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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白之冤

岳程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9点了,他赶紧起身,刷牙洗脸,等他梳洗完毕,正要打电话给蒋震,下属王凯匆匆走进了他的病房。

“头儿,你起来了。”他道。

“小王,你来得正好。有几件事得查一下。”他走回到病床前,昨天跟陆劲通完电话后,他就连夜把需要调查的事统统记了下来。可他刚刚拉开抽屉,准备拿笔记本,王凯就紧跟着走到他身边。

“头儿,我有事跟你说。”王凯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朝病房外张望。

岳程觉得他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王凯没说话,快步走到病房门口,关上了门。

“到底怎么了?”岳程被他搞得紧张了起来。

“头儿,我今天是偷偷过来的,他们不让我来。可我总觉得这事应该先跟你透露一下。”

他的话让岳程摸不着头脑。

“到底什么事?谁不让你来?”

“当然是局长,还有昨天你见过的,蒋震。”

“为什么不让你来?”

王凯再看了一眼病房门,等他确认病房门已经关上后,他才开口:

“昨天晚上,他们去查了你所有的银行卡,他们发现上个月,有人往你的银行卡上打了十万块。而那个人就是昨天在监狱门口朝你开枪的周荣,就是那个侏儒。”

“十万块?”岳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时他想到,他已经好久没去查过他的银行卡金额了。其实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很少有时间想别的。如果不是急需钱用,他根本不会想到去查询银行的余额,“你说那个周荣向我的银行卡打了十万块钱?”他觉得好像在听天方夜谭。

“是的,蒋震他们现在认为昨天的事不是单纯的报复事件。”

“难道他们认为我跟黑帮有勾结?”岳程觉得荒谬极了。

“对,就是这样。昨天夜里十点,蒋震主持了一个会议,就是专门讨论你这个案子的。局长也参加了。现在,蒋震认定你跟周荣所在的‘青联帮’有勾结,他们认为,青联帮为了某些事先贿赂了你,由于你对这数目不满意,你们之间产生了矛盾,于是青联帮就派人想杀你,这才引发了昨天的事……”

“蒋震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岳程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摆明就是诬陷!”

“等等,头儿,还有呢。他们查到,周荣打款给你的那天,在银行柜台上接待他的人,就是关仲杰。他们查到了银行的监控录像。”

岳程一惊,他瞬间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么说,现在连关仲杰的死也跟我搭上了边?”他问道。

王凯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他怒道,“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这是栽赃陷害!”

“可是,他们现在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还发现关仲杰在被杀前,给你打过电话。”

“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接到过他的电话!”

王凯注视着他,眼中掠过一丝疑虑。

“头儿,你可能不记得了,他的确给你打过电话,就在他被杀的前三天,电话记录已经查到了,你跟他通话的时间是三分钟。”

岳程觉得匪夷所思。

“王凯,我从来没跟他通过电话。”

“头儿,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再好好想想。你们那天通话的时间是上午9点。”

“那是半个多月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记得!”

“可是头儿,电话的通话记录……”王凯的话还没说完,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蒋震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跟昨天不同,这次,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王凯,你怎么在这里?!”蒋震黑着脸道。

王凯一脸尴尬。

“我正好路过,来看看头儿。”

“没人告诉过你吗?从现在起,岳警官不方便跟任何人接触。”蒋震朝身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那名下属立刻打开了门,王凯回头望了一眼岳程,欲言又止,“还不走?”蒋震道。王凯这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了病房。

岳程见过这架势,通常,只有对有涉案嫌疑的警察,才会使用这种隔离政策。

“蒋警官,为什么我不能跟任何人接触?”他问道。

蒋震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慢在病房里踱了五六步,才停下来。

“岳警官,上个月的10号,周荣在诚信银行转了10万元人民币到你的工商银行卡上。”

“这是陷害!”

蒋震笑了笑,“你当然可以这么说。”

“蒋警官,”他正色道,“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跟任何黑社会的人员有过瓜葛……”

“那你能解释一下,”蒋震的声音盖过了他,“为什么周荣要向你的银行卡打10万元钱吗?”

