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到新宿住，很大原因是因为这里有李小牧。
大约在十二三年前，凤凰卫视有一个摄制组到日本拍摄100集纪录片《唐人街》，不知怎么就挖到了一块宝，这就是李小牧。我那时在做凤凰周刊，李小牧到北京来的时候，被介绍和我见了面，那时，他刚刚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歌舞伎町案内人》。
这么说起来，和李小牧也算是老朋友了。
去年初冬，我到乌镇参加新周刊举办的新锐榜发布，为共识网领一个年度新媒体奖，在大堂里突然有人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小牧。
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他的消息我还是常有耳闻，他为我的领导者杂志写过关于日本黑社会的稿子，他成了美国新闻周刊的专栏作者，他拍了电影，他成为了新浪微博的知名博主，日本的大V。
百度一下李小牧，是这样介绍的：
“1960年8月出生于湖南长沙，性格内向。他从小喜欢跳舞，十几岁就进了湘潭市歌舞剧团。1982年，李小牧的父亲和湖南省文联合作创办湖南芙蓉文学院，他退团帮助父亲办学。李小牧随后到了深圳，做过演员、记者，进出口贸易。1988年2月，李小牧自费去日本留学，是东京服装学院毕业的第一个中国大陆学生。留学期间他开始尝试做案内人。”
居然说他性格内向！如果你接触过这个人，就会知道，性格内向这个词，绝对不是这么用的。
什么是案内人？案内人就是了解情况又能够提供信息的引路人，新宿的歌舞伎町是日本著名的一个风月场所，李小牧的头衔，歌舞伎町案内人，用通俗的中文解释，就是“皮条客”，很多人来到灯红酒绿的歌舞伎町，不知道哪家生意好，不知道哪些小姐档次高，李小牧开始就是干这种“引路人”的工作的。
做这一行，一般认为要有一点匪气，起码身上要纹上龙啊虎啊什么的，可从相貌上看，小牧一点也不像，他玉树临风的身材，俊朗的面容，长脸，眼睛很大，嘴也很大，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过了五十的人了，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他总是衣着光鲜，稍带点沙哑的嗓子总在不断地说话。总之，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
不过，从现在光鲜看回去，不远处就是艰难曲折甚至是血雨腥风。据说，为了在这块特殊的地界上站住脚，李小牧也曾大打出手，甚至被打掉过好几颗牙齿。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李小牧在歌舞伎町，甚至在日本都有很高的知名度。不久前，他在微信群里征求意见，说他想归化，加入日本籍，下一步争取竞选议员。但是，要归化，孩子也要归化，就此做一个日本人，他还是有点犹豫。群里都沉默，我表示了坚定的支持。我想，中国人在可以加入美国国籍，可以参选美国议员甚至当上美国的部长，为什么在日本就不行？在当前的中日关系下，尤其应当有李小牧这样的人站出来。
当我和李小牧坐在他的饭馆里，喝酒聊天时，他又一次提到了这个话题。我当然还是表示支持。当然，他也知道，一个华人，就算归化了，身上还有抹不去的烙印，想要融入日本的主流社会，实在不容易。
李小牧的湘菜馆在歌舞伎町街口不远的一座小楼的四层，下面三层都是不同功能的声色犬马场所，有专门拉皮条的，就是“案内人”，有提供临时睡觉场所的，而到了凌晨四五点钟，曲终人散，不少客人或者小姐会到这家小饭馆歇息一下。
而这时的李小牧，又开始了他的一个新工作，躲在一个小的海鲜馆子里，一面喝着啤酒，一面在新浪微博上，在微信上，在脸书上发表自己的观点，介绍今天的见闻，直到上午十点多，才回家睡觉。
我摘他两段微信，看看他都在什么时候发表些什么言论。
2月2日凌晨4点零8分：“大过年的，突然接到从土耳其文化部门打来的电话，说《人间》入选伊斯坦布尔国际电影节了，下图的两位‘猪脚’等今年四月初将被邀请去土国，深更半夜地，小开心一下。去年9月该片曾入围北美多伦多国际电影节，虽未能得奖，也算是出了一下国际风头，期望4月能得个什么奖都行哈。”
记得这天是我离开东京的日子，就在李小牧发了这条微信后，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在开始第二段的工作，问我愿意和他去聊天不，大早晨五点去聊天，亏他想得出来。
2月4日凌晨4点27分：【专制下的顺民与流氓化】现今的中国与120年前甲午战争的清末相比，物质有变化，国民性没有多大的变化。中华民族最大的发明创造，不是在“四大”发明，而是“专制技术”。它有高深的理论，有精密的设计，有庞大的体系。从韩非子开始。张宏杰著《中国国民性演变历程》。
这就是李小牧，似乎没有他不关心的。
上午11点回到家里，他睡上个四五个小时，下午四点多钟又精神饱满的出现在歌舞伎町。
其实，歌舞伎町才是他真正的家。
我曾经几次和他走在歌舞伎町，街头逡巡的有些人，我们一看就避之不及的人，似乎都是他的朋友，他指指点点着这些人对我说，这个是流氓，这个也是流氓。而这些人并无愠色，反而是友好地一笑。
而许多达官贵人，知名人士，也常常到他的小饭馆做客，和他称兄道弟。顺便说一句，李小牧的饭馆，湘菜做的很地道。
除夕晚上，我的学妹胡一平请我全家在新宿的一个高层建筑吃日餐，让我们看看新宿的夜景，小牧也来作陪。到了八点多钟，他似乎坐不住了，说，我要回店里去看春晚。一想，在日本国除夕，在日本看春晚，似乎也有点意思，我们也跟他一起到了歌舞伎町。
小牧的饭馆里坐满了来看春晚的中国人，而且都是年轻人。有些是从东京以外的城市赶过来，慕名见李小牧的，似乎为了等座位还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李小牧此时有表现了海派的一面：今天除夕，我请喝啤酒。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他每人都送一扎啤酒。要知道，在他的店里，一扎啤酒卖700多日元。
其实没怎么看那个电视，都在聊天。一个中国小伙子，是从很远地方赶过来特意想认识小牧的，他悄悄对小牧说，他心仪坐在餐厅另一角的一个女孩。小牧说，你等着，我去请她。一会儿，两个中国姑娘被请到了我们桌上。此时，小牧说了一段话，是他的面子观，我看，也是他成功的诀窍：
“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能因为要面子而不去争取。你要面子，结果就是没面子。只有不要面子，最后才能有面子。”
我的孩子们也在旁边，听着有点犯晕。我解释说，这个话，有点糙，但是，和我经常说的，做事情要放下身段，是一个意思。
直到现在，小牧算是个成功人士了，写了很多本书，电视台请他做节目，知名杂志请他做专栏，很多名人成了他的座上客，但是，他依然是率真的人，不装，不做作。对朋友，他热情，讲义气，有时，也用得上奔放这个词，尤其是他酒后。其实，他的酒量很一般。
“我就是拉皮条出身的。”这是他挂在嘴上的话。
英雄不问出处，我们应当相信这句话。
这就是李小牧，一个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