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保证你不落入贱籍,保证不把你送给任何一个男人,保证在我还有能力的情况下,你将来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这三点是季淑估量了所有情形与意外后,得到的结论。她只能做到这三点!“而至于你跟着我的结局,我不能保证。我不能保证将来是生是死?也不能保证你是否会被我连累,被关被流放。我甚至不能保证你可以不饿肚子、不受饥寒、不被人欺负。我能做到的只有一点,我绝不欺负你。而你除了我,其实还有其它的选择。选择去效忠这里的另外一些主子,而他们也许会给你更多的保障。”
这是一个选择题!也是一个博弈。季淑想赌的只是这个女孩的安心,而其实女人要求的往往也只是一个安心。
她写了很多的字,却没有等到旋丽的回复,便把它撕碎了投进了炭盘里。她需要等她的回复,却不会再作任何的宣传。而旋丽也并没有很快给这个其实她大概连真实姓名都不知的季姐姐回复。她明白‘真的跟随’与眼前作伴似的性质有根本的不同。若是她答应了,季姐姐会开始真正待她亲近,替她的将来谋划。当然的,也会吩咐她去做一些事情;可若是她不答应,她大概也不会难为她,却也大概不会再在某些事前面护着她。
她要怎么办?相信这个季姐姐?还是去投靠那个似乎更有权势的世子?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个待季姐姐和颜悦色的郎君却总让旋丽感觉有些害怕。他并不曾真的伤害过她,平素看其对待属下也是亲和。可旋丽却总也无法让自己相信那个郎君!也许、也许就象很多年前,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拥有权势的男子最不值得为人相信,因为他要舍弃的东西里永远都有你。”
然,季姐姐就一定值得相信吗?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来历。
旋丽为此十分苦恼,便有些不大想在东院里老呆着。可院子其它地方都有人,也不好乱转,她在这里也没熟人。便不知不觉的常走到院子外头去。或者在林子里乱转,或者蹲在湖边,去看那片微微结了冰凌的湖面。在她曾经的记忆里,那片山林高宅之外,也有这样一处湖泊。只是比这里更大,且也从未见它结过冰。只是那人却讲:这湖若是结冰,也许那底头便可少些冤魂。
她正沉在往事当中,却冷不盯的身后突然有人叫了一嗓子:“你这丫头,不陪着长嫂,出来转悠干什么?难不成想跳湖寻死不成?”
那声音挺大,唬了旋丽好大一跳。往起一站,眼前便是一黑。眼看便见她要摔到湖里,李琨便过来拽了她一下。然后柔腻腻的软软触感是女孩柔嫩的胳膊……他很快松开,而旋丽也摇摇头站好了身形。
“多谢郎君。”标标致致的垂头施了一礼。
李琨看那行礼的姿势,嘴角有些起弯。又瞧这小娘子一直低着头看地,便更起了捉弄之心:“你还没回答我,好端端的不陪着长嫂,跑出来干什么?还蹲着离湖那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投湖呢?”
旋丽在此也有三个月了,进来出去的时候也多见过李琨。知道他是世子的三弟,住在西院。可她并不曾与他说过话,怎么今天就提起话头来了?她垂着头不说话,李琨却越发好奇的看她。只瞧乌羽般的发鬓下,一张俏脸雪白,可唇色却是嫣红。此时贝齿轻咬着红唇,象在沉吟。虽衣装简单,却瞧着果真是个标致出色的小娘子。
若在以前,他与长嫂不睦,便是长嫂身边放个天仙也懒得看一眼。可如今不同了,他们兄弟不好过去和长嫂说话,可若是这个小丫头肯伶俐些,也许往过递些话,却也不难。打定主意,便又讲:“你总低着头干什么?你又不是我家家奴,难道我还吃了你不成?”
李琨说这话时,其实半分杂念也没有。可旋丽却忽尔记起阿娘曾与她说过的一些话,脸色立时吓得白了。匆匆施了一礼扭头便跑了,那样子倒象是后头有老虎要咬她似的。李琨本来闲趣的心思顿生不悦,罢着脸也回院去了。
如今到了山里,没有正经师傅,李玮便又提起教养四弟的责任。才与四弟讲新书中的句子,却不防老三黑着一张脸便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李琨哼了一声:“果真是什么主子什么奴才。我倒是好心多问她一句,她倒跑得痛快。难不成我是老虎不成?”
