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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终极案件

我以沉痛的心情执笔,记录下这最后一案,记下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杰出的破案天才。我们从“探究血字秘密”的首次合作,直到他参与“海军秘密协约”一案——因为他的参与,毋庸置疑,杜绝了一场严重的国际纠纷,虽然记录得不很连贯,并且我深深感到记录得也不够充分,可我总是在竭尽我本人的微薄之力,将我俩共同的奇异经历记录下来。我原本计划写到“海军秘密协定”一案告停,对于那件令我感到终生惆怅的案件,闭口不提。过去了两年,这份惆怅竟然一点儿没减。不过,前几天詹姆斯·莫里亚蒂上校发表了数封信,替他已死去的兄弟进行辩护。我没有任何选择,唯有将事实真相完整地摆给大家看,因为我是仅有的了解整个真相的人之一,时机已到,再保持沉默已毫无意义了。据我了解,这件事情报纸上仅有过3次报道:第一次是在1891年5月6日《日内瓦杂志》上;第二次是在1891年5月7日英国各报刊载的路透社电讯上;最末一次就是我上面刚刚提到的几封信,那是前几天才发表的。头两次报道都过于简略,而这第三次正如我要指出的,它是根本不符合事实的。关于莫里亚蒂教授与歇洛克·福尔摩斯间发生的事实真相,我有责任将之公布于众。

读者或许没有忘记,我自从结婚并且婚后开业行医之后,我和我的朋友福尔摩斯之间,曾经的十分密切的关系,在某个角度上说变得有些疏远了。他在调查中缺少助手时,时不时地会来找我,但这种情况逐渐变得越发少了。我发现在1890年,我记录的案件只有3宗。这一年冬季与第二年初春,我从报上得知法国政府聘请福尔摩斯,破获一宗极其重要的案件。我收到两封福尔摩斯的来信,有一封是发自纳尔榜的,另外一封发自尼姆,由此,我猜测他在法国肯定要待上相当长一段时间。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在1891年4月24日晚上,他竟然走进了我的诊室。让我更吃惊的是,他看上去比平时显得憔悴而瘦削。

“没错,我最近几乎将自己透支了。”他望到我的神情,没等我上前发问,抢先说,“我最近有些吃紧了。哦,我把你的百叶窗关上,你同意吧?”

那盏我用于阅读的灯,摆在桌子上,室内灯光仅有这么一点儿。福尔摩斯沿着墙边走过去,将两扇百叶窗都关上了,还将插销插紧。

“亲爱的福尔摩斯,你在担心什么?”我问道。

“没错,华生,我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呢?”

“怕遭到冷枪袭击。”

“我亲爱的朋友,你这是啥意思?”

“华生,我想你是十分了解我的,你清楚我并非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但是,假如你危险临头还无视危险的话,那就是有勇无谋的莽汉了。可否给我一根火柴?”

福尔摩斯吸着香烟,似乎很迷恋香烟的镇静作用一样。

“这么晚来打扰你,真是抱歉!”福尔摩斯说道,“我还务必要求你破例答应,现在让我从你家花园后墙翻出去,离开这里。”

“但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异常疑惑地问道。

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将他的手伸出来,在灯光下我发现他的两个指关节受伤,正在向外流血。

“你瞧,这可不是空穴来风吧!”福尔摩斯笑道,“这是确确实实的,毫不夸张地说能将人的手弄断,你妻子在家吗?”

“她外出访友了。”

“真的!那么就只有你一人了?”

“是的。”

“那我就方便向你提议,请和我同去欧洲大陆,进行一周的旅行吧!”

“去哪里?”

“呵呵,啥地方都行,我没什么意见。”

这一切都是十分奇怪的,福尔摩斯向来对毫无目的的度假不感兴趣,而眼前他苍白疲倦的面容,让我感觉到他的神经已紧张到极致。福尔摩斯从我的眼神中发现了我的疑问,他将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进行了一番解释。

“关于莫里亚蒂教授,你或许从未听说过吧?”他说道。

“从没有。”

“噢,世界上果真有俊才与奇迹呀!”福尔摩斯大声感叹道,“全伦敦都在这人的势力范围内,但是无人听说过他,这便让他的犯罪行径上升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华生,我可以郑重严肃地告诉你,假如我能击败他,假如我可以替社会除掉这个败类,那么,我本人的事业也应该达到了顶峰,此后,我就打算换一种安静的生活了。华生,有件事请不要泄露给外人,最近我办的那几件案子,就是为斯堪的那维亚皇室,还有法兰西共和国办的案子,为我创造了很好的条件,让我可以享受那种我喜爱的安静生活了,而且可以专注到我的化学研究中。但是,华生,在伦敦街头,我一想到莫里亚蒂教授这类人还在横行无忌,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安心的,我是无法在安乐椅中静坐的。”

“那么,他干了哪些坏事?”

