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的一切?
她想要的是什么?在她还是季淑的时候,她好象没什么想要的。而在她是真如海的时候,她想做回季淑。
可这个愿望李仁能帮她实现吗?她甚至不能告诉他,她其实是个女鬼。甚至于真如海想过,若她不是慕容氏,只是容淑娘,那么这位高贵的世子可会娶她?可会喜欢她?大概白扯。甚至于因为她涂了那个鸦脂,掩掉了那样惊艳的面容,他都能控制住****,几个月不碰她一下。
这样的男人能给她什么?
真如海没有回答,李仁自兴奋中发现这一点后,有些奇怪。扭过不知何时背转身对他的真如海,看到了一张淡淡的脸面。一股甜甜的愉悦从心底浮起:“怎么?你不想当世子妃?”
“我只想当容淑娘!”真如海很真诚的怀念初初穿越的日子。便宜爹不管她,每天在饱饭吃,家务不用干,只要装傻对付长姐就可以。简直就是一觉睡到饱的超级米虫生活啊!可当时,她厌恶那种生活,觉得无趣。现在却觉得那样的生活,真的很幸福。
李仁听得眉眼生笑,挑起一束真如海的头发来,笑嗔她:“真是孩子话。哪有可能一直过那样万事不操心的日子?”
“可我就喜欢。”抽回头发,真如海象是恼了一样把自己埋在了枕头和散发里。李仁没料到这点,有些怔住,更有些不自在。也躺回去,不再逗她。而真如海听到后面的动静,更是唇角静静冷笑。大事还未成,便开始耍脾气了吗?就这样,还能给她一切?
因闹了别扭,第二日起来时,二人的脸色也各自不好看。
徐娘看在眼里,惑在心头。作为世子心腹,她自然晓得最近的动势,对于慕容氏这样的脾气,有些叹息。可她到底和这位世子妃不太贴心,便转头与安娘磨叨:“世子妃这样的脾气,如今倒也罢了。若是世子心愿达成,重回王爵,她这样的脾气岂不是给自己惹祸?”哪家王府贵胄的府邸不是侍婢环绕娇红偎绿?便是主母也是千方百计笼络夫君心意。可这个慕容氏倒好,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翻脸,还孤寡着性子不待搭理她和安娘。这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
安娘自然听见徐娘在说什么,想想萧妃在王府时的各种作派,再想想自己的主子杨妃寂寥的性子,不免对慕容氏更有一层亲近的意思。当天下午趁徐娘在外面忙乎时,便借着换茶的功夫到了正屋。
慕容氏还坐在里屋窗下缝着新袍,四郎三郎的都已经做起,现在做的是二郎的新袍。衣襟袖口均无异样,却独在心口处,多缝了一层兔皮,想来穿上会更暖和。不由得便劝了一句:“您既如此用心,为何便不能与世子好好说话?”
这人怎么又主动开口了?
真如海狐疑的看这位,安娘自然看得到那样的眼神,也多半猜测到慕容氏并不信任她与徐娘,所以才少言寡语。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世子大愿将成,您也得为日后打算一二。”
“打算什么?”真如海笑了,低头缝手上的衣袍:“他早便与我讲过,我不负他他定不负我。安娘,你说他说的话可信不可信?”
这……安娘不好说什么了,世子言语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可是:“负与不负,和好与不好,可是不同的。”
“那,再好能好到哪里去呢?”娶三个小老婆,和娶三十个小老婆在真如海看来,并无区别。况且:“我要的很少。我只要衣食无缺,一方安宁。至于其它的?安娘,那不会有,我也要不着。”
胖滚滚的安娘听言似乎伤心了,眼圈发着红便走了。门帘放下,真如海浅浅的笑了一下,继续低头缝衣。
李仁是将黑的时候回来的,前面的店铺已经下板了,他是从旁边小门进来的。没料到安娘会站在这里,而待听得一番低语后,原本郁在心口的那番恶气遂变成了好笑。这个真如海,真是让人没法子。有时候想的太透,有时候却又想得乱七八糟。怪不得昨天那样不悦,竟是为了这个。
不过有件事,李仁倒很意外:“安娘与她投契?”
安娘想了想,低头:“婢子只是觉得世子妃的有些性子与先王妃有些相似。”
与亡母相似吗?
李仁其实已经记不得生母模样,他自懂事起便是萧妃在照料府里府外一干大小。萧妃喜慕父王,对待自己比二弟更好。衣食起居一概细致,大小用具更是样样选了最好的来。李仁对萧妃的印象比较深,可予亡母,真的是记不清了。只知母妃诞下他不久,便缠绵病榻,他才满一岁,母妃便去世了。第二年,父王续娶了萧氏。
真如海象母妃吗?