他不过只发了一句牢骚,没头没尾。可李玮却听明白了!皱眉看了三弟一顿,看得李琨越发不适,自发了脾气走人了。
眨眼来到此地,已经是三月。抬头便是年关!虽在深山大坳,可这年还是要过的。这日季淑正在屋里给李仁做新年的外袍,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徐娘的声音:“世子妃可在?婢子给您送些东西来。”
季淑不明,旋丽也很糊涂,开门自去迎客。果见徐娘捧着十几卷布料进了来,恭恭敬敬的搁在桌上:“这是外头刚送来的料子。安娘忙不开身,婢子正好闲着,便送来了。这些是您这头的。”
季淑打眼瞧了一下,果然有男有女,不只是她的,大概还有李仁穿用的。“不错。有劳了。”她和徐娘着实没什么可说的,客套一句按理这个便该退了。可是徐娘却抬头看了世子妃一眼,然后又冲吕家那小娘子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古怪。季淑便留了心,看看旋丽似是不明的样子,便摆手让她下去了。
“徐娘有话不妨直说。”
“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三郎那天在外头和吕家小娘子说了几句话,回来后挺不顺心的。”徐娘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没头没脑,可季淑大概猜得到了这人的想法。轻轻垂头笑了一下:“徐娘大概多虑了,旋丽有意中人,且与我说了,非那人不嫁。”
居然会是这么个答案?徐娘十分意外,论理这个吕家小娘子今岁也不过才十四的样子,且在他们眼前也一年多了。若说是有意中人,那得多大便有了心思?只是,世子妃这话太过干脆,脆得她倒不好再往下接什么了。便只得嗳了一声,回去与二郎禀报。
李玮也不曾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不过这症结,他原也并不曾断定在那吕家小娘子身上。而三弟那头似乎还在懵懂中!今天点破,虽然有些尴尬。可若长嫂今后拘了那小娘子在跟前。三弟见不着,或许那不明不白的心思,也便淡了。只是这事……该不该和长兄一提呢?李玮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
而他不说却并不代表李仁不知道!只是二弟不说,他自然也不好说。至于真如海这里……虽然真如海并没有讲,李仁却还是说到了明白处。“二弟今天办这事前,我并不知晓。事后,他也没说。想来,他觉得如今与你说话也方便,点一下,大家各自都便宜。你也别想成其它意思。我瞧着三弟,还是懵懵懂懂着。可能是年岁大了,又只有旋丽一个小娘子在跟前,并不会如何的。你今后拘着她些,也就是了。”
李仁说得直接,季淑也回得更加坦白:“你既知道了,那么我也便把话说在前面了。她与我说过,曾有意中人,只是失散了如今找不见。将来若是你这头事平了,她有幸遇见了那人,你放她出去可好?”
“这有什么难的?横竖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李仁很高兴真如海没在二弟派徐娘来的事上较真,他并不希望她们为此再生嫌隙。而至于一个吕家小娘子的去留,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
两下里都把话说到明面上,一件原可能复杂难言的心事,竟十分妥贴快速的解决了。这么利落的解决方式让李仁有了心得,之前他总是与真如海半掩半藏着说事,点到即止,并不敢真正说到明白处。一来是他与她还并不算了解相熟,二来也不知她会如何应对?处理的结果有时好些,有时糟些。今日之事,其实算是意外。可这意外之福却让李仁受益匪浅。
之后日子里,再有什么事,李仁便当面与真如海说了清楚。而她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豁达。便是有时有些小想法,也渐自肯与他直白说出来。而她那些想出去走走,到山上看看的小要求,也着实并不过分。只是:“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我让两个暗羽远远跟着你,有事招呼他们就好。”
象这样的事,若在以前,便是谁也脱不了监视的嫌疑。可如今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李仁感觉心头舒适,而真如海则更是连半句吭都没有的,就爽快接受了。象是原本那些人跟着,便只是为了护卫她的安全。而她不别扭着疑神疑鬼,竟似乎把这种或许是场面,或许是果真的事落成了实处。
李仁为此十分欢喜,便渐渐的在他在西院的时候,打发徐娘隔三岔五的过来传个话。象是他今天晚饭在西院用,又象是让真如海把个什么样的东西拿给徐娘让她捎过来。开始时,徐娘觉得世子妃瞧她时候还是有些凉凉的,爱搭不理。可后来次数多了,她习惯了,世子妃也象是习惯了。
而一次在与安娘说谈的时候,徐娘才知道:“世子妃竟是个清冷的性子。便是与安娘一日也不说一句话。跟着她的旋丽,也少有言语。”没冤没仇,有亲有近的人尚且不怎么爱说话,更别论是她这样有过过结的。话少些,实是再正常不过,多了才便是异常有妖。
而徐娘与二弟说的话,自然也一句不差的落进了李仁的耳中。一次便借着机会与真如海笑谈:“其实徐娘不过是个婢子,替人跑腿罢了。有些小心思,你也不必与她计较。”
“那是自然,我与她计较有什么意思?若有麻烦,我便只与你计较。别人如何,还不都是看着你的份?而他们一旦待我不好,肯定啊,是你在后面给他们撑腰。”
李仁听得失笑,好个乖乖,竟以后若有什么,便都是他的错了?“这可真是六月飞雪,小生实是大大的冤枉。”
“噢,那我便是冤了你,你待如何?”细细的银牙一寸寸的延着脖颈咬了下去,又酥又蜜之下,那微微的刺痛便又算得了什么?李仁闭眼浅吸,手间摸索着她忽溜溜的长发,一时若生一时若死:“冤便冤了,你替我平反,哄我高兴也就是了。难道我还果真要打杀了你不成?”
“你可真是大度。”
“是啊!对你、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