他的履历非同一般,出身于良好家庭,得到过最好的教育,有着超人的数学天赋。他21岁那年,撰写的一篇有关二项式定理的论文,在全欧洲曾经风靡一时。凭着这次机会,他在一些学院内得到了数学教授的职位,而且他的前程显然也是无限远大的。然而,此人遗传了他先世凶恶的本性,他血液中流淌的犯罪的血缘不仅未减弱,而且因为他那超凡的智能,反而越演越厉害了,更充满了无限危险性。他的一些劣迹在大学区被流传,他最终不得不辞去了教授职务,来到伦敦,计划当一名军事教官。人们所了解的仅仅是这些情况,但我现在将对你讲的,是我发现的一些情况。

华生,你是清楚的,伦敦的那些顶级犯罪活动,再没人比我了解得更清楚了。最近这些年,我一直感觉到在那些犯罪分子背后,存在着一股势力,一股阴险的势力,它们走在成为法律的障碍,庇护着那帮为虎作伥的人。我着手处理的案件各式各样,伪造案、抢劫案和凶杀案等,我一再感应到这股势力的存在。我使用推理法,发觉了这股势力在不少未破的犯罪案子中的踪迹,尽管这些案子不属于我承办。多年以来,我费尽心机想去揭开庇护这股势力的黑幕,现在,这一时刻终于被我等来了。我抓住线索,紧密地跟踪追查,经历了无数次曲折迂回,最终找到了那个数学名流、退职的教授——莫里亚蒂。

华生,他简直是犯罪界的拿破仑。伦敦城中一半的犯罪活动,都是由他组织的;而那些还没有侦破的犯罪活动,几乎全部是他筹谋的。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奇才,一个哲学家、思想家、数学家,具有人类第一流的头脑。他仿佛蛰伏于蛛网中心的蜘蛛,泰然不动,但是蛛网却是千丝万缕的,其中每一根丝的震颤他均了如指掌。他本人极少亲自动手,仅仅是出谋划策。他的党羽密密麻麻,而且组织严密。我们说,假如某人有作案需求,需要盗窃什么文件,抢劫某一户人家,或者暗杀某个人,他只要把话传给教授,这桩犯罪事件就会被安排得异常周密地付诸实现。他的党羽就算是被逮住了,他也有钱财和招数把他保释出来,或者为他做辩护。然而,这股黑势力的主要人物,却从来没被逮捕过,就算是嫌疑也没有。华生,这便是我推断出的这个黑社会组织的情况,我一直在竭尽所能地揭露和破获该组织。

但是这位教授身边有着极为严密的防范措施,谋划得出奇狡诈,虽然我想尽了各种办法,依然无法拿到能将他扭送法庭的罪证。我亲爱的朋友,对于我的能力你是了解的,然而我奋战了3个月,我只得承认自己棋逢对手。我对他的佩服程度,甚至不得不胜过厌恶他的罪行,可是他最终露出了狐狸尾巴,一个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纰漏,在我盯他如此紧的时刻,他这点儿漏洞是可以不出现的。我就是从这一点开始抓住了机会,至今我已在他附近撒下法网,所有准备工作就绪,只等着如何收网了。在下周一,也就是在3天以内,久久期待的时机就要成熟了,莫里亚蒂教授与他的主要党羽,将通通落入警察手中。到时,本世纪以来对罪犯最大的审判,就会大快人心地展开了,让40多件未结的疑案水落石出,将这帮罪魁祸首全都判处绞刑。不过,假如我们的行动稍有闪失,那么他们就算是在最后关头,也可以从我们手中溜之大吉。

哦,假如可以将此事干得全然不让莫里亚蒂教授察觉,那一切也就顺利了。然而莫里亚蒂的确很狡猾,我在他附近的每一步设网,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一次次成功地破网而逃,我就一次次地进行了阻止。我对你说,华生,假如把我与莫里亚蒂的暗斗经历,详详细细地记载下来,那明枪暗箭的侦探史册,必将添入光辉一页。我从未到达过如此的高度,也从未被哪个对手逼得如此紧,他干得很高效,而我恰恰高出他那么一点儿。我最后的部署工作,已经在今天早晨安排妥当,只需要3天的工夫,这件事就可以办完了。我坐在屋子里正在全盘考虑此事,门突然被打开了,莫里亚蒂教授站到了我跟前。