“我根本不知道我的银行卡上多了这笔钱。我都不记得上次我查询银行余额是什么时候了。蒋警官,我每天都很忙,我不是那种没事往银行跑的人。”

蒋震又笑了笑。

“岳警官,我们查过银行记录,就在那笔钱到达你账户后的第二天,你就查询过你的银行卡。”

岳程大惊,随即他就嚷了起来:“有人伪造了银行的查询记录!银行里一定有人跟他们有勾结!如果不是这样,就是青联帮的人控制了银行中的某个人。蒋警官,你应该马上去查那家银行,是谁负责银行的内部网络系统,谁有可能修改银行的交易和查询记录,谁就有作案嫌疑!”

蒋震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似的,绕过他,踱着方步慢慢走到窗边。

“关仲杰的那件案子发生在A区。听说是你要求A区分局将这案子转到你手里的。能说说理由吗?”他望着窗外绿油油的医院草坪说道。

“他在被杀的当天来找过我,当时我正急着带一名嫌疑人去案发现场指认,所以根本没跟他说上什么话。他说他可能会遭遇不测,他留了张条子给我,说想跟我谈谈。他约我当晚10点半在A区小码头路15号后门见面,可是等我到了之后,他已经死了。”岳程努力在脑海里回想自己第一次看见关仲杰时的情景,关仲杰是个戴眼镜的小个子男人,说话声音很轻,“你,你是岳程,岳警官吗?”那天在警察局门口,他正带队出发,关仲杰迎面朝他走了过来。

“我们认识吗?”他随口问了一句。

“对,哦,不,不完全认识……你是要出门……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这个男人显出失望的神情,但很快,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给他,“岳警官,我,我有事要跟你说……”他神情慌乱而紧张,好像随时准备转身逃走,“有人,有人要杀我……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他的鼻尖在冒汗,声音断断续续的,“今晚,今晚,我,我在这里等你,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求你了,岳警官。”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岳程。

岳程觉得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接过了纸条,他刚想开口问问是怎么回事,这个男人突然转身跑了。等他打开纸条,他发现那是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从照片上看,身份证上的人就是塞给他纸条的男人,他叫关仲杰。复印件的下方写着一句话:今晚10点半,小码头路15号后门。他本来不想去的,可是,但凡人都有好奇心,何况他想起关仲杰说的话,他担心真的有事发生,因而,虽然那天晚上下着雨,他还是说服自己出了门。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等他来到那条漆黑的小弄堂里时,迎接他的是关仲杰尚有余温的尸体。

“这么说,你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蒋震阴阴地一笑,说道。

“对。可以这么说。”岳程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但他不想跟对方争吵。“我到现场后,马上通知了A区警察局。这案子虽然发生在A区,可关仲杰最初联系的警察是我,所以,我就跟A区分局商量,把这件案子移交到我手里。”

“你跟关仲杰以前认识吗?”蒋震问道。

“我不认识他,但他好像认识我。”

“在他找你之前,你们有没有见过面?”

“没有。”

“可是,我们发现在他被杀的前三天,他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我想你的好部下已经跟你说过了,”蒋震嘲讽地一笑,“你们的通话保持了三分钟。是他打给你的,他打的是你的手机。”

岳程摇头。“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从来没跟他通过话。”

蒋震抬起头,正视他。

“我,不,认,识,他。”岳程再次重申。

“岳警官,我觉得你需要换个地方好好想想我刚才问你的问题。”蒋震冷冷道。

什么意思?他要把我当成嫌疑犯那样带回警局?

蒋震跟他带来的警察之一耳语了两句,那名警察开门走了出去。

“蒋警官……”他开口想再次争辩,却立刻被蒋震不耐烦地打断。

“岳程!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凭什么我要跟你回去!你什么意思?!”岳程也大声回敬。

“我们有线报,两个月前青联帮清理门户,杀了两个叛徒,其中一个还是女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震冷笑。

“跟你有没有关系?查了就知道了!岳程,他们为什么要打10万元到你的账户?他们会白白把钱交给一个凶杀科的警察吗?”蒋震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向他走近,一直走到他跟前才停住,“现在没人知道那两具尸体在哪里。我想你可能会知道。也许你就是用这件事要挟他们,他们才会慷慨地打钱到你的账户。也许这笔钱,你还嫌不够,于是你狮子大开口……”

“蒋震,你他妈的别血口喷人!”

