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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女皇梦圆 (4)

哪位说了,既然存在“隐患”,武则天干脆把三儿子、四儿子也杀掉,岂不更干脆?没错,武则天大概也这么想过。权衡利弊,她感觉杀掉这俩儿子,即便自己做了皇帝,也会带来更大的隐患——谁来做继承人?姓武的还是姓李的?儿子还是侄子?

为避免带来更大的隐患,武则天没有赶尽杀绝,当前的策略,以稳定这两个小隐患为主。

消灭了老二李贤这个大隐患,稳定了老三老四这两个小隐患,武则天决定让心理战更进一步,把战火烧到大臣身上。

对大臣的心理战,从某种层面上讲,也是舆论战。

武则天作战方针明确:用死人打活人。

死人就是死去的两个儿子,活人就是活着的那俩儿子,一个废皇帝,一个嗣皇帝。

人既然死了,当然可以捧上天。活着的,要大肆贬低,让别人知道:活着的这俩儿子,无能得很,不配做皇帝。

所以,她要表现出对儿子的仁爱——请注意,是对所有儿子的仁爱。正是这种爱,会和活着的儿子的“无能”,形成鲜明对比,让人自然而然得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结论。

杀死了二儿子,和上次毒死大儿子之后的表现,大相径庭。她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沉痛悼念伟大的封建帝王政治家、地主阶级的优秀接班人李贤同志。

少不了,掉几滴眼泪,诉一片衷肠。

悼词中,她深切缅怀死去的儿子。前两个儿子,多么优秀啊!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若是他俩活着一个,我也可以省省心,在他俩中选一个执政。可他们怎么这么狠心,都走了,留下我一个老太婆,和俩窝囊儿子,该怎么办?

含泪褒扬俩死儿子,然后痛斥俩活儿子:三儿子居然要把天下送给老丈人,有这样的混账皇帝吗?

一番褒贬,一番暗示,一个清晰的答案,已被聪明的大臣猜到了:大儿子、二儿子都不错,可死人是没法做皇帝的;三儿子四儿子都活着,可武则天显然不想让他们做皇帝。

难道把皇位传给唐高宗其他妃子的儿子?不可能,太离谱了。

难道武则天想自己做皇帝?

联想到武则天小时候“女皇帝”的传说(这一传说,恐怕已经通过心腹四处散布了),不少人由将信将疑,开始完全相信了。

大臣中间,微妙的分化,逐渐发端。

一种,开始挖空心思,撺掇武则天称帝,溜须拍马、鞍前马后,争取升职;一种,明知武有称帝之意,假装糊涂,模棱两可,反正现在名义上有个嗣皇帝,静观其变;一种,对“女权思想”恨之入骨,暗生怨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鱼死网破。

武则天借二儿子的追悼会,大做文章,给大臣们作出暗示,让他们摆正位置。摆不正位置的,早晚显山露水,你一暴露,就别怪狙击步枪无情了。

有心拥立自己的,武则天当然笑纳;中立派,则通过心理战、舆论战,逐步拉拢;对立派,则毫不客气,各个击破。

暗流涌动,斗争,箭在弦上。

正是在这场斗争中,当年一句“陛下私家事、何必问外人”,支持废掉王皇后、立武则天为后的重臣李勣,差点断子绝孙。

李勣投靠了武则天,武则天险些断了他的血脉。历史,经常开这样的玩笑。

打击敌对势力,首先要壮大自己。武则天的几个侄子,封王拜相,她的亲信,也官居高位。

小人得志,自然风生水起,看似平静的水面,频起涟漪。

在“亲武”、“亲李”之间,选择“亲李”的大臣,多遭排挤。

忍不住了,有人决定造反。

这样的造反,注定缺乏民众支持——可能也有点支持,但只局限于观念上,认为传统一点好,男皇帝比女皇帝正统,仅此而已。这中间,没有实质的利害冲突。

对百姓而言,只要没有利益冲突,谁当皇帝,男还是女,无所谓。

更何况,武则天的策略,是以政治斗争为主,打击的是王公贵族,从一定程度上说,这有点革命的性质——通过高层改革,革了皇族的命,触犯的是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对下层而言,她的政策,基本属于仁政,还说得过去。

一句话,民众不反对、不痛恨武则天。痛恨她的,是顽固势力、既得利益者。

决定造反者,最关键的理由是:官丢了,官越做越小,俸禄越来越低,权力越来越小。

因为小圈子利益,扛起造反大旗,这种造反,论境界,比陈胜吴广差远了。谁会支持你?谁来支持你?靠那几个被整得苟延残喘的封建贵族?