华生,我的神经并不脆弱,可以说是很坚强的,但我必须承认,当令我一直耿耿于怀的人突然站在我家门槛边时,我看到的瞬间难免吃了一惊。我对他的相貌并不陌生,他个子很高,人显得有些消瘦,脸刮得很光,面无血色,前额隆起,眼睛深陷,模样仿佛是一位苦行僧,保留着一些类似的教授风度。他的肩有一些佝偻,脸向前伸,而且双手不停地摇摆着,很是古怪而又可卑。他的眼睛眯缝着,充满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

“先生,你的额头并没有我预想的那般发达。”他终于说话,“抚弄睡衣口袋内上膛的手枪,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事实上,在我察觉到他进屋时,我马上意识到我极度危险的境地了。由于对于他来讲,摆脱困境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便是杀我灭口。因此我迅速从抽屉内取出手枪,悄悄地塞入睡衣口袋,并隔着睡衣瞄准了他。他既已提到这一点,我就干脆把手枪拿了出来,将机头张开,放在了桌面上。他仍然眯缝着眼睛,面含笑容,但他眼神中潜藏着一种表情,让我暗自庆幸我手头及时有这支手枪。

“你明显很不了解我。”他说道。

“恰好相反,”我答道,“我想,我已经了解你很清楚了。请坐,假如你有话要讲,你可以有5分钟时间。”

“我要说的一切,你早就明白了。”他说道。

“这么说,我的回答你也早清楚了。”我回答道。

“你不肯退一步吗?”

“绝不。”

他猛然将手插入口袋,我立刻抓起桌上的手枪,可是他仅仅掏出一本备忘录,上面潦草地记录着一些日期。

“1月4日你阻挠过我做事,”他说道,“23日这天,你对我又碍手碍脚;2月中旬,你给我惹出极大麻烦;3月底,我的计划被你完全摧毁;在4月底时,因为你的持续迫害,我发现自己将面临痛失自由的危险,事情已发展到忍无可忍了。”

“你有何计划吗?”我问道。

“福尔摩斯先生,你务必住手!”他的头左右摇晃着说道,“你明白,你真的只有住手。”

“过了周一再说。”我说道。

“啧,啧!”他说道,“我相信,你如此聪明的人,一定会清楚这种事唯有一种结果,就是你务必住手。事情被你做绝了,我们只留下一种最后的办法。目睹着此事被你搅成这般模样,这对我而言,不得不说是智力上的一种乐事。我真诚地对你说,假如你逼迫我采取什么极端措施,那将是非常令人痛心的。先生,你尽管笑吧,但是我向你保证,那的确是异常让人痛心的。”

“干我们这个职业,危险是无法避免的。”我说道。

“这不是什么危险。”他说道,“先生,这是无法逃脱的毁灭。你在阻碍的并非单独的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比强大的组织。虽然你聪明绝顶,可你依然看不到该组织的巨大力量,你唯有站得远点儿,福尔摩斯先生,不然你的命运只有被踩死。”

“唯恐……”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由于我们聊得太热烈了,我会将其他等我去处理的重要事件给耽误了。”

他也从座位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望着我,悲伤地摇了摇脑袋。

“行,行。”他终于说道:“看来很惋惜,但我的确已尽力了。你的伎俩我每一步都很清楚,周一之前你没有任何办法,这是一场殊死决斗,福尔摩斯先生。你妄想将我送到被告席上,我可以对你说,我是肯定不会站到被告席上的。你妄想击败我,我也可以对你说,你一定是不能如愿的。假如你的聪明果真可以让我面临毁灭,那请你放心吧,你必将会为我陪葬的。”

“莫里亚蒂先生,你抬举我了!”我说道,“我也回你一句,假如可以确保把你毁灭,那么,为了整个社会的利益,就算与你同归于尽,我也毫无怨言。”

“我答应跟你同归于尽,可一定不是我被你毁灭。”他气急败坏咆哮着喊道,而后转身离去。

“这便是那场我与莫里亚蒂的超常谈话,不可否认,它给我心里造成了不愉快的影响。他的讲话平静而明确,让人不怀疑他确有其意,简单的一个恶棍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你会说:“你为何不去找警察监控他呢?”由于我相信他会命令党羽加害于我,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一定会如此做。”

“你已被人袭击了吗?”

