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养心殿。
乔仲、严守仁、高仕礼诚惶诚恐,鱼贯而入。
龙榻前,三人躬身叩拜:“臣乔仲、严守仁、高仕礼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爱卿平身!”
乔仲、严守仁、高仕礼:“谢万岁!”
朱元璋:“众位爱卿!朕近日常觉神色恍惚,精气神亦大不如前。先前一梦,梦见皇后,她要朕善待太孙、善待安庆皇儿与驸马,言毕飞升而去,朕欲追之,不料追至大海上,只见海上波涛汹涌,朕一头栽进海中,此梦不知是凶兆,还是吉兆。朕私忖恐是史、谢案真相未白,朕思虑过度所致,故让人去请来三位爱卿。一来圆梦,二来听听史、谢案有何进展?朕所定期限能否审理完结?”
乔仲看了看严、高二人,道:“万岁!请宽心勿忧。史、谢一案,臣等定按期审理完结,估计取证之人,不日即回,不会误了期限。万岁梦中所见,实乃平素多思所致,若以臣管见,万岁梦境乃大吉之兆!”
朱元璋笑了笑道:“乔爱卿是为了宽朕之心,才如此说法,其实大可不必。”
乔仲:“万岁!臣并非为了宽万岁之心才如此说法。万岁!海之大无边无际、海之阔能纳百川之水,万岁梦见大海实乃百川归海、四方来贺之兆。自古至今,有谁见过大海干涸、枯竭?此正兆我大明江山一统、万世永固。再者,万岁乃皇天之子,命应龙相,龙入大海正是大吉大利之兆!”
严守仁、高仕礼:“乔大人通今博古、善断阴阳,此梦所园分毫不差。有理!有理!”
朱元璋:“三位爱卿,你们不用宽朕之心,一梦之兆朕岂能放在心上?方才,卿等未来之时,朕又得一梦,三卿再试着圆来!”
乔仲:“不知万岁梦中有何所见?”
朱元璋面色转阴、神情冷峻地说:“朕梦见金殿之中空无一人,朕在其中闲步。忽闻有人窃窃私语,放眼望去,金殿的正中处一根合抱的大柱子四周,聚集着一群人身鼠首、身着各式服色的官吏,正在争啖大柱,你一口、我一口噬咬正凶。大柱越来越细,到最后不堪支撑,金殿摇摇欲坠,朕大喝一声‘尔等何人?’群鼠四散逃遁,金殿随之坍塌!”
朱元璋言罢,乔仲低头沉思。严守仁、高仕礼把眼光投向朱元璋。
严守仁、高仕礼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朱元璋:“乔爱卿!”
乔仲陷入沉思,并未作答。
朱元璋摇头笑了笑。
严守仁、高仕礼:“乔大人,万岁唤你呢?”
乔仲猛醒,忙躬身施礼道:“万岁,恕臣大不敬之罪,臣方才沉思过度,并未听见万岁呼唤,所以未及时作答。”
朱元璋:“乔爱卿,此梦所兆如何?能否据实圆之?”
乔仲面色冷峻,严肃的说:“万岁!此梦大吉、此梦大吉,上上之吉!”
朱元璋:“乔爱卿言不由衷,此梦凶险之极,怎能说上上之吉?”
乔仲:“万岁!世间万事,物极必反。自伏羲氏创八卦,至文王悟八卦,已历数千年之久,无一不是吉者兆其凶、凶者蕴其吉。圆梦断吉凶者皆是反其意而云,凶兆吉、吉兆凶,历来如此。金銮殿坍塌正兆示着金銮殿千秋永固,大明朝万世永昌!”
朱元璋精神为之一振:“乔爱卿断的好!圆的对!”
严守仁、高仕礼由衷的:“乔大人,断的好哇!断的好!”
乔仲:“万岁过奖!严大人、高大人过奖!万岁,不过……”
朱元璋一愣:“乔爱卿,不过什么?”
乔仲神色严肃的说:“万岁梦中所见人身鼠首之怪物,实乃硕鼠也。鼠大善匿,久则成精。鼠者,阴物也。昼伏夜出,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故十二生肖中,唯鼠排列子时,属极阴之物。因其畏惧万岁真龙之躯、阳刚之气,故四散逃遁。臣、臣、臣恐万岁……”
朱元璋:“乔爱卿直说无妨!”
乔仲:“臣恐万岁百年之后,皇太孙年幼识浅、宅心仁厚,不足以威慑群鼠,大明朝江山社稷恐有骚乱之虞!”
