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班长马上明白指导员的用意,和几个战士把二十来个敌人的尸体从刚占领的店铺里拖出来,迅速搭成了半米多高的掩体,二班长把机枪架在了上面,把一个敌人的尸体垫在自己的身子下边。敌人突然又爬起来疯狂的冲上来,有几个家伙快接近大门了,李强手中的枪怒吼起来,看来敌人是志在必得,几十个人,几十杆枪,轮番着往前冲,敌人的子弹雨点般铺天盖地的朝李强他们飞过来,尽管有敌人的尸体做掩体,但还是有几个战士牺牲了。他妈的,这是一伙疯子!李强和战士们在拼命的阻击着敌人,前边的敌人倒下去,后边的又冲了上来,几十个敌人被打倒在大门前。敌人也利用自己人的尸体做掩体,架起机枪。很快敌人的火力就把李强他们的火力压制住了。李强感觉到肩头一震,但他手中的冲锋枪没有停止射击。突然二班长的机枪不叫唤了;
“指导员没子弹了!”二班长抓起身旁的冲锋枪继续向敌人还击。
“快去搜集敌人的弹药!”李强冲一个战士喊道。没了子弹那这场阵地战非他妈输掉不可。李强和几个战士在拼命的阻止敌人的冲锋。就在这时大楼里突然没了动静,李强不仅为之一震,是营长他们得手了!对面的敌人似乎也同时察觉到了大楼的情况。敌人知道大楼已经落到了民主联军的手里,便无心恋战,向后退去。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李强高喊:
“冲啊——”想跑没那么容易,带领战士们向撤退的敌人冲了过去,把那没有撤过墙角的敌人撩倒一大批。几十具敌人的尸体散落在大楼大门的一侧。待李强等人冲到大门前一看自己的身后只剩下五名战士了。二班长手里提着冲锋枪,默默的看着李强,这个敦厚结实的山东汉子,还是第一次在李强面前表现出这种黯然神伤的表情。
“指导员,我那十几个弟兄们都——”他说不下去了,喉头哽咽,眼圈发热。
“他们都是好样的!把守住大门!”李强上前抓住了他肩膀低声说道。
“放心吧指导员,就是剩下老子一个人,敌人也甭想冲进来!”二班长愤怒的说。
杨森目不转睛的盯住靠近最里头的那个楼梯口,楼上还能有多少敌人?此时楼上的敌人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急于冲下楼来了,他们知道一楼已经不属于他们国军。而是将通向楼下的楼梯口用一个大木板子盖死。敌人不下来,但下边的人却也不容易冲上去。楼上的敌人必须尽快的消灭,杨森在思索着怎么样能尽快的把楼上的敌人干掉。杨森把高林叫到一边说道:
“把手榴弹挂上去,将狗日的盖子炸开!”一个破木头板子就能挡得住老子的进攻!天大的笑话,气急了老子一把火烧死你这帮王八蛋。高林马上把两颗手榴弹绑在一起,用一根铁丝弯了一个钩子挂在楼板和盖子的缝隙中,拉开了弹弦。战士们都躲避起来。“轰隆——”一声巨响,这下子威力够大的,顿时感觉大楼晃悠了一下,楼里尘土飞扬,烟雾弥漫,对面看不到人。爆炸声刚过从里面传出扑通扑通的声音,敌人从上边跳下来了!高林马上大喊: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走过来!”