“我亲爱的朋友,莫里亚蒂是一个善于利用各种机会的人。那天中午,我去牛津街经办一些事务,我刚穿过本廷克街,走到韦尔贝克街十字路口转角处,突然一辆疾驰的双马货车向我猛冲而来,我迅速躲到了人行便道上,才幸免没被当场撞死。那辆疯狂的货车转眼间冲过马里利本巷飞驰而去。经历了这次意外,我就只走人行道了,华生。然而,在我走到维尔街的时候,从一家屋顶上突然落下一块大砖头,就在我脚边被摔得粉碎。我找来了警察,对那个地方进行检查,但见用于修房的石板、砖瓦堆满了屋顶,他们解释说是风将砖吹下来了。我心里自然很清楚,却没法证明有人在加害我。这之后,我就叫了一辆马车,去了我哥哥蓓尔美尔街的家,在他家里度过了白天。我刚才来你这里的路上,又遭遇拿大头棒的歹徒袭击。不过,他被我打倒了,现在已被警察拘留起来。我的指关节在打到那歹徒门牙上时,被擦破了,但我可以把握十足地告诉你,这个被拘留的歹徒一定查不出和莫里亚蒂教授之间任何的关系。我敢确定,莫里亚蒂教授现在正站在16千米外的一块黑板前,解答着问题呢!亲爱的华生,在你听我讲到这里,就不会奇怪我到你家,首先关好百叶窗,而后又请你答应我从你家后墙翻出去,而非走大门离开了吧!”

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的无畏精神,一直都让我倍感钦佩。发生在今天的这一连串事件,加起来简直是惊天恐怖了。现在,他平心静气地坐在那里,有条不紊地讲述着这一整天毛骨悚然的恐怖经历,这让我对我的朋友更为钦佩了。

“你需要在这里过夜吗?”我问道。

“不,华生,我在这里过夜不妥,会给你带来很大危险。我已做了筹划,一切都会如意的。就逮捕事件来说,已进展到无须我出面,警察也可以逮捕那帮恶棍的程度了,我仅是日后还需要出庭作证。因此,在逮捕之前的这段时间,明显我最好离开这地方,这样警察们会更方便自由行动。如果你肯和我同行去大陆旅行一下,那么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最近医务恰巧不忙。”我说道,“而且我还有一位乐于帮忙的邻居,我很开心与你一起去。”

“明天早晨可以启程吗?”

“假如需要,自然没有问题。”

“哈,好,极其需要。那么,我亲爱的华生,这些就是我给你的秘密指令,请你务必恪守执行,由于我们现在正和世界上最狡诈的暴徒,以及欧洲最具势力的犯罪团伙进行对决。行了,请千万注意!不论你准备带怎样的行李,一定不要在上面写发往何地,并于今夜吩咐一个可信的人送去维多利亚车站。明天早晨,你叫上一辆双轮马车,但是一定嘱咐你的仆人,主动乘坐来揽生意的第一、第二辆的马车。你坐上双轮马车,把要去的地址写在纸条上交给车夫,上面写:前往劳瑟街斯特兰德尽头,叮嘱他别丢掉纸条。你提前把车费付清,当你的车一停下,你迅速穿过街道,在9点45分刚好到街的另一头。你会看到街边一辆四轮轿式小马车等在那里,驾车的人身披深黑色斗篷,领子镶着红边,你上了车就可以及时赶往维多利亚车站,乘坐上开往欧洲大陆的快车了。”

“我在什么地方和你碰头?”

“在车站。我们订了从前向后数第二节头等车厢里的座位。”

“那么说,我们碰头的地点就是车厢了?”“是的。”

我一再挽留我的朋友在我家住宿,但他执意离开。很明显,他觉得自己住在这里会惹来麻烦,这就是他极力要离开的原因。他仓促地说了说我们明天的计划,就起身与我一起走到花园,爬墙到了莫蒂默街,马上喊一声“呼哨”,叫来一辆马车,我听到他搭车驶开。

第二天早晨,我完全遵照福尔摩斯的指令行事,行动极为谨慎,避免雇来的马车是他们专门设下的圈套。我用过早餐,选定了一辆双轮马车,迅速驶向了劳瑟街。我乘的马车飞跑着穿越这条街。我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车夫,披着黑色斗篷,驾着一辆四轮小马车正在那儿等着,我急步登上马车,他即刻扬鞭策马驶向了维多利亚车站,我从车上刚下来,车夫就调过车头疾驰着离去。

