齿牙!”“欧罗巴洲嘘奇产,持较哈密谁比谁……”
听着古诗的吟咏,品尝着香甜爽脆的瓜肉,面对着百种千香的哈密瓜,我也情不自禁地心驰古今,回味起有关哈密瓜的知识见闻来了……
哈密瓜的栽培无疑有着悠久的历史。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古瓜州地生美瓜,长者狐入瓜中食之,首尾不出。”古代瓜州地,其治所虽在如今的敦煌一带,但自西汉张骞通西域后,哈密长期属敦煌太守管辖,因而可以完全囊括进古代瓜州的范围之内,是确凿无疑的。这项记载中述及的瓜形个头,是与如今的哈密瓜极为相似的。据《伊州地志残卷》记载,唐代哈密种植甜瓜就相当普遍了。清乾隆二年重修的《肃州新志》上说:“瓜州之名虽著,总不及哈密之佳,鲜美胜于崖蜜,各地移植,其味终逊。”这就基本证实了“瓜州之瓜,哈密犹佳”的特点,而且说明其他地方的瓜只不过是从哈密移植引种的而已。哈密瓜究竟是不是原产于哈密,这固然还是一个新疆瓜果科学方面有待进一步证实的问题,但近几年来在哈密市大南湖瓜田里发现的一种别处绝无、此地仅有的野生品种,汉族群众叫“狗瓜”,而维吾尔族叫“依提海买克”的瓜,就其植株、枝叶、色泽、香味、生长习性来看,足以成为研究哈密瓜的起源、演变、分类、生理生态和遗传发展方面的重要物证,已经受到科技工作者的高度重视。不过,哈密瓜的大名鹊起,始于清朝的康熙年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乾隆三十七年编纂的《新疆回部志》记载:“自康熙初,哈密投诚,此瓜始入贡,谓之哈密瓜。”相传,当年哈密王赴京朝觐,进献哈密瓜时,康熙皇帝品尝后连连称赞,并问此瓜出自何处。额贝都拉回答是哈密当地所产,一瓜一名,实难分辨,因此康熙皇帝即赐名为“哈密瓜”。乾隆进士洪亮吉还目睹评介说:“哈密回城等处大者如枕,瓜熟时到口即融,无渣。”自康熙帝始,哈密向清宫廷进贡贡瓜(包括哈密瓜干、西瓜等),经八朝二百三十余年。当年生产哈密瓜的贡瓜地在今天的小南湖、回城、二堡、五堡一带,因此哈密瓜产于哈密是不言而喻了。究竟哈密是以其瓜得名呢,还是瓜以哈密得名呢,这对熟悉哈密历史的人也是难以确定的。总而言之,“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哈密瓜甲天下……”她名震遐迩,声播海外,是早已得到国内外的公认了。
哈密瓜以贡瓜的身份出现在清以来最高统治者的殿堂之上,足以显示它的珍贵难得。然而,当帝后、达官们进用哈密瓜得到消暑解馋之乐时,是否能想到种植哈密瓜的艰辛、运送哈密瓜的劳苦?
哈密瓜宜种植在戈壁沙窝内的沙质潮土上,那里盐碱大,炎热干燥,其年蒸发量往往是降雨量的百倍,年积温在4400℃以上,昼夜温差特别大……这些特有的自然条件给种瓜人带来的艰辛,便可想而知了。且不说土壤选择、种子处理、播种要求、间苗定株、追肥灌水、压蔓打杈、壅土翻瓜、采收贮藏等繁重的劳动和复杂的工艺了,单是优选种子,就比种植别的瓜果复杂得多。据清人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云:“……如以今年瓜子,明年种之,虽此地味亦不美,得气薄也。其法当以灰培瓜子,贮于不湿不燥之空仓,三五年后乃可用。年愈久则愈佳,得气足也。若培至十四五年者,国王之囤,乃有之。”瓜子的贮存尚且不易,更何况是在烈日蒸晒、暑热炙人的条件下的种种“下苦”劳作呢?
至于哈密瓜的长途运送,就更使人触目惊心了。清诗有云:“龙碛漠漠风抟沙,胡骑万里朝京华。金箱丝笼慎包匦,使臣入献伊州瓜。长林珍果糜不有,得之绝域何其遐。金盘进御天颜喜,龙章凤藻为褒嘉。”在这一片颂歌声中,尚不免隐隐透出奉献者的惨淡和悲凉。张寅的《西征纪略》中也说:“路逢驿骑,进哈密瓜,百千为群,人执小兜,上罩黄绋。每人一瓜,闭目而过,疾走如飞。”为供帝后王公享受,其劳民伤财的程度,由此而明。清人《昆仑旅行日记》中说:“每岁入贡,例于元旦日进呈,皇帝早膳后必进哈密瓜,西太后犹喜食之。贡瓜办法,于七月间选瓜最佳者,在未摘前,即用大竹筒装好,待十月间成熟,即连竹筒摘下固封,派马拨兼程送,日夜不停,务于腊月祭灶前赶到,以备元旦日帝后之进用。”这则日记表明其准备、运送之艰难程度。史载,在哈密王沙木胡索特时期,一次向清廷进贡特制哈密瓜干竟有三千斤之多,何其惊人!据此不难推想,每年向清廷进贡的哈密瓜又该是多少呢?其中所花费的人力、物力又该如何计算啊!如此贡瓜一直延续到光绪末年,名义上虽因“圣主体恤藩臣,恐途长道远解运维艰,不以口腹累人,罢之”,但实际上则因清末严重的危机,并将面临灭顶之灾,不得已而为之也。
新疆和平解放后,享用哈密瓜的权力回归到各族人民群众手里,哈密瓜生产有了较大的发展。随着时代的进步和交通运输业的发达,哈密瓜早已不是少数人独享的“贡果”了,而日益成为全中国人民乃至全世界人民可以共享的佳肴珍品。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农村政策的变化,哈密瓜一下子从沉重的枷锁下解放出来了。哈密瓜产量几乎出现了年年翻番再翻番的壮观,质量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其销售也呈现出一派从未有过的好兆头。哈密瓜不仅销售到全国各大城市,而且远销到世界几十个国家和地区。据品尝晚会主持人介绍,哈密将被定为全国的瓜果生产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