蒋震充满厌恶地盯着他的脸。

门开了,他的跟班走了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听完汇报,蒋震的目光重新落到岳程的脸上。

“医生说,以你现在的情况出院没多大问题。当然,局里没有医院的条件好,但你放心,我们会为你准备充足的药物。”蒋震说完,朝他的跟班使了个眼色。

那名警察拿着手铐走到岳程的面前,岳程心头一惊。他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他会成为嫌疑犯被戴上手铐,他禁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他问蒋震。

“我希望你合作一点。任何事,等到了局里,自然就会有分晓,不过当然,为了避嫌,我们会带你去F区分局。”

岳程想去拿自己的手机,他觉得该给局长打个电话,可那名拿手铐的警察却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手机。

“喂!”他喊道。

“岳程,从现在起,你不能随便跟外界联系。”蒋震道。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真的把我当嫌疑犯?我是被诬陷的!”

蒋震鄙夷地看着他冷笑。

“岳程,我不是第一次碰见你这样的警察。你们都一样。只会说这句话!我是被诬陷的,我是冤枉的,可是最后呢?”

岳程盯着他的脸,“我要跟我们局长说话。”

“他今天去外地开会了!而且,我们已经跟他说好了,他不会干涉此案的调查!岳程,你不太走运,最近正好碰上局里的风纪整顿,我们也许会拿你当典型。”

妈的!看来这次真的遇到麻烦了!他抬起头望着蒋震。

“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是被诬陷的!银行里有人串通了青联帮。而且这案子不一定是黑社会干的,我问你,那几个被抓到的人,你有没有审问过他们?”

蒋震笑了起来。

“昨天半夜,已经审过了,他们都说,你,岳程,岳警官跟他们老大有过节,所以他们的老大派他们来对付你。”

“他们的老大是谁?!他们是属于同一个黑帮社团的吗?”

“他们承认自己是青联帮的人。”

“这是他们自己的说法!你有没有调查过?他们有没有前科?他们彼此认识不认识?你查过他们的档案没有?你有没有找青联帮的人证实过他们的身份?”

蒋震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已经不想再跟岳程纠缠了。

“我会调查的。但现在,你得跟我们走。”

岳程站在原地不动。

蒋震地扫了他一眼,“把他带走,然后找人把这里搜查一遍。”他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走出了病房。

那两名警察走到岳程的面前。

“岳警官,请合作一点。”

岳程望着他手里的手铐,心想,也许我应该跟他们回去。可是,他们把我带回去,真的能把事情调查清楚吗?他们真的能还我清白吗?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虽然伤口仍有撕裂的疼痛感,不过还好,他还能动。他又朝窗外瞄了一眼。他知道这里是二楼。

到达医院时,发现守候在二楼外科病房走廊上的警察比他想象得多,而且,令他意外的是,他们个个都神情紧张,高度戒备。当一个提着汤罐的中年女人想要走人病房区时,被拦在了外面。警察告诉她,15分钟后,她才能进入这个区域。

“为什么?这里出了什么事?!”那个女人嚷了起来。

警察没有作出解释,只是将她带到走廊人口处的一个小办公室。他朝里瞄了一眼,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惊惶不安的男男女女,他猜想他们可能跟那个女人一样,都是病人家属。他跟在女人的身后,走进了办公室,并在门口停了下来。这时,一个穿黑色风衣、戴墨镜的中年男子风风火火地从病房区里走了出来。他正在打电话。

“对,他刚刚跑了,他打倒了我的一个部下,从窗口跳了出去。他们看见他通过外面的通风管,爬进了一楼的一间病房,现在我们正派人去找……”那人气急败坏地说道。

他听到这些,禁不住走出那间挤满人的办公室,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如果没问题,他为什么怕跟我们回去调查?他这是畏罪潜逃……麻烦你联系院方,立即封锁医院的各处大门,我们要仔细盘查,他休想逃出医院……对,我知道这有点麻烦,对……对,是有点晚了,他已经走了十多分钟了,可我们的人问过门口的警卫,他们说没见他离开,所以他应该还在医院里……我知道这需要一点时间,但是……”