时至目前,一切都进行得让人钦佩不已。我的行李已放在了车上,我很轻松地就找到了我的朋友指定的车厢,由于标着“预订”字样的车厢只有一节。眼前,唯有一件事令我焦急不安,那就是我的朋友福尔摩斯还不见到来。我看了看车站上的钟表,再有7分钟就到开车时间了,我在一群旅客与道别的人群中,四处搜寻福尔摩斯瘦长的身影,却根本不见任何踪影。我看见一位年迈的意大利教士,嘴里费劲地说着不利落的英语,竭力在想使搬运工明白,他的行李将托运到巴黎去。这时我挺身帮了点儿忙,耽误了几分钟时间。然后,他又向周围观看了一番。我返回车厢内,发觉那名搬运工完全不顾票号对否,居然将那位年迈的意大利教士领来与我做伴。虽然我努力给他解说,别人的座位不可以侵占,但是完全不起作用,由于我说的意大利语比他的英语还糟,因此我唯有无奈地耸一耸肩膀,继续焦灼万分地向外面探望,搜索我的朋友的踪影。我想难道他昨夜遭到了袭击,因此今天没有来,这一念头一冒出来,我浑身不寒而栗。火车上全部的门都关上了,汽笛鸣响,此时……

“亲爱的华生!”一个声音传出,“你忘记屈尊向我道早安了。”

我惊讶万分,当我扭过头来时,那位老教士的脸已转向了我。他刚才的满脸皱纹瞬间消失了,鼻子变得挺拔了,嘴不瘪了,下嘴唇也不向外突出了,呆滞的目光变得炯炯发亮,佝偻的身体也一下子舒展了。然后,他的整个身躯又衰萎了,如他上车时那样,而福尔摩斯又倏然消失了。

“上帝啊!”我禁不住惊叹道,“你可把我吓死了!”

“严密防范仍然是不可少的。”福尔摩斯压低声音说道:“我有根据断定,他们正紧追我们。喔,那个人就是莫里亚蒂教授。”

福尔摩斯说话时火车已开动。我向后望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突然闯出人群,不停地挥手,好像是在叫火车停下来,可是已经太迟了,因为我们的列车已开始增速,一晃就出了车站。

“因为做了防范,你瞧,我们很顺利地脱身了。”福尔摩斯满面笑意地说着,同时站起了身,把化妆用的黑色教士衣帽脱下,装入身边的手提袋内。

“华生,今天的晨报你看过了吗?”

“没有。”

“那么,贝克街的事你不清楚了?”

“贝克街?”

“昨夜我们的房子,被他们点着了,但没造成重大损失。”

“我的上帝啊!福尔摩斯,这真是难以容忍!”“自从我被那人用大头棒袭击之后,我的行踪他们便再也找不到了。不然他们不会认为我已回家了。不过,显然你被他们预先监视上了,这就是莫里亚蒂之所以来维多利亚车站的原因,你来时不曾留下什么漏洞吧?”

“我不折不扣完全遵照你的安排行事的。”

“你找到了那辆双轮马车?”

“是,它正在那里等着。”

“你认出那个马车夫是谁吗?”

“没有。”

“呵呵,他是我哥哥迈克罗夫特。在做这类事情时,尽量别依赖雇用的人。然而,我们现在务必拟定好备战莫里亚蒂的计划。”

“这列火车是快车,况且轮船又跟这列车联运,我想,他已经被我们成功甩掉了。”

“我亲爱的朋友,我记得曾告诉过你,这人的智能与我旗鼓相当,我这话你显然没有完全明白。假如那个追踪人是我,你肯定不会认为,我会被眼前的这点儿小障碍难倒。那么,你又如何这么小瞧他呢?”

“他会如何做呢?”

“我会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

“那你会怎么做呢?”

“租一辆专车。”

“但那一定太迟了。”

“一点儿不迟。这班列车会在坎特伯雷站停车,平时一般最少要耽误一刻钟才可以上船。他会到码头来抓我们的。”

“那我们会被别人当成罪犯呢,我们为什么不在他赶来前,先把他逮捕呢?”

“那我3个月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了。我们尽管可以捕获大鱼,但是那些小鱼、小虾则会惊慌地拼命横冲直撞,不免脱网而逃。可是我们到了周一,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不,坚决不可以逮捕他。”

“那如何做呢?”

“我俩在坎特伯雷站就下车。”

“然后怎么办呢?”

“呵呵,然后我们进行横贯英国的旅行,去纽黑文,而后去迪埃普。莫里亚蒂肯定会到巴黎——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如此做,他确定我们托运的行李,在车站守候两天。哦,华生,我们可以买两个毡睡袋,也好对沿途国家的睡袋商来点儿鼓励嘛,而后从容地经过卢森堡和巴塞尔,去瑞士一游。”

因此,坎特伯雷站一到,我们就立刻下了火车。但下车后发现,去纽黑文的车需要等一小时才有。

载着我全套行装的车奔驰而去,我仍然有些沮丧地望着,这时我的衣袖被福尔摩斯拉了一下,同时他向远处指着。

“你瞧,果真追来了。”他说道。

远处的肯特森林中冒出一缕黑烟,1分钟之后,但见机车引着列车爬过弯道,向着车站飞驰而来。我们在一堆行李后刚隐藏好,那列车就鸣着汽笛轰然开过,一股热气向我们袭来。

“他走了。”我们目睹那列车瞬间就越过了几个小丘,福尔摩斯说道:“你瞧,我们的对手智力终究有限。他如果把我推断的事给推断出来,并采用相应的措施,那就很高明了。”

“如果他赶上我们,会如何呢?”

