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巍峨几乎耸入云层的深茂大厦，看着大堂内来来往往的忙碌人群，我深吸一口气，走进电梯。
F15，万保保险公司。
电梯门一打开，便看见陈亮急急朝我走来，正欲开口。
我作势拦下他：“我现在去找李总谈，大家都不想远洋沉船。既然已成事实，而我们又是栓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想办法解决。至于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得担什么责任，以后自会定夺。”
他不安地看了看我，动了动嘴角，却到底没有发声。只是默默地站到一边，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在心中默默叹口气，当初和他一起进入公司。这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小伙，以为做事也会细腻些，但不想此人不光粗枝大叶而且野心不小，李总常叹他难成气候。这次，叶灵灵的慧眼出了岔子，居然上了他的车。
正想着，推开李总的办公室：“李总，我来了。”
不过两天没见，李开慧似乎苍老了许多。这个白手起家，独自默默在商场打拼多年的女人，如今看着万保逐步踏入正轨，就快小有成就，却遭到这样重磅一击……
李开慧将桌上的其中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阿心，你看看这份报道。”
我将文件转到面前，是《S刊》的头条：“远洋‘长鑫’翻沉，疑似人为？”
“据某幸存乘客称，事发当时，看到一黑衣男子进入操作室，接着船体发生剧烈摇晃……”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自然灾害引发的，而是人为？”我从文件中抬起头问道。
李开慧抚平额上的皱纹说：“对，我的一个检察官朋友说，他们在调查时发现远洋的资金近日大笔调到海外银行……”
“还有呢？”
“没了，他们接到上级命令，不能再查下去。”
我皱眉，官商纠结，在本朝不是罕见的事。只是……顿时，我恍然大悟：“政府会抚平这件事，远洋会处理好船问题……最后，牺牲品的就是万保！”
可是，为什么？像远洋这样的大公司。
又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远洋预计：2012年，将建成10艘世界顶级豪华游轮。”
“我估计他们需要这笔资金，”李开慧解释，“这些游轮的建造理念从哥本哈根引进，需要大笔投资投入，可看现在远洋的各项目的支出，这个蓝图怕是要找其他填补。”
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攥紧了拳头。
李开慧背对我站在窗口，在她眼前，S市碧蓝的天空中徜徉着白云朵朵，飞鸟划过。曾几何时，她站在这里，对同是雄心壮志的我们说：“恭喜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将成为万保的一份子，能与你们一起打拼是我的荣幸。终有一天，我会和你们一起分享这里的蓝天。”
我站起身，对那个依然挺立的背影说道：“我去找远洋，即使找不出证据证明船沉是人为，也希望能把赔偿降到最低。”
李开慧昂了头，看向更高的蓝天，却并不回答我。
一秒、两秒……
静谧的房间中只听到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风吹动兰叶连缀在一起。
“好。”
“您好，我是万保的宋倾心，有事找顾总经理。”
前台小姐公式化地问我：“有预约吗？”
我诚恳地看向她：“没有预约，我是来负责理赔事宜的，找你们顾总真有急事。”
前台小姐礼貌地冲我微笑了一下，说：“宋小姐，真的很抱歉。顾总正在开会，你能等到下午一点以后再来吗？”
我看了看表，离十点还有十分钟：“好吧，那我可以坐在这里等吗？”
“可以的。”
也许那几个小时是我生平最难熬的，我双目失神地盯着一个地方。期间，在办公室出入过二个女人。第一个女人一路叫嚷着：“顾子若，你给我出来！什么肠胃炎住院，老娘我把S市大大小小几十家医院翻遍了都没你一根毛，躲个女人算什么男人？”前台和保安拦着她，这姑娘把她那波涛汹涌往那小伙子一顶：“推呀，你再推我，小心我告你强奸啊！”保安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倚靠前台小姐的救援。
“庄小姐，真的很抱歉，顾总正在开会，实在没办法抽身过来。”
“哟，”庄小姐妩媚地掩嘴笑了笑，“昨天生病，今儿就来开会了？顾小子长出息了呵~”话毕，神情又一百八十度拐了个弯：“滚滚滚，老娘指不定是你未来的老板娘，得罪得起嘛你！”就这样，她闯入了总经理办公室。
正如前台说的那样，里面真的没人。庄小姐又悻悻地走出来，这次她终于看到我了：“呵，还有一个。你们家宝贝顾总不在，明儿请早吧。”
我站起来，平等的高度终于让我正面看清了她的面容。这脸生得可真美，柳眉细眼的，虽然比叶灵灵还差一点，可也倒是个实打实的美人了。
“庄小姐您好，我是万保的宋倾心，找顾总有公事。”
庄小姐一听这话，原本轻浮的笑脸收敛了些：“这样啊，我是庄倩然。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找顾——总”她柔媚的嗓音故意拖长了“顾”字，似是挑衅：“是有——房事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笑了一声。
她奇怪地问我：“笑什么？”
我回答：“我觉得你跟我一个朋友特像，表面上大大咧咧不在乎，其实那个人在你心上可占分量了。”说着，朝办公室努努嘴。
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漫上了更浓的笑意，只是内容发生了改变：“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了像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以后去……”
