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怀里的竹子,不住哀叹一声,竹子这般心性成熟,少了那份十一岁孩子该有的稚嫩和顽皮,多了份不该有的沉稳,也真是难为了,倘若不是竹子口中的“二少爷”将他带去做书童,恐怕今日的来者就不是竹子了,而是其他人了。
对于这位“二少爷”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但是眼下还是得安抚好竹子,免得竹子日后想起这些事徒增伤感,落下什么毛病便不好了。
我将竹子放下,对着他那双无限悲伤的眼,道“竹子是否恨他们,恨你爹?”
竹子怔了会,垂下眼帘:“不恨吧,阿竺也不知道...“
看到竹子神色的不自然,我便知道他恨,一个人受尽那么多欺辱,怎么可能不恨,若说不恨,那才假。若某天竹子想报复回去,那也是正常不过。
可是我却不能让竹子的恨毁了他自己。
我正色道,“竹子,你若是恨一个人,那便让那人看着你踏出一番天,到时再将那人叫来叙往事,一点一点让那人恐惧起来,那人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思虑了会便觉有些不妥,再道“恨一个人可以,但不能恨极,极必伤、毁己。”
道完,我身后却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回事?我怎么变得这般心狠了?
我拂手狠扇了掌自己,清脆的声音回响起来,竹子见我脸上多了巴掌印,拿手帕润了水轻敷我的脸,我急忙道,“竹子,你就当没有听见我刚说的话,我都是随口一说,别当真。”
本意是想安抚竹子不能让恨蒙蔽自己,却没想到我竟教竹子怎么报复回别人。
竹子用他那乌溜的眼睛盯着我,眼神多了分我辨不出的情感,我强行挂起微笑,许久,竹子才缓缓点头:“阿竺明白。”
可就是这一声“明白”,将来的竹子踏入了不归路,让竹子为了我这番话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
可能是刚才的对话让房室内一阵沉默,我挥手扇风,眼不停的乱瞄,我道,“这..这还真是热阿,哈。竹子有没有感到热啊..”
竹子道:“阿竺不热。”
房中又是一阵沉默...
为了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我将竹子带出房门,刚踏出门栏却被身上所穿的薄纱红裙给绊了下,幸得竹子反应过来拉了把我。
我道了声谢,却突然反应这身衣裙不是我的,我道“竹子,我身上的衣裙是你们夜府的吧,竹子可知道我原先的衣裳去哪了吗?”我也不是非要回不可,只是那些是我在另一个世界唯一的衣物了,还是那人帮我买的,多少还是有些不舍。
竹子疑惑道,“姑娘被救时,身上穿的衣裳就是这红裙,此外未曾见过其他的衣裳。”
竹子的一番话让我像雷劈了似,我连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这具身体不是我的,我只是附着在这具身体上的灵魂。
我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对了,伤疤!”
我忙把肩上的衣裙滑开点,却没有看见那道黎落曾经为我处理的疤痕。
我不曾知,肩上那道疤原先是在的。
竹子看着我露出的肩膀,脸上红晕延伸到耳垂,看到我这个样子,想上前,却又悻悻忍住,低头不语。
我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摇头发笑,眼中早已是雾蒙一片,“果然是太年少无知了,哈哈哈...”
是啊,太无知了,如今的这具身体装的是我的灵魂,别人的模样罢,而自己的身体早已不知归处,只怕在跳下的瞬间早已粉身碎骨了。
若我能早点解释清楚,若我不曾跳崖,我便不会是别人的模样了。
竹子仍不去看我,担忧道,“姑娘,没事吧...”
过于的悲伤,我失去意识晕倒在地上,晕倒时似隐约听到竹子的呐喊的那声姑娘。
“黎落,你真是要这么绝情吗?”
“啪”的清脆声响起,他的眼神似要杀了我,低吼道,“滚,我不想再见你!”
我猛地起身,背后已经湿透。
竹子见我醒来,哑着声道“姑娘你醒了,阿竺好担心你啊!”说罢朝我扑来,用力的搂紧我,好像怕失去了我。
我定了定神,轻抚竹子的背柔声道,“我没事,竹子无须担忧我。”
竹子闷声:“姑娘方才吓死阿竺了,阿竺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温暖,若是姑娘...”竹子不说了,将头埋在我肩上。
我知晓竹子要说什么,刚要开口,肚子里的一阵咕噜声响起,房内顿时无声。
竹子这时才放开我,跑出房门。
我“.......”
良久,竹子端着两碗热腾的面进来,我怕他摔倒烫着了,赶紧将面抢过放在桌上。
一大一小围坐在桌前,享用着摆在前的面食。
我饿了许久,吃面时也顾不了该有的礼仪,狼吞虎咽的,真像个饿死鬼。
竹子将筷子放下,推开面食,边观察着我的神色边道,“阿竺长大后能娶姑娘吗?又或者姑娘能等阿竺到及冠的年龄吗?”
我夹面的筷子抖了下,也不知我干了什么,竟惹得一个孩子倾心于我。
正思虑着该怎么婉拒竹子而又不伤了他的心,却听到竹子失落道,“阿竺知晓了...”
我不忍看竹子的失落,安慰道“竹子及冠的字我来取,这样可好?”
竹子:“嗯。”
我敛眉,再道,“竹子还未知道我的名字吧?”
竹子:“嗯。”
怕了他的漠然,我摸索全身只得发上一支碧色发簪,我取下发簪胡乱塞入竹子的手中,没了发簪的固发,我的墨发披散开了,我也不管,握紧了竹子的手,道“竹子,这支发簪是我身上唯一的饰品,字我来帮竹子取,这支发簪就当是我们许下的约定的信物,我叫...”
我顿了下,“楚离岸,惜落我的字。”
竹子抬头,眼中亮得发光,他道“苏孤竺,字阿竺等楚姐姐来取。”
我对上阿竺的眼,相视而笑,总归行了。
夜阑人静,竹子早已回房歇息了,我辗转在床上难眠。回想着以前种种,才悟得一厢情愿四字,笑话,真是笑话。
我转了个身,却突然听见门“吱呀”开了,我合上眼,那人走了过来,站在床榻旁注视着我,我被这道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又不能睁眼,不自觉的颦眉。那人俯身将手点在我眉间,似不想看我颦眉。
那人坐在了我身旁,我正疑惑,却感觉到那人冰凉的指尖在我脸上勾勒,冰凉的指尖停下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入我耳中。
“你...回来了吗?”
异样的熟悉感传来,我心中惊道:这人是谁,是这具身体的故人吗?
那人得不到回应,正欲起身离去,我却鬼差神使地拉住那人的手,喊道“不要!”
那人和我同时一惊,那人试探道“是...你吗?”
“.......”
我渐松开那人的手,心中苦恼,那人重新坐在榻边,不打算走了,似乎是不确定我的身份,那人再道“桃花开,开谁心,入谁心?谁的桃花开了,谁将桃花枝折下赠你?”
脑海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一闪而过,思绪全部炸开,头开始疼了起来,我道,“嘶,好疼。”
汗珠从我额角滑过,埋落枕中,我敛着眉,那人在旁不语,我的一举一动那人尽收眼底。
阑珊,我在疼痛中浑浑噩噩睡去。
模糊间似听见那人语气带着些许疯狂,轻声道,“你将我忘得一干二净,那我便按我曾说过让你复蹈前辙,直到你记起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