他不知道。
因心系柔软,回屋时脸色便好上几分。只是真如海却仍然淡淡的,再不复前些时候讨喜娇俏的样子。让李仁心头着实不是滋味!
“这便恼了?你的脾气倒比我还大些。”
真如海抬头看他,眼神古井无波,倒有些象是庵里的姑子似的。李仁心里抽了一抽,不由抚上了她的肩头:“你既信我,便该信到底。我并非好色之人,如何会不在乎你?只是你若这样三天两头的与我闹脾气,使小性子……我也是有脾气的。又有哪个会愿意天天挨人脸色?”
这话也许没错!可真如海却仍是那般,李仁不免有些恼。却不妨真如海居然看着地上青砖,淡淡讲:“你为何娶我?”
李仁有些心烦,便不欲接她话腔。他不说,真如海却自有她的话要讲:“你娶我最重要原因,不过因为我是帝裔。李仁,如今是李唐天下,你自然似乎更尊贵些。我与阿爷长居乡野,好象微贱许多。可我不妨告诉你,我慕容氏或许权势不再,却绝不是媚奴取悦他人的卑贱女子。若性情相投彼此怜惜,自然愿意有无限恩爱;或若有人仗着如今权势,想一压再压,置我于那种取媚讨好之地。他便看错了。”
“你虽是王公帝裔,如今不过也只是逃犯一般存在。我慕容氏皇权倾覆,距今也不过百年。若我早生百年,亦是一朝公主,天下儿郎尽由我选。也只有我给别人脸色瞧,断没有我去迎奉别人的道理。”
“如今你这般待我,不过因为如此罢了。既是因为这些身外浮名之物,你这般看轻于我。我又何必讨好于你?”
李仁脸色漆黑,听她愤愤完毕,便立时断语:“你说完了?”
真如海别脸扭开:“没有。既已经说到如此地步,大家不妨摊开来讲。我不在乎你与阿爷商量了什么?他要他的,你要你的,我要我的。你若有意与他继续合作,便放胆继续下去。若是无意,直接撇开也无妨。总归他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而我离了他、也怕是不能存世。如今你大愿将成……我便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
“自然是回银水村,再见我阿娘一次。”
再见阿娘一次?李仁听得心里渐渐有些凉,细看真如海,果然见她眼中若有莹莹,看着地面却再不讲话了。
第二天,李仁还是早早出门。果然他才走,真如海要提出要回银水村。徐娘已听世子提过,自然允了,又让燕七送她。一路平平,慕容氏没有再象以前那样奔驰,只是平平静静的走。却只是走到离银水村还有五六里处,便停步了。
下驴来,把缰绳搭在了驴背上:“我上山一趟,你不必等了。”
燕七没有说话,暗中跟着的暗羽却一步不错的跟着。眼见着慕容氏手脚轻快的在山岭中快行,左七右拐有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处极小的山坳里。那里立着一块碑,上刻:“大燕慕容阴明妻萧氏之位”!这里是慕容氏生母的葬身之地了?
慕容氏跪在了碑前,却不哭不闹,只静静了看了半天,磕了三个头后,转身便离开了。
这次,她走的速度比来时更快,且还拣了一只树枝当杖。一气向北而走,没有半点停留。只是一路行去,多少地方似乎都藏了些东西。大到皮袍背篓,小到药瓶银两,还有一长一短两把利刃、绳子皮索衣服鞋袜,竟是将那个大大的背篓塞得满满。脑袋上还顶了一顶竹笠。换上男子棉袍的慕容氏,甚至还把头发梳成了男子模样。远远看去,竟与山中村汉无所差别。
另:“世子妃还准备了食盐,从山涧里插了鱼后,架火生烤也不忘在上面酒些食盐。动作十分利索。”
暗羽报的详细,李仁看的信报却是气得想笑。一是笑她明知他身边有暗卫保护,还做这等离家出走的手段,可气可恨。二是笑她竟然做了这样多的准备,真不知是何时备下的?
想到此处,李仁有些叹息,便对另一位讲:“去她藏东西的地方看看。到底是何时埋下的?”虽说是已经破坏了,可多少仍是看得出来的。果然,第二日晚,暗羽回来报告:“那些埋物之点看样子不是新的,起码有个两三年的样子了。”
那是在与他成婚前,或者他们还未曾到银水村里便备下的了?
父女做到这般田地,她是早不信那样阿爷了。可为何还会乖乖顺意嫁给他呢?
一抹涟漪生起……也许,她对他是有过冀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