“可以确定,他一定会杀死我。但是,这是一场精彩的胜负难料的格斗。我们当下的问题是,提前在这里吃午餐,还是到了纽黑文再找吃的地儿;然而如果到了纽黑文的话,就有饿肚子的危险了。”

我们当夜来到了布鲁塞尔,并且逗留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我们去了达施特拉斯堡。周一早晨福尔摩斯发了一封电报给苏格兰场,我们当晚回旅店时,回电就已经到了。我的朋友急忙拆开电报,然后,异常愤怒地痛骂一声,便将回电投进了火炉。

“这一点,我早就应当料到!”福尔摩斯哼了一声说道,“他逃跑了。”

“是莫里亚蒂吗?”我问。

“苏格兰场已经破获了整个犯罪集团,但是就是没逮住莫里亚蒂,让他溜走了。我既离开了英国,自然没人能对付得了他,但是我却以为苏格兰场已胜券在握了。我想,华生,你现在最好立刻返回英国。”

“为什么?”

“你现在和我搭伴已非常危险了。莫里亚蒂的老巢已被端了,假如他返回伦敦也必定完蛋。如果我对他的性格还揣摩得对的话,他肯定一心要寻我报仇。他那次在跟我短暂的谈话中,已说得非常明白了,我不怀疑他是一个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所以我务必劝请你赶快回去行医。”

我曾经多次参与福尔摩斯破案,并且我们又是老朋友,因此他的提议我很难接受。关于该问题,我俩坐在施特拉斯堡餐馆内,争论了将近半小时。不过,当夜我们决定继续旅行,并顺利地来到了日内瓦。

我们一路欣赏着美景,在隆河峡谷待了令人永远向往的一周。接着,从洛伊克转道赶往吉米山峡,山上的积雪依然很厚,最后,我们取道因特拉肯,前往迈林根。这是一次颐养心灵和眼目的旅行,山下春光灿烂,一片辽阔的嫩绿,山上皑皑白雪,仍然是肃穆的寒冬。但是我很清楚,福尔摩斯没有一刻忘记横在心头的阴影。不管是行走在淳朴的阿尔卑斯山村,还是行走在渺无人烟的山峡,每一个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人,他都会急速地扫去警惕的目光,认真地打量。我从这件事明白,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确信,无论我们走到什么地方,都不能排除被人跟踪的危险。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们穿过了吉米山峡,正沿着让人毫无兴致的道本尼山边界行走,一块很大的山石,突然从右方山脊上轰隆一声掉下来,滚到我们背后的湖里。当时,福尔摩斯迅速奔上了山脊,站到高高的峰顶,伸颈向周围探望。虽然我们的向导一再肯定,这个地方在春季有山石坠落是常有的事儿,可是都不起任何作用。福尔摩斯尽管没发一言,但他向我奇怪地微笑着,好像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事的神态。

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尽管非常警惕,可他并没有灰心丧气。恰好相反,我以前还从没见过他这般精神抖擞。他一次次反复说,假如他能为社会除掉莫里亚蒂这个混世魔王,那么,他就无怨无悔地告别他的侦探生涯。

“华生,我足可以这样说,此生我未虚度。”福尔摩斯说道,“假如我生命的旅程在今夜告终,我会坦坦荡荡地视死如归。因为我的存在,使得伦敦的空气重新获得清新,在我经手的1 000多件案子中,我相信自己的力量,从来没有用错地方。我不太感兴趣钻研我们社会的那类浅薄问题,那是因我们人为的社会状态导致的,却更感兴趣于探究大自然的奥妙。华生,当有一天,那个欧洲最阴险、狡诈、能耐很大的恶棍被我抓获或歼灭时,我的侦探生涯也便结束了,而你的回忆录也该收尾了。”