他越过这个男人向楼梯走去,刚到达楼梯口,就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匆匆从楼下奔上来,他立刻放慢脚步,侧耳倾听。那两名警察快步走到之前那个黑衣男子的面前,其中的一个大声说道:“头儿,一楼的护士说,刚刚有人去过医生办公室,医生的白大褂少了一件……”

他没听见那黑衣男子说什么,但是两秒钟后,那个男人就像条疯狗一般朝楼梯扑来,他急忙让到一边,但还是差点被对方撞倒。

“让开!”那男人朝他吼了一句。

“让开!让开!”他身后的警察也在大声嚷。

直到他们奔出很远,他还能听见他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他慢慢走下楼梯,一边走,一边想。

他想,假如他是岳程的话,这种时候,绝不会走医院大门。他会通过病房角落的电梯直接到达地下二层的车库。他只要有本事打开任何一辆车的车门,就能很快离开医院。当然,这方法颇为冒险,因为门口守候的警卫很可能会立刻认出他。所以,更保险的方法是,给朋友打个电话,让对方把车直接开到地下车库去接他。

一楼的电梯门开了。

他顺着电梯而下,来到地下二层。刚刚走出电梯,就发现距离电梯门口不远,有一间亮着灯的办公室,他径直走了过去。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窗户开着,他站在窗外肆无忌惮地朝里张望。

这间办公室其实只是一间未经装修的毛坯房,里面有一张办公桌和两个旧文件柜,办公室的角落挂着几件破旧的工作服。看起来,这应该是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

旧办公桌临窗而放,上面有一个电话机,而电话机按键正对着窗外。显然,刚刚有人就站在他这个位置,把手伸进开着的窗户,拨了电话。

是岳程吗?

他按下了重拨键。

有人接了电话。

“我们马上到了。”有人在说话。

虽然只听过一次,但他还是立即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是吗?”他压低嗓门道。

对方立刻警觉了起来。

“你是……”

“一个合格的杀手是不需要帮手的……”

陆劲沉默。

“对此我非常同意。”他道。

陆劲低声笑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这笑声。只有跟他相同的地狱天使,才会有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笑声。

“可是,你的帮手不少。”陆劲道。

“那不是帮手。”

“那是什么?”

他喜欢陆劲说话的声音,不由地沉默了两秒钟,只为了回味刚刚那句短短问话最后的尾音。“那是什么?”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提问,也许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陆劲,那些是鸟。”

“你一定养了不少这样的鸟。”

“是的。对于你的箴言,我得补充一下。”他轻声道,“一个成功的杀手,需要的不是帮手,而是鸟笼。”

“你就不怕它们啄伤到你吗?”

“好问题。答案是,它们没有这个机会。”他沉吟片刻,又道,“我知道他就在这里,我还知道你会救走他,但是,他终究在我的手里。你也是……”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命。”

“那为什么伤害我太太?”

他握着电话微笑。

“这是个警告,而且,我有事让你办。”

“我会找到你的。”

“你在威胁我吗?陆劲。”他笑得更大声了。

“不,是通知你。”

陆劲说完,挂了电话。

他笑着将电话机。

他知道陆劲已经到了。

果然,他刚刚将电话机放回远处,前方就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他抬头朝前望去。

一辆黑色加长型轿车在他右前方大约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拉开后车门,迅速跳上了车。车门关上后,那辆车绕了个弯子通过地下车库的出口直接开上了斜坡。

邱元元紧张地望着车外的警察。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例行检查。”

那名警察弯下身子,通过车窗查看车内。岳程和陆劲现在正并排坐在后车座上。两分钟前,陆劲用纱布将岳程的整个脸包了起来,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个脸部烧伤的病人。车内的电台里正在播放相声,这是陆劲让她打开的,天知道那里面在说些什么,她一句都没听懂,只看见陆劲不时笑得前仰后合。

“不要催!你没看见人家警察同志在工作?”陆劲突然大声对他身边的岳程道,接着,他又不知道听见了什么,格格笑了起来,他还劝岳程,“别急别急,现在出去,也一样要堵车,你还是定下心来,听听相声吧。”

“他怎么回事?”警察瞥了一眼满脸纱布的岳程。

“啤酒瓶不合格,炸开了脸。——不要催!”陆劲对元元说,“他一直在用脚踢我,你能不能劝劝他?”

