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两人去吃了烤串,然后去了建外SOHO的一个小酒馆。虽然是工作日,却客满为患。陈冬尔对高扬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隐秘而舒适的所在他都能找到,令人赞叹。
陈冬尔喝下一口莫吉托,薄荷和冰块清凉沁透,彷佛将内心躁动的火苗都熄灭了。他问高扬最后工作日是几号。
高扬说:“月底。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干了!冬尔,我真心希望能跟你一起创业。来,干杯!”
喝了一会儿,高扬向陈冬尔招手,示意他坐过来。高扬让他往窗外看,高扬指着一个办公室说:“看,那就是我准备租下的办公室。”
陈冬尔说:“这里?很贵吧?”
高扬笑笑说:“大家都以为这里贵,但我找了一圈了,发现其实这里性价比最好,尤其适合我们这样的小公司。”高扬眼睛里闪烁着憧憬的光芒,继续说:“以后有钱了,咱也搬去银泰,去国贸三期!”
陈冬尔迟疑地说:“你真想让我加入?”
高扬盯着他,真诚地说:“不是加入,是合伙人。”
高扬跟他算了一遍前期投入的人财物,有三个月的无收入预期,预计投入需要80万。陈冬尔投30万,剩下的高扬出。
陈冬尔叹口气说:“要真干了,我是不是得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啊?”
高扬推了他一下:“呸呸呸。咱们就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准备吧!”
陈冬尔有无数的忧虑,但他只说:“咱俩都走了,老李怎么办?”
高扬鼻子哼了一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为他考虑这么多,他为你争取什么了?大家都说你是他最大的心腹,最后,经理的位置不也给了别人。你该好好为自己打算啦。”
陈冬尔瞪他一眼:“别戳我痛处啊!”
高扬嘻嘻哈哈赔不是,两人又喝了一杯。
陈冬尔说:“我还是觉得对不起老李。”
高扬打断他,说:“你不是觉得对不起老李,你是对我没信心,是对做生意没信心。冬尔,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肯定毫不犹豫辞职了,信不信?”
陈冬尔的心思被揭穿,脸上有点火辣辣的。高扬继续说:“你别怪我说话直,有些东西说明白了大家好办事。要是大家都做老好人,都不得罪人,那这个社会就瘫痪了。我也不是头脑一热就辞职,我从毕业回国就琢磨这事,这些年我攒了一些人脉,也有了一些经验,我是衡量过利弊才做这样的决定的。但我知识不全面,合作的三线城市代理又不熟,你的加入,是补我的短。所以,这事,能成。”
陈冬尔沉思了一下,下定了决心,说:“好。那我就豁出去了。”
高扬振臂欢呼,兴奋地拥抱了陈冬尔,大声说:“今天太高兴了。服务员,来瓶红酒!拉图的赤霞珠!”
高扬的声音高亢嘹亮,引来邻桌的频频注目。突然,一名红裙女子排众而出,走到他们面前,赫然是苏玲玲!
苏玲玲自来熟地坐下,嗔笑说:“陈冬尔,你喝酒不叫我!”
陈冬尔有点意外,赶紧介绍了一番。苏玲玲美目流转,伸出手来,说:“好基友呀。陈冬尔你的眼光真不错。”
高扬很淡定,陈冬尔打圆场说:“别见怪啊,她,脑子,不正常。”
苏玲玲佯装发怒,说:“你才脑子不正常!”又转向高扬,笑嘻嘻说:“我们开玩笑惯了,没吓到你吧?”
高扬很有礼貌地表示不介意。
苏玲玲属于人来疯,遇到酒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三个人频频举杯,高扬指着苏玲玲说:“你真是个绝佳的酒友!”
苏玲玲哈哈乐起来,说:“我唯一的优点就是,酒量和酒品,一流。”
陈冬尔揶揄她:“优点哪止这一样?你快展示展示,高扬可是高富帅,你俩属于门当户对。”
苏玲玲白他一眼,傲娇地说:“可惜了。本小姐有主了。”
陈冬尔奇道:“我怎么不知道?”
苏玲玲乐不可支,说:“最近才有的,以后你就知道了。喝酒,喝酒!”
当苏玲玲得知他俩要合伙开公司,马上表示要入股。高扬说:“你都不知道我们具体要怎么做,也不怕我们卷钱逃跑啊?”
苏玲玲一笑,说:“我相信陈冬尔。他靠谱。”
高扬看了眼陈冬尔,说:“我果然没看错人。”
当晚,三人喝得不亦乐乎。苏玲玲照例被同事抬走,陈冬尔也喝多了晕乎乎的趴在桌子上,说:“我不想做生意,我不想开公司。但我想发财,我想有钱。”
高扬逗他:“没看出来你那么喜欢钱啊?”