我这个故事,本打算尽量讲得简明扼要一些,发自心底不愿细讲,但是我的责任心不容许我出现一丁点儿细节的遗漏。

5月3日,我们来到了荷兰迈林根的一个小村镇,在老彼德·斯太勒晶莹的“大英旅馆”里住下。店主人很精明,以前在伦敦格罗夫纳旅馆做过3年的侍者,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第二天下午,在他的热情建议之下,我俩一同出发了,准备翻山越岭去罗森洛依的一个小村子过夜。但是,他郑重其事地向我们建议,千万别错过去欣赏处于半山腰上的莱辛巴赫瀑布,值得稍稍地绕一些路。

那地方的确地势险峻,融化的雪水汇成激流,倾泻入千丈深渊,溅起高高的水花,腾起浓浓的水烟。河流注入的谷口有一个庞大的裂罅,两岸矗立着焦炭般的山岩,再向下去裂罅变细了,沸腾的乳白色水流泻入幽深的沟壑,迸溅出一股激流自豁口流下,绵绵不绝的绿波发出雷霆般巨响倾泻直下,浓厚、晃动的水帘永不停息地发出响声,乱舞的水花向上飞溅,湍流和喧嚣声让人禁不住昏眩。我们站在山边,观赏着下面击打着黑岩的浪花,倾听着发自深渊的怒吼般的隆隆声。

在半山坡上,有一条为游人开辟出的环绕瀑布的小路,在这里可以很方便地纵览瀑布全景,但是小路突然而终止,游客唯有照来路返回,我们自然也不例外。就在我们转身返回时,突然发现一名瑞士少年,手里拿着一封信沿着小路向我们跑来,信上盖有我们才离开的那家旅店的印章,是店主特意写给我的。信上说,在我们刚走,就来了一位英国女士,她患肺结核病已到后期。她本来在达沃斯普拉茨过冬,现在到卢塞恩出游访友,没料到她突然出现咯血,数小时内,面临生命危险,如果能有一位英国大夫帮她救治,她将无比感激,询问我是不是能返回去一趟,等等。善良的店主斯太勒在附言中还写道,这位女士由于坚决不接受瑞士大夫救治,他才不得不自己担负起这项重大责任,如果我能答应,他本人会对我祈福的。

对于这种请求,身为一名医生,自然是无法置之不理的,尤其她是一位身在异国生命垂危的女性。但是如果离开福尔摩斯,却又让我犹豫不决。不过,最后我俩一致决定,在我未到迈林根这段时间,由这位送信的瑞士少年留在他身边,充任向导兼旅伴。福尔摩斯说,他会在这瀑布边稍作逗留,而后翻山到罗森洛依,黄昏时分我到那里与他会合。我转身往回赶时,望到我的朋友福尔摩斯背靠山石,双手抱臂,倾心地俯瞰着奔泻的水流,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居然是我们今生的最后一面。

在我从山坡上走下来,转身回望时,那瀑布已隐约不见了,但是半山腰通向瀑布的蜿蜒小路依然能看见。我记得,当时看到有个人沿小路急匆匆向上走去。他在背后的绿荫映衬下,留下黑色的身影。我曾注意到他,尤其是他走路时那种精神抖擞的模样,但是由于我心里惦记着那位英国病人,并没有顾及在意他。

大概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赶回了迈林根,老斯太勒正在旅馆门口站着。

“嗨!”我着急地走上前说道,“那位女士的病情没恶化吧?”

他立刻露出满脸惊异,看到他眉毛向上一扬,我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

“你没写这封信吗?”我掏出衣袋内的信,问道,“旅馆内没有一位患肺结核的英国女人吗?”

“自然没有!”他高声答道,“咦,这上面咋有旅馆的印章?噢,这肯定是那位英国高个子干的,你们走后他就来到这里,他说……”

我没等店主把话说完,就惊恐万分地沿着村路往回狂奔,跑向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我离开时是走下坡,花费了一个多小时,这次返回是上坡,虽然我拼命狂奔,还是用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回莱辛巴赫瀑布。在我们分手时他靠过的那块岩石上,我看到了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的登山杖,但是却看不见他的踪影,我拼命地高声呼唤,但是耳边唯有周围山谷传来的回声。

看见登山杖,让我禁不住不寒而栗。这表示,他并未去罗森洛依,在被凶恶的仇敌袭击时,他仍然站在这条一面是陡壁、一面是深壑的一米宽的小路上。也没有看到那个瑞士少年。他或许拿了莫里亚蒂的几个赏钱,留下这两个对手,欢天喜地走开了。后来发生了什么?有哪个人可以告诉我们后来发生的事呢?

