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铁青着面孔坐在药堂唯一的靠背椅上,坐得端正。母亲的脸上挂出孩子们从未见过的怒气。母亲发话了,声调不高,语气里也带出孩子们从未听到过的怒气:“先生带信来了。聂守信你做得好事!”
母亲身后墙壁上,镜框里的父亲似也带着怒意。四个孩子皆笔直站立——小的一个在前,大的三个在后。
小家伙诚惶诚恐佝着脑壳。大的三个也满脸惶恐。
“说嘛!”母亲瞪着小家伙,“把你做的‘好事’说我听听!”
小家伙张了张嘴,却没有出来声音。“你不说?不想说还是不敢说?!不敢说出口的事倒敢做的!!”母亲气得哆嗦,“你,你——你敢戏弄先生!!”“不……我不敢……”小家伙敛声摄气地回说,“自习课……先生原本,原本不来的……我和屈儿……我两个只是……只是想治,治雀才……”“你就乘人不防使这路手段?!”
“雀才他挖陷坑拿獗麻蜇我们,理当挨治……”小家伙的脑壳仰起了一点。
“他那么做是小人,你呢?!”脑壳重又佝下,小家伙俯首不语了。
“做人,要堂堂正正。暗中使诡作弄人不是我们聂家的做派!”母亲微微打抖的手指着小家伙,“没料到你这么不自爱!!”望了望镜框里的丈夫,“他爹,素日是我娇惯这老儿子了……今日惹出这事,都怪我管教不严啊……若是你在……”说到伤心处,泪水下来了。
见母亲伤心落泪,小家伙“扑通”跪倒在地,对母亲也对镜框里的父亲呜咽着:“爹爹……妈妈……信儿错了……”三个大的也直挺挺跪下:“妈,他认得错,您家莫生气啰。”
“你们都起来——”母亲长叹一声,“原想带他跟我坐‘西山’号火轮渡海朝山的,现今他做出这等阴损之事,不好带了。”
一直忍着泪的小家伙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哥哥姐姐忙为他求情。二哥说:“四弟原本好学生,现今知错认错,您家饶了他,就带他去嘛!”三哥说:“他是一时糊涂,认了错,您家带他去嘛!”姐姐说:“门门功课拿班里第一的娃娃,平素最乖最懂事的娃娃,偶然间犯了点事,悔了改了,您家消消气饶过他,朝山的事还依样可好?”小家伙哭着央告:“妈妈,我错了……我再不会做那起事了……妈妈,样样事我都会做到最好,您家消消气,求您家带我朝山去嘛……”
“不在我生气发怒……”母亲悲伤着,“坏心肠的人,菩萨见不得的。带去了,惹菩萨生气……”
姐姐哥哥还在求情,母亲板着面孔挥手制止,竟然没得半点通融。
小家伙呜呜地哭着上楼,眼泪汪汪望着菩萨。看到的是菩萨爱莫能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