“万保。”我提醒她。
“哦对，”她食指点着嘴角，模样像孩童，“去万保找你玩哦。”
语毕，便甩着皮包走出去了。
前台小姐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倚着柜台，好奇地问我：“宋小姐，你怎么知道庄小姐是那样的人？”
我想了一下，说：“如果是一般女人，看到疑似情敌的人会先评价一番我的样貌——当然了，我是被数落的那个。可是，刚才庄小姐并没有那么做。所以，庄小姐应该是出生良好、受过教育的。”
“宋小姐，你好厉害啊，”前台小姐拍手称赞，“庄倩然小姐是庄家的二小姐呢。”
“庄家？庄氏集团？”
“对啊，S市还有第二个庄家吗？”
我笑了笑，看见一个穿得干净利落，额前刘海全扎在后面成一束马尾，疑似文秘的女人急匆匆地跑入办公室，拿了份文件跑出来，看到我，问前台：“顾总私事？”
前台小姐答：“不是，万保的。”
“万保的？”那女人狐疑地走近我，“你好，我是Manda，顾总一会儿就开完会了。”
“嗯谢谢。”
“那……我先走了。”
同她道完别，我继续坐在原地等看来是一代风流人物的顾总——顾子若。
又过了半个小时，远处传来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估计是顾子若开完会了。
“二哥，你真厉害，你那一席话都把马老说闷了！”
“呵呵，甜言蜜语，怕是有事相求吧，别糖衣炮弹了。还有，以后叫三哥。”
“切，二哥就是二哥，那个顾小子只不过是……咦？Mandy，这是谁啊？二哥，你换口味啦？这种你都要。”走在顾子若边上的一个男生看到我，张牙舞爪地做了一个鬼脸。
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真叫人讨厌，尽管如此，我还是冲他微笑了一下。
“这位是万保的宋小姐。”
“‘宋小姐’，怎么最近那么多宋小姐，那个顾小子也不是……”
“扬帆，别闹了。哥有公事，你自己先去吃饭。”顾子若挥手打发黄毛小子。
原来这个捣蛋鬼就是顾家四少——顾扬帆。传说中智商超标，十岁就代表中国在美国青少年科技展上一展风采，后读大学毅然退学，接着被家里送出国深造的神童就是他？
难怪老百姓说本朝未来希望渺茫了。
顾子若扳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对我说：“宋小姐，请。”
跟在顾子若后面，我看着他的背影在暗地里想：风流人物就是生得一张风流相，象牙白的肤色，桃花眼迷人，欧式的鼻子，难怪能吸引像庄倩然那样的美女。
走进办公室，只见整个格局装饰成豪华的欧式风格，可见顾子若好奢华好享乐。
貌比潘安的总经理问：“有何贵干啊宋小姐？”
“您好，”我继续公式化地自我介绍，“我是万保的宋倾心，这是我的名片。我是来商议赔偿事宜的。”
顾子若接过我手中的名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有趣，有趣。”
不知名流贵族都流行脑瘫还是我太out了，为什么接连碰到的几个行为都无逻辑可循？
顾子若在接连“有趣”几声后道：“哦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关于赔偿金额，我们在合同上不是已经写得很明确了吗？”
我坐在他面前，诚恳地说道：“是这样的，相信贵公司一定知道一家公司从小做到大的辛苦，尤其是像远洋这样一直引领在行业前端的企业。”人受到吹嘘难免会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但顾子若眼色依旧笑眯眯的，不见任何改变，我心下有些不安，继续说道：“说实话，我们万保只是个小公司，这次接到远洋的case已是受宠若惊，而且贵公司给了我们三倍的保额。我们对贵公司更是一万个放心，但是没想到，‘长鑫’号……真的很抱歉，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你不觉得，在这样一个不像办公室的办公室……”顾子若打断我，环顾他奢华的房间，然后看向我，好看的眉毛向上一挑，对女人轻浮的样子展露无遗。
他的桃花眼一眯，形成一个诱惑而危险的弧度。
然后，薄唇向我微笑道：“做点其他事会更好吗？”
我站起身，往后退一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了。在这里，我是来跟你协商的保险公司员工，我的职责只在于公。而且，我想对顾先生说，您没必要在女人面前扮花花公子，也许有人爱但是我不。在我看来，这是看不起女人的表现。”
一口气说完，朝他礼节性地鞠了个躬。
“对不起，我不是……”
未等他说完，我便走了出去。
下了楼，天色已黑。冬天日落早，傍晚寒气重，我冷不丁地打了个颤。面上尚余留恼怒的红热，接触到外面的寒风，瞬间有些晕。
“天冷了，多加点衣服才是对的。”
我顺口接下去：“今天公司有急事，出门时忘记加了。”
不知何时等在这里的莫河远踩灭了吸尽一根的烟蒂，“晚上去哪儿吃？”
“随便，”我继续往前走，“也给我一根吧。”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手被突然拉住。
“宋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我和莫河远一齐回身，顾子若脸上满是歉意。嘿，终于让我看到您S面后的B面了。
“顾先生，”莫河远冷声打断他，“宋小姐似乎不愿意和你共进晚餐。”
顾子若这才注意到我旁边的莫河远，“哦，莫先生？很久不见，上次听说你在美国研究一项新的生物科技，什么时候探讨一下？”
莫河远不回他，拉住我另一只手往前走，顾子若倒也顺从地松开我的手，我们朝前面走了几步，只听见顾子若在后面扬声说道：
“莫河远，最好别动顾家的人。还有，代我向莫老先生问好。”
我感觉莫河远的脚步顿了一下，加大了握住我的手的力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