严守仁、高仕礼噤若寒蝉。
朱元璋陷于沉思。
清晨,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官道上。
王信、方永甫、江中蛟、柳如梦、周童、伍能一行人扬鞭催马,急急而行。
黄昏,山衔红日、百鸟归林。
小道上。
周保快马加鞭、风驰电掣。
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欧阳驸马府。
大门口,两盏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晃悠。四个门丁警惕的把守在大门两侧。
府内。安庆公主在两个宫女的陪同下来到寝室,卸下盛装。二宫女退下。
其时欧阳伦身着便装,无精少彩地坐在锦墩上。
安庆公主看了看欧阳伦:“驸马,这些天三法司那边不声不响的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你还是忧心忡忡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好不好抖起点精神来,别整天价没精打采的,让人看着心里别扭。”说着话上了床,又继续道:“明日我去宫里求求父皇,只要能保住性命,去了封号、革了功名,又打什么要紧?大不了我跟你讨饭去。”
欧阳伦:“唉!公主,不是那么回事儿?”
安庆公主:“驸马此话何意?怎么让人如此费解?”
欧阳伦哭丧着脸:“公主什么也别问了,让我清静一点好吗?”
安庆公主欲言又止,呆了一会轻声道:“好,我不问了,快点上床歇息吧!别胡思乱想了,明日我去东宫托太孙允文出面,求父皇网开一面,睡吧!”
欧阳伦神色恍惚的上床,躺下。
安庆公主伸手操起床头柜上的檀香木尺,敲了敲床沿:嗒、嗒、嗒。
宫女进房一福:“公主、驸马歇息吧,奴婢告退!”言毕熄灭蜡烛,轻轻离去。
翌日上午。
官道上。
王信、方永甫、江中蛟、柳如梦、周童、伍能一行风尘仆仆、策马驰骋。
王信勒马放慢马速:“各位,此处离京城只有两天的路程了,是否到前面酒店或饭庄打打尖,歇过劲再走?”
江中蛟:“王大人,若依在下看,还是赶路吧。早一时进京,万岁和乔大人就少担一时的心,咱们进京后再好好的歇个够吧!只是苦了伍朋友了!”
伍能:“谢谢江大侠关心,这些天小的好歹也熬过来了,咬着牙再坚持两天。”
王信看了看方永甫。
方永甫微笑着点点头。
王信:“好!有劳各位了。”
黄昏。
官道上。
周保汗流浃背,一身疲惫地扬鞭催马。
一小河旁。周保勒马停下,四下里瞧了瞧,下马直奔小河。
小河旁,周保掬水喝了一阵子,又洗了两把脸。然后牵马至河边饮了一气水,拍着马头道:“马儿呀,再加把劲,用不了几天就进京了,那时咱俩都好好歇个够。”
夜初。
京城外官道上。
王信、方永甫等一行策马奔城门而来。
城门下。
王信、方永甫等勒住马,向城上观看。
王信:“喂!城上面的弟兄们听着,锦衣卫的王信、方永甫公干回京,请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城。”
城门楼上。
一小头目对几个军卒道:“快下去打开城门,锦衣卫的王千户、方千户公干回京了。”
一军卒:“头儿,用不用验证一下腰牌?”
头目:“验什么验。我听咱本官老爷说过,王、方两位千户两月前外出公干,何时回京,何时开城门!快去。”
军卒应声道:“遵命。”顺马道跑下。
门楼上。头目趴在箭垛上:“王千户、方千户,二位大人请稍后,弟兄们去开城门了。二位大人不要焦急。”
城门吱嘎嘎的打开。
王信、方永甫一声:“多谢啦。”遂率众人豁喇喇地旋进城去。
大街旁。
连昇客栈。两盏明亮的灯笼把客栈门口照的如同白昼。
江中蛟、柳如梦勒住马,拱拱手道:“二位千户大人,我二人就不去刑部了。”
王信、方永甫惊问道:“二位,这是为什么?难道二位不见见乔大人?”
江中蛟:“在下乃散闲之人,既无公事,夜间不便打扰乔大人,待机缘合适时再去拜见乔大人,请二位千户大人代问乔大人好!”
王信:“好!既然如此,江大侠、柳姑娘二位请便。二位就住在这连昇客栈?”
江中蛟:“这连昇客栈窗明几净、宽敞明亮,就住在这儿吧!”
王信、方永甫抬手一拱:“这样也好,我兄弟明日再来邀江大侠、柳姑娘一叙,告辞!”
周童、伍能也施礼道:“告辞!”
江中蛟、柳如梦:“告辞!”