“我有什么办法?”她假装不耐烦地答了一句,随后可怜巴巴地问道,“警察先生,要不要开后备箱?你看,我哥哥今天刚出院,我们想带他快点回去休息。”

那个警察直起身子朝后望去,他们身后已经跟了好几辆车。地下车库直通医院左边的出口,当他奔到门口时,那辆黑色的加长型轿车正好开离大门。虽然那辆车开得飞快,但他还是看清了车牌。

他立即打通了110。

“我要报警,我是C区第三人民医院的清洁工,我刚刚在一楼的病房区被人打倒了,我看见他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牌是……”

等他报完车牌号,突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个圈套。因为那是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加长型豪华轿车,国内很少有人开这类车。事实上,通常它只被结婚的新人用作结婚当天的礼车。难道这辆车是租的?

邱元元爬上她那辆黑色路虎时,她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因为担心警察会追上来,她一边把车开得飞快,一边不时瞄向后视镜。

半小时前,岳程打电话给陆劲,说自己被诬陷,准备逃离医院,需要他们帮忙。朋友有难,自然要拔刀相助。放下电话后,按照陆劲的安排,他们立刻兵分两路,她赶往最近的租车公司,用自己的钻石项链作抵押租下一辆车——幸亏,老爸给了陆劲两万快现金,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而陆劲,则去最近的药店购买纱布和用于包扎所需的剪刀和胶布。随后,他们用差不多12分钟的时间赶到了医院的停车场。

“岳程,你现在要去哪里?”她问道。

陆劲正在解开他脸上的纱布。

“A区河滨路34号802室。”岳程气喘吁吁地念出一个地址。

“你怎么样?没事吧?”通过反光镜,她发现他脸色不好。也是,他昨天才刚刚动过手术,还没那么快恢复,“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一下?”

“我没事。还是先去我说的地方吧。”

“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是你们局长的家?”陆劲笑着问,顺便扯下了岳程脸上的最后一条纱布。

“当然不是。她是一个电脑工程师,过去帮我做过事。”岳程精疲力竭地靠在了后车座上,“我怀疑有人修改了银行的交易记录。我得让她帮忙查一下。”

“你现在是嫌疑人,她肯帮你忙吗?”

“她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嫌疑人。她不是局里的人,他们不会通知她。”

“行,我们先送你过去。”她道,这时,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是陆劲。

“元元,你还好吗?”他问她。

她也觉得很累,而且,她的右手骨折了,偶尔动一下,就痛得要命,所以她只能用左手开车,幸亏她是个熟手,单手操作方向盘完全没问题。

“我没事。”她叹了口气,“晚点去医院没什么大不了的。”

“医生让她今天早上去拿检查报告。我们走到半路,你的电话正好过来,所以就先救你的急。”陆劲向岳程解释道。

“是吗,真对不起,我没想到……”岳程勉强坐直了身体,“元元,停车,我这就下去,你应该马上去医院……”

陆劲不作声。她明白他的心思,他当然希望她去医院先把自己的事情搞定。

“元元。快停车。我不想耽误你。”岳程催促道。

“岳程,你是我们的朋友,现在还有伤,我是不会就这么把你丢在马路上的。我先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她加快了车速。

“元元……”陆劲想说话,立即被她截住。“别劝我!那个医生早就被我爸买通了,不用去,我也知道他会说什么!”她没好气地说。

“元元!快停车!我要下车!我不想再害你了!”岳程伸手去拉车门,被陆劲一把推开,“陆劲!”

“得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吧。”陆劲静静地说,“到医院后,我会打电话给邱源,让他再派一辆车过来,这样,我们可以乘机再换一辆车。”

“不用了,你们马上停车,我可以自己去找她!”岳程道。

陆劲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你听见了吗?陆劲,我不用你们送,我自己可以去找她!”岳程大声道。

“岳程,除非你安全着陆,否则,我们是不会丢下你的。”邱元元道。

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家。

他叫了一辆出租,上车之后,他开始整理思路。

岳程显然是逃走了。陆劲救了他。

那么,岳程为什么要逃离医院?毫无疑问,他之前闯入银行网络系统作的那些小动作起了作用。岳程现在成了嫌疑犯。这是老头之前就跟他商量好的,为的是杀了岳程之后,能给警方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假如岳程是因为收了黑帮的贿赂才被杀的,那么警方自然不会再将疑点转向他手头的案件。当然,岳程死后,还会有别人接手关仲杰的案子,所以,为了把这些烂事一并解决,他们决定再给岳程按一个杀人犯的罪名。

如果当初陆劲没有插手,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惜……

想一想,岳程现在最想干的是什么?是证明自己的清白。

该如何证明呢?