所以,他们未战先怯,先是抬出了庐陵王——被废掉的唐中宗——做幌子,后来觉得还不踏实,又找了个外貌和废太子李贤很像的人,装神弄鬼,捏造谣言,说李贤没死,逃到我们这里,共同征讨武则天。

叛军的领头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初功臣李勣的孙子,名叫徐敬业。

李勣本姓徐,因为功高,被皇帝赐姓李。孙子造反,又把姓氏改回去了。

徐敬业远不如他爷爷,叛乱很快被剿灭(684年)。你敢造反,我也就顾不上你爷爷那点情分了,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差一点,李勣就要断子绝孙。好在,武则天给他留了一棵苗苗:李思文。

李思文是李勣的儿子,徐敬业的叔叔。听说敬业造反,李思文坚决反对,后来,叔侄战场相见,思文被俘。

毕竟是自己的叔叔,徐敬业没有杀他,将他关入监狱,趁机羞辱一番:“你怎么还姓李?现在还是李家的天下吗?是武氏的天下!你也别姓李了,我赐你个姓,姓武吧。”

徐敬业兵败,满门抄斩,李思文这一脉,武则天留了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嘛,要拉拢。武则天让人把他放出来,封了官,对他说:

“听说,徐敬业这厮让你姓武了?姓武有什么不好?你从今儿起,就正式姓武吧。”

一言九鼎,李思文成了武思文。

李勣虽然留下了一条血脉,却非李非徐,真是稀里糊涂、混乱不堪。

3.“近亲婚姻”,破解继承人难题

“婚恋自由”,女儿太平誓反抗

阅读第一眼

“炒作大师”武则天

武则天是策划人的老祖宗。

如果只是做女皇,根本不需要炒作。临朝称制期间,只要张张嘴,她随时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女皇。

之所以炒作,目的是让自己的登基之路,体现一种“准选举”的气氛,营造一种“准民主”的氛围。从下到上,从百姓到高官,都要从内心里赞成自己做皇帝。

简言之:从“我要做女皇”变为“要我做女皇”。我这个女皇,不仅仅是上帝赐予的,还具备“民选色彩”,是百姓、官员哭着喊着要俺当的,俺就勉为其难地当吧!

专制体制下,能有如此炒作,也算可贵。

主要人物关系谱

消除了隐患,平定了叛乱,武则天集中精力,为称帝大造舆论。

造舆论,得依靠“工具”,自己哭着喊着做皇帝,岂不很没面子?很多古人都虚伪,明明想做,却要推让,实在没办法,才“勉为其难”,做了皇帝。武则天也未能免俗。

有个和尚,写了本《大云经》,内容无非溜须拍马,说武则天是弥勒佛再世。经书送给武则天,老武乐得屁颠屁颠的:看来和尚也媚俗啊。

弥勒佛,岂不是比天子还厉害?天子再怎么天,也是老天的龟儿子,是凡人,弥勒佛,可是神仙啊。

这样的经书,当然要大加推广,命令下去:日夜加班、批量印刷,让全国人民都看看。

那时候若有版税,和尚就能饱赚一笔了。

连出家人都公然拍马屁,尘世中的拍马精英,岂不妒火中烧,恨自己慢了半拍?

于是,全国上下,你争我抢,掀起了拍马新高潮。

有个叫傅游艺的大臣,眼看在全国人民赶学比超的浪潮中落伍,很不甘心。他想,首先,咱不能落伍。其次,要抓人眼球,一定要让武则天乐翻天,别人拍到屁股上,咱要拍到心窝里。

计议已定,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终于,有招了!

现在老武最想办、人们都没点破的,是什么?做女皇啊!光说她是弥勒佛,弥勒佛能做皇帝吗?

做皇帝,武则天面临哪些难题呢?

傅游艺转动脑细胞,开始分析:第一,光大臣说不行,舆论影响力不够,如果从百姓到大臣,上上下下,都呼唤女皇帝,也就名正言顺了;第二,做了皇帝,李氏王朝变成武氏王朝,肯定不能再用唐的国号了;第三,现在名义上还有个嗣皇帝,如何处理?