陈冬尔说:“有钱了,花子就,就不会离开我了。”
高扬问:“花子是谁?”陈冬尔却再也不吱声。
后来,高扬把陈冬尔送回了家。
陈冬尔感觉自己像躺在一堆棉花上面,完全没有着力点,想起来却也使不上劲。多日的焦虑、愤懑、不满和委屈都随着一顿酒化解得无影无踪。他只知道,他即将失业。
第二天下午他才去办公室,他希望老李不在,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向老李提辞职的事情。
经过楼下的星巴克,Lisa叫住了他。
Lisa抱着双手,说:“冬尔,我真替你不值。”
陈冬尔装傻,说:“为什么呀?”
Lisa凑近他,说:“你们部门的经理,定了高扬!你知道吗?”
陈冬尔不想卷入她和老李的恩怨中,就搪塞她,说:“哦,跟我也没有关系,谁上都一样。”
Lisa冷笑一声:“你跟了老李八年,他都没推荐你。他知道高扬和几个老总关系好,还指着高扬帮他一把往上爬呢。就你傻乎乎地为他鞍前马后的,你说你去年的案子多好啊!”
陈冬尔不禁一愣,说:“你是说高扬是老李推荐的?”
Lisa点头:“对啊,总监会上,大家都听到啦。有人质疑高扬太年轻,他还说年龄不是关键,能力才是第一位的。哼,还不是为了讨林总的赏,举荐一个领导喜欢的人。”
陈冬尔有点头皮发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老李根本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要提拔自己,他是看死了自己,老实本分任人宰割,也不会做任何挣扎的啊!
后面Lisa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无非是让自己跳到她的部门,好跟老李唱对台戏。又是一番画大饼讲未来,这么多年他听得够多了。高扬说得对,只要一天还在打工,就永远是棋子,永远受人摆布!
老李在办公室,一脸焦虑。
看到陈冬尔,老李长呼了一口气:“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不来上班!你知道吗?高扬辞职了。”
陈冬尔淡淡地点头。
老李有点意外,但没多想,就背着手在办公室踱步,边走边说:“我已经通知人事部,停止他升职的一切程序。你说他多么不识抬举,还说要自己开公司!年轻人啊,单凭一腔热血就能干成事了?我马上跟林总建议,由你顶替他的位置,这回,经理非你莫属。”
陈冬尔依然淡淡地点头。
老李继续说:“你马上把他的日本业务接过来。记住,要接手所有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包括地接旅行社和导游,一个都不能放过!”看陈冬尔没反应,奇怪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发什么呆呢?”
陈冬尔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辞职。”
老李瞪大眼睛,以为耳朵欺骗了自己:“你?辞职?开什么玩笑!”
陈冬尔说:“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老李大声说:“你疯啦?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职位吗?成功唾手可得你却要放弃?”
陈冬尔目看前方,缓缓说:“以前,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但现在不是了。你说这是成功?嗟来之食,别人不要了才轮到我,在我看来是最大的失败。”
老李点点头,说:“我理解你的不甘心。不过,自尊心能当饭吃?升了经理,你的薪水马上翻倍。别闹了,你跟我置什么气呢。”
陈冬尔抬起头,说:“老李,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努力工作,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心力,我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但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有了野心,而且这野心是你给的,是你告诉我要一步步往上爬。如果你没有给我希望,那我可能甘于平庸就这么混日子下去,但你让我看到了我有可能够到的海市蜃楼。可是我再怎么努力,这一切却原来都不属于我。我要的,都要靠别人给,我不喜欢这样的不安定感,我讨厌自己变成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即便这次升职的人是我,以后我会想要的更多,更加算计经营,我不想变成你一样,处处小心谨慎,见机行事,戴着面具做人啊。”
老李呆了一下,说:“陈冬尔,人都要逐渐变得成熟圆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以为你能洁身自好到什么时候?你能逃到哪里去呢?去到哪里不是要任人摆布?”
陈冬尔动情地说:“我很感谢您带我入行,这么多年,您给我很多机会,我都记在心里。但现在,我想出去闯一闯,看看自己能不能干出点什么事情。”
老李冷笑了一声:“幼稚。你以为生意是这么好做的?十几年前我就开过公司,雇了十几个员工,人人都叫我李总。表面上很风光,其实,客户都得我去拉,公司事无巨细都得我去想,一年下来,算完房租水电人力成本,员工的工资都比我高!你说我天天苦哈哈的,合着是我给员工打工呢!所以,我劝你趁早灭了这个念头,以后,你会发现,哪都不如给别人打工逍遥自在,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