夜。刑部廨房。
乔仲正在伏案阅卷。
差役进房躬身道:“启禀大人,锦衣卫的王、方二位千户求见。”
乔仲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他们回来了?快快有请!”
廨房门口。
王信、方永甫带周童、伍能进房。
王信、方永甫躬身施礼:“卑职见过大人!不知时限……”
乔仲笑容可掬的起身相迎:“二位千户免礼!一路之上鞍马劳顿,辛苦了!时限充裕得很,二位请坐。”
周童、伍能上前跪倒:“小的伍能、小的周童,见过尚书大人。”
乔仲:“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周童、伍能站起身来:“谢大人。”
乔仲:“这位周中军倒是有些面熟,只是这位……”
王信:“回大人,这位姓伍名能,是兰州路桥巡检司的吏员。”
乔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轻地“噢”了一声。
方永甫:“大人此次西行虽不辱命,却也是多亏了江大侠和柳女侠援手。若非他二人援手,几误大人大事!”
乔仲奇道:“噢!有这等事却是何故?江大侠、柳女侠他们在哪儿?”
方永甫:“俺们一块进京,他二人怕给大人添麻烦,就暂住‘连升客栈’。”
乔仲:“江、柳二侠真性情中人也!”
王信:“大人,私运盐茶、茶马互市,陕西的杨秉贵难脱干系!”
周童闻言一愣。
乔仲:“此话从何说起?”
王信:“我兄弟二人持吏、刑二部关文到陕西后,促周巡检使交割。在这之前,周巡检使酒后露出欧阳驸马私运盐茶的口风,被杨秉贵得知,杨秉贵遂派众护卫率军兵追杀,并诬陷我兄弟是贺兰山匪人,吏、刑二部关文乃是伪造。激斗之时,我兄弟二人寡不敌众,危急关头,江大侠、柳姑娘赶来援手,才使杨秉贵阴谋未能得逞。”
乔仲大怒:“杨秉贵大胆!丧心病狂、目无法纪,万岁决不饶他!”
方永甫:“大人,替欧阳驸马私运茶叶的周保近日必秘密进京,是否……”
乔仲:“方千户怎么断定此人近日必然来京?”
周童闻言既惊惧又尴尬,扑通跪下:“大人,方千户所见极是。这周保乃卑职胞弟,一直替欧阳驸马走动西北、藏南等地。此次车队又赴西北边陲,回程后到兰州桥,必去衙门见我。当衙中人说起卑职已被京里的锦衣卫带走,并带走了伍能,卑职胞弟必然吃惊,定会撇下车马,秘密回京与欧阳驸马报信。”
乔仲:“这盐茶私运、茶马互市,周保是最知道底细的人,不知他何时能赶回京来?一定要事先截住他,如让他见了欧阳驸马,必徒增不少麻烦。周童,你起来说话。”
周童站起身:“大人!卑职胞弟过了兰州桥,往西北嘉峪关前交割,大约需要七、八天的时间,来回半个月。我和王、方两位千户等提前半个月起程,卑职胞弟所乘之马乃大宛良驹,脚程极快,估计他若日夜兼程,再有七、八日也会到京的,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天。”
乔仲:“二位千户,这位伍吏员为何也同你们一道来京?”
王信望望伍能,道:“这位伍兄弟听周保说盐茶车队是欧阳驸马府的,一定要验证盐引、茶引。周保蛮横无理,将伍兄弟打了,伍兄弟……”
乔仲笑着说:“噢!本官明白了。来人呐!”
二差役应声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乔仲指指周童:“把这位暂时拘押,秘密录下相关供词,任何人不得近前。”
二差役:“遵命!”将周童带下。
乔仲:“二位千户,千里辗转,劳苦功高。回去好好歇息歇息吧!”
王信、方永甫起身施礼:“大人,王庆的供词全在关文袋里,余事可详问周、伍二位。”
乔仲:“二位回指挥使衙门销差后,与本官一同去趟‘连昇客栈’,谢谢江大侠和柳姑娘。”
王信:“大人!卑职想江、柳二位定会来衙拜望大人的,大人还用去客栈吗?”
乔仲:“在官场上,咱是官,人家是民;官场外,人家是客,咱是主。你说呢?”
王信神色一滞:“大人处事,常人莫及。卑职由衷佩服!”
王信、方永甫抬手一拱:“卑职告辞,大人早些歇了吧!”
乔仲微笑的点点头,目送王、方二人出去。
伍能有些拘束的:“大人,小的……”
乔仲转头和蔼的说:“伍能。”
“小人在。”
乔仲指指椅子亲切的说:“别拘束,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伍能点点头:“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