开动脑筋,帮武则天把这些问题解决,岂不意味着一个“高级马屁”的诞生?弥勒佛之类的马屁,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太肉麻了。

这仨问题,傅游艺一一替武则天想好了:自己联络老百姓,联名上书,哭着喊着要求武则天称帝。国号嘛,就叫周,说明武则天是姬周传人,贵族血统,名正言顺。武则天做了皇帝,嗣皇帝自然“退格”成太子,也不能再姓李了,赐他姓武吧。

于是,联络了关中百姓900余人,联名上书,请求武则天称帝。

武则天看到上书,心里十分熨帖,但还要矜持一番,故意说:“哦?900人联名?这、这、这……不太好吧?我可是个谦虚的人,没有做皇帝的野心啊,过两天再说吧。”话虽这么说,还是把傅游艺给提拔了。

武则天表面上虽然拒绝,但这个马屁,实实在在拍到了她的心坎里。“大唐第一马屁精”的称号非傅游艺同志莫属。武则天称帝前后,傅游艺的官职,蹿得比火箭还快。

当时的官服,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级别。傅游艺一年之内,历经青、绿、朱、紫四种颜色,被称为“四时官宦”。只可惜,跳得越高、摔得越惨,后来犯罪被杀。

提拔一个傅游艺,眼红一群小马屁。想讨好武则天的大臣们,就犯寻思了:皇太后这是嫌人数不够多、场面不够宏大啊!

于是乎,私下联络,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甚至和尚道士,纠集六万余人,联名上书,响应傅游艺,“逼迫”武则天称帝。

武则天看了看,嘿,别说,六万人的名字摆在前面,的确不同凡响!密密麻麻,形状各异,大小不一,长蛇阵一般,看不到头。

六万人哪!一个人名三个字,也有18万字,可以出本书了。

一场舆论战,何其壮观!声势如潮,气势如虹。武则天要风来风,要雨来雨!

这可吓坏了一个人,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一天,自己会悄然毙命。

谁?

不是别人,正是嗣皇帝李旦。

老妈要做皇帝!要改国号!

她做了皇帝,自己命运如何?被废?被贬?还是被杀?三个哥哥的命运,又要降临到自己头上?

思来想去,保命要紧。李旦主动找到老妈,请求改姓武。

这在今天来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随母姓,很正常啊,但在当时,尤其皇族,姓氏却有特殊含义。它意味着地位、出身、血统,何况,李旦不是小孩子了,姓了半辈子李,突然改姓武,心理上必然有落差。

没办法,保命要紧。

舆论战大获全胜,武则天很满意。她终于“勉为其难”地称帝了:改国号周,自称圣神皇帝,大赦天下,改元天授。嗣皇帝武旦(李旦)降格为皇嗣,即皇太子,嗣皇帝时期的皇太子李成器(现在该叫武成器了),成了皇太孙。

时间,是公元690年。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然而,武则天却有一道魔咒般的难题,她苦苦思索,苦寻对策,直到去世,也破解不开。

那就是继承人问题。

武则天希望自己能年轻30岁,那样,她就可以再造一个孩子,从小让他姓武,这样,武氏王朝,就长长久久,延展下去。

可惜,她快70岁了,身边虽有很多男宠,却不可能再生了。

把李旦立为皇太子,表面上,他也姓武了,但武则天很清楚,他内心依然姓李。

李旦可以忍,可以等,但武则天不可以,自己一死,一切全都恢复,女皇梦、大周帝国,到头来大梦一场。

她还动过心思:既然是武氏王朝,是不是该让姓武的做太子?两个侄子武承嗣、武三思,她也考虑过,可别人一句话就把她顶回去了:儿子亲还是侄子亲?等你死了,侄子当了皇帝,还会认你这个姑姑吗?他会为他爹立牌坊、封先皇,而不是你武则天。何况,他们当了皇帝,你的亲儿子、亲孙子,能好好活下去吗?

和其他皇帝不同,武则天还可以有个选择——女儿。

自己最喜欢、和自己一个心眼,最像自己的女儿——太平公主,作为继承人,如何?障碍是,她也姓李。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历史给了武则天一个机遇,她本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机遇,说来有点荒唐——就是太平公主的老公,死了。

太平公主的老公,名叫薛绍。冯小宝改名薛怀义,就假称是薛绍的叔叔。

武则天称帝之前,薛绍卷入一次叛乱,被捕入狱。因为是驸马爷,死罪免过、活罪不饶,杖责百下。没想到,这小子身体抗不住,“暴揍”一顿之后,死了。

称帝后,武则天对女儿大加封赏,女儿却闷闷不乐。老公成了政治牺牲品,入夜孤枕难眠,能不郁闷吗?

武则天瞧出来了。好吧,给你再找一个。

这次,不能海选。在武则天眼中,婚姻也是政治,而且是很重要的政治。

她灵机一动,企图利用一桩“近亲婚姻”,破解继承人迷局。

女儿姓李,侄子姓武。自己死了,女儿也可以做皇帝,武家的天下,自己的血脉,就可以长久流传了。

这是一着妙棋,即便是近亲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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