高林的话刚喊出口,杨森上前一把将高林推出好几米远。
“哒哒——”敌人的冲锋枪子弹顺着高林的声音打过来。正好打在高林刚才站的位置上。这下可把高林气坏了,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呀,剩下这么两个鸟人还作垂死挣扎,那老子就超度你们吧。手中的冲锋枪向楼梯口扫过去,几个战士也不停的向里扫射。敌人也在不停的还击,一时间双方在烟雾弥漫之中又打了个短兵相接。不到两分钟对面的枪声停止了。待尘埃落定之后,杨森,高林等人上前查看,只见有五名敌人倒在楼梯下边。
突然楼上又枪声大作,王声带领战士们在大楼的另一侧冲上二楼,在黑暗中同敌人交上火。杨森让几个战士搬过来一张桌子放在楼梯口处(楼梯被炸毁了);杨森一纵身跳上桌子,双手攀住楼梯口向上一提气,整个身子向上飞去,在落地的一刹那,手中的冲锋枪向对面的敌人扫射过去,动作一气哈成,干净利落。高林也带领战士窜上了二楼,两边把二楼的敌人压缩进了二楼中央的一间大房子里,房间木门已经被子弹穿成筛子底,高林上前猛的一脚把门踹开了,战士手中的机枪、冲锋枪向里边不停的扫射。对面的王声更是打的凶险,把手榴弹塞进屋子里。杨森大喝一声:
“别打了——”。爆炸声和枪声突然停止了,猛然间的寂静让人感觉到和这急风暴雨般的战斗很不和谐,令人不舒服。大家都进到屋子里边,只见三十几个国民党兵以不同姿态,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各个不同的角落里,缺胳膊少腿的,开膛破肚的,很少有一两枪毙命的!杨森上前猛的一脚把一个趴在桌子上的敌人踢到桌子下边:
“这是何苦呢,连个全尸都他妈捞不上!”
杨森在为这些糊涂蛋惋惜。就在大家查看战场的时候,谁也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悄悄的逼近杨森。一个斜倚在角落里弹药箱子上的敌人手中冲锋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杨森,距离七八米左右。黑暗之中,一双已经失去光彩的幽灵般的小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前方。王声距离他最近,但杨森站在他正前方。
这个国民党兵负了重伤,大腿已被子弹打断。他在权衡着自己枪中的这些子弹应该打向谁?因为他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些民主联军的战士,不会等他把枪中的子弹打完就把自己送进了地狱。同时他又在想,即使自己不打出这梭子子弹,自己也难以活命,他感觉到他的血快流干了,听连长说过,这些共产党的兵是杀人魔王,在战场上决不留一个活口的!这满屋子的人就剩自己能喘气了,而能喘多久还掌握在他们手里。
但是面对房间里这么多联军战士,他握枪的手在发抖,所以他的枪也在抖动,他胆怯了,他仿佛看见每一个人手中的冲锋枪口都在对着自己,在一触即发的状态之下,他不愿意被乱枪打死,因为最起码现在自己还活着。忽然王声发现了他,发现了他手中的那支在抖动的冲锋枪,王声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夺过他手中的枪,望着一脸稚嫩的国民党兵,只见他一张娃娃脸有些恐慌不安的神色,他似乎想站起来,用手按住弹药箱子向上挺了挺身子,但没有站起来。
“伤在腿上了?”王声大声的问他。他紧张的点了点头。
“过来给他包扎一下,”王声对一个战士说道。
“连长给他——”一个战士来到连长跟前,很不情愿的说。
“啰嗦啥,执行命令。”王声语气生硬的说。
“是,连长。”战士快速的给敌人包扎伤口。
五
敌人团指挥部三楼。二楼上的一头,高林和几个战士手中的枪仍在指着通向三楼的楼梯口。
“连长,刚才楼上好像有动静?”二排长小声的和高林说。高林点点头。
“上!”高林话音刚落地,一个箭步窜上了楼梯,随后三排长也跟了上去。两个人两支冲锋枪在疯狂的吼叫着,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一阵枪声过后楼上传来了格斗声,几个战士也加入了战斗,黑暗中时时能见到铮亮的匕首在空中来回划过的一道道寒光。几分钟过后随着惨叫声和扑通的倒地声,战斗结束了。二排长的胳膊上被刀子割了一条四五寸长的口子。