我被眼前的事吓昏了头,在原地足足站了一两分钟,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而后开始回想我朋友的方法,并努力使用它来查明这场悲剧。噢,这并不是很难,我们谈话时还未走至小路尽头,登山杖就显示了我俩曾站过的地点。泛黑的土壤由于经常被四溅的水花溅洒,一直是松软的,就算是一只小鸟落在上面,也要留下爪印。我的脚下出现两排清晰的脚印,一直通向小路尽头,但我没见到返回的痕迹。距离小路尽头几米远处,泥泞的地面显然遭到了严重践踏,长在裂罅边上的羊齿草、荆棘均被扯乱,倒伏在泥泞中。我趴在罅边,低头四处查看,唯有水花在飞溅。我从旅馆往回赶时,天色已开始变黑,现在我只可以看见黑色峭壁上的水珠的光亮,和峡谷远处浪花冲击的闪光。我发疯般呼唤,但唯有那瀑布的奔腾声传入耳中。

但是命中注定,我最终找到了我亲爱的朋友福尔摩斯的临终遗言。我上面已说过,福尔摩斯的登山杖斜靠在小路边一块醒目的岩石上。就在这块石头顶上,我发现一件闪闪发光的东西,于是我迅速举手取了下来,原来是福尔摩斯随身携带的银烟盒。我颤抖地拿起烟盒,烟盒下压着的一个叠成小方块的纸,一下子飞落到地面上。我激动而惊奇地打开它,纸共有3页,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它是写给我的。它完全显出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的特性,指示依然准确,笔法遒劲有力,就像是在书房中写成的一样。此信写道:

我亲爱的朋友华生:

蒙受莫里亚蒂教授的好意,我留下这几行文字,他正等着对我们之间的问题做最后讨论。关于他是如何摆脱英国警察和查清我们行踪的,他本人已向我做了概述。这使我对他才能的极高评价,被更加肯定地证实。我一想起自已能为社会除掉因他而引发的祸害,内心就很欣慰,虽然这会给我的朋友们,尤其是给你,我亲爱的华生,带去悲痛和伤心。但是,我已说过,我的生涯已到了紧要关口,而对我而言,再没有任何结局比这更让我无怨无悔的了。诚然,假如需要我对你彻底坦白地说,我根本清楚迈林根的来信是一个骗局,我之所以让你走开,是由于我相信类似的一系列事情,必将会接连发生。请转告帕特森警长,他缺少的给那个犯罪集团定罪的证据,在字首为M的文件架里可以找到,是一个上面写有“莫里亚蒂”的蓝信封。在离开英国之前,我把遗产已经做了处理,并已付与我的哥哥迈克罗夫特。请替我向你的夫人问候,我亲爱的朋友。

您忠诚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剩下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专家通过对现场的勘察,无须质疑,他们二人曾展开过一场搏斗,其结果不难推测,两人紧紧地扭打在一起,摇晃着一同坠入裂罅。他们的尸体没有任何找到的希望,而当今最具危险性的罪犯,与我们时代最优秀的护法卫士,被那激荡的旋涡、沸腾的泡沫送入万丈深渊永远埋葬。至于那名瑞士少年,后来再没人看见过他,他显然是莫里亚蒂雇来的帮凶。关于那个犯罪集团,或许人们都还没有淡忘,福尔摩斯搜集到了非常充足的罪证,揭穿了他们的组织,揭穿了死去的莫里亚蒂对他们的严密操控。在整个诉讼过程中,极少涉及他们那位恐怖头领的详情,而现在,我把他的罪恶勾当全盘托出,是因为无法目睹那些心怀叵测的辩护士们,妄想以攻击福尔摩斯的伎俩,来纪念罪恶滔天的莫里亚蒂,而我的朋友福尔摩斯,永远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最明智的人。

【法律点评】

这个故事中,福尔摩斯无疑是一位伟大的英雄,正因为他这样的护法卫士,犯罪分子得到了惩处,社会得到了安宁。伦敦最大的犯罪集团的幕后头目莫里亚蒂,组织了一切的犯罪活动,并且将犯罪事件安排得异常周密并付诸实现。这么一个极其危险的黑社会头目需要承担哪些法律责任呢?根据《刑法》规定,犯罪集团首要分子以犯罪集团存在为前提,在犯罪集团中既可以在幕前指挥,也可以在幕后指挥。根据《刑法》的规定,对组织、领导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按照集团所犯的全部罪行处罚,即首要分子要对他所组织、领导的犯罪集团进行犯罪活动的全部罪行承担刑事责任。确立这一原则,是因为首要分子是犯罪集团中出谋划策,计划安排犯罪,指挥其他集团成员实施犯罪活动的人,因此集团所犯的全部罪行都在首要分子的主观犯罪故意之中,也都是在他的组织、领导、指挥之下实施的,理应对集团所犯的全部罪行承担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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