“他妈的都是些顽固死硬分子!”王声抹了一把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高林近前一看成了大花脸。原来王声额头上也被敌人的匕首划了一道口子。马上用绷带给他包扎起来。
“没想到堂堂的王连长也有失手的时候呀!”高林说道。就在这时地上躺着一个生命垂危的敌人,表情扭曲,痛苦不堪,两眼无助,冲满了恐惧感向杨森哀求:
“长官,求你给兄弟补一枪吧,求你了——”
原来在刚才的搏斗中王声的那几刀都扎在这个家伙的肚子上和胸膛上,竟然还没有毙命。二排长上前一脚将他踢了出去,翻滚在几米之外。
“二排长——”杨森大喝一声。
“到——”二排长马上来到营长身前,打了个立正。两眼不敢正视营长,他没想到营长已经上到了楼上,地下躺着的这个家伙心黑手辣,很有一把子力气,自己和连长都着了他的道儿。反正他也活不成,给他一脚省得让他叫唤的心烦,没有想到正好落在了营长的眼里,你瞧这个倒霉劲。
“注意俘虏政策;马上搜索弹药,准备战斗。”杨森倒也没有过多的批评二排长。那都是战后休整时总结的事情。现在是在战场上。
王声马上对战士们说:“马上包扎伤口,补充弹药,保持体力,加强警戒。”
杨森站在敌人团指挥部的三楼上,向对面望去,那是一个两层的楼房。仗打到现在他感觉到形势已经很严峻。因为每一场都是硬仗,今天的四平街到处都是坟墓。自己一个主力营的兵力三沟没了两沟,连长也变成排长了!战斗减员非常严重,昨天一个排在一条胡同里同敌人打了个遭遇战,最后短兵相接拼起刺刀,战斗结束后排长只带回来五个战士。战斗再打下去将是什么样子?杨森不敢往下想了!他懂得做为军人,服从是第一位的,这是军人的天职!只要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就是打到剩下自己一个人也必须战斗到底。杨森心情沉重,表情严肃,看着站在面前的高林和王声,果断的说道:
“你们各带领自己的战士,集中火力把前边的那个店铺拿下来,我和李强监视左侧的敌人。”
王声和高林马上带领战士们从两边包抄过去,枪声、爆炸声遽然响去,各轻重武器吐着长长的火舌,倾盆大雨般向对面的店铺门窗和地堡的射击孔倾泻过去。
战斗进行到二十八日晚上,杨森突然接到团长的命令,必须马上撤出战斗;杨森率领不到一个建制连的部队按团司令部的要求撤出了战斗。部队迅速撤出了四平城区向外线转移,让杨森始料不及的是战斗并没有结束,四平半个城池还在71军手里,打到这份上就撤了?拿下四平向71军讨还血债的口号仍然在耳际缭绕,眼看四平就要到手了,怎么又弃城而去,把用无数烈士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大半个城池又拱手让给了敌人!当然作为一个营长他可能马上理解不了上级的作战意图,前指的战略部署也不会传达到他这一级。他只是觉得这仗打得窝心,巷战就如蚂蚁啃骨头一样,很费劲的,一点点的啃,还没有啃完就不再让啃了!
后来才知道,三战四平,就是这次打的最窝囊,打了半个月,打下半个城池,自己伤亡了一万多人,消灭敌人也是一万多人,最后还是撤出了四平。这不是干了一次赔本的买卖吗?攻城时老子几个连队兵强马壮,士气高涨;撤退时却损兵折将被大卸八块,只剩下了一个连队。杨森不免有些伤感,一个基层带兵的人,那些生龙活虎的战士都是自己的亲兄弟,每一场战斗的胜利都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突然间哗啦没了一大片,很多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就这样突然的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怎不让人疾首痛心。
有的战士留下了姓名,有的却没有,像这种攻坚战,争夺战,很多战友的尸体都难已保存,因为城池又回到了敌人的手中。他们为了革命,为了人民的解放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国家和人民。人民记得他们,党记得他们。在历史的天空里,时间的隧道中不只记载着太平盛世,风调雨顺,歌舞升平;同时还记载着天灾人祸,硝烟战火,碌碌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