银行网络系统显示他的确从黑帮成员那里接受了10万块钱。他还查询过这笔钱是否到账。电信公司的网络系统还显示,关仲杰曾经跟他通过电话。那么,他该怎么做?很明显,除了找到一个电脑高手证明银行的数据曾经被改动过,别无它法。

岳程的身边有电脑高手吗?

他想到,如果岳程的同事碰巧在上网,也许他可以混进去,假扮那人的朋友,问一问有没有认识的电脑黑客。虽然现在满大街都是搞电脑的人,但真正的高手却凤毛麟角,那个人应该不会给他一大堆名字,再说,只要问问他,上次跟岳程合作的那个叫什么,也许事情就解决了。

到达医院的妇产科后,邱元元在一名护士的陪同下走进了医生办公室。陆劲和岳程则留在医院的走廊上等候。

“陆劲……我很抱歉。”岳程坐定后,一脸愧疚地说道,“我没想到元元被打成这样,我真的没想到……我真的……”

陆劲看看他,没说话。

“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我昨天问过我妈,她说,也不一定会有问题,因为孩子已经基本都长好了,但是……”他紧张地注视着陆劲,他期待陆劲能给他一个他想听到的答案,但是陆劲却摇了摇头。

“岳程,也许命中注定,我们不会有孩子。”

岳程噎住了。隔了一会儿,他道: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有些晚了……但我一定要说,陆劲……我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抓住他!”

陆劲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陆劲,本来我认为,他可能是我们内部的人,但是今天他们告诉我,有人往我的银行卡里打过钱,还说钱到账后不久,我就去查询过银行余额,另外,他们还查到我跟关仲杰的通话记录。一一如果说,银行的人跟警局内部的人,以及电话公司的工作人员相勾结,这也不是没可能,但是,我觉得更简单的解释是,有人闯进警察局内部和银行内部的电脑系统,作了修改。他是个电脑高手。”

“所以你要去找那个……”

“她叫裴欣言,过去有个案子,我找她帮过忙。”

“她跟你的交情怎么样?”

“我们没交情。我们只合作过一次。”岳程眼前出现一个眼镜妹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帮我的忙。但除了她,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找谁。”

“你现在最应该找的人,是你们局长。你如果想平安回去的话,就得先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陆劲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糖丢进了嘴里,又问他,“你要不要?”

岳程摇头,他最讨厌巧克力了。

“我想找到确切的证据后再向局长汇报,不然,他是不会相信我的。而且,他也得拿出证据才能说服F区反黑组的那些人。”

“不管怎么说,今天你这么贸然逃走,你都得尽快跟他打个招呼。不管他信不信你,你都要让他明白,他是你最相信的人。这是一种姿态。”陆劲像好兄弟一般亲呢地搂了下他的肩,“岳程,你要记住,领导在乎的不是证据,而是立场。换句话说,如果你是他的人,就算你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也会替你挡着。可如果情况相反,就算你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他也会踩你一脚。”

岳程承认陆劲说得有道理,但他觉得任何事都有例外。

“陆劲,我们局长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得了吧。”陆劲笑了笑,将手机递给了他,“给他打电话。”

“我是说真的。他跟F区的那些人不一样……”

“至少别让他太担心你。”陆劲将手机塞在他手里。

岳程瞥了他一眼,心想,好吧,至少这么做可以先探探一下局长的态度。他忐忑不安地开始拨号。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他刚想打个招呼,就被局长李汉江的怒吼打断了。

“岳程!你知道给我打电话了!你在搞什么名堂!”

“局长,我被诬陷了!F区的人说……”

“别跟我说这些!你给我马上回来!马上!这是命令!你听见了没有!”李汉江怒道。

可他没打算现在就回去。

“局长,我想……”

“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叫人去接你!”李汉江再次截住了他的话头。

“局长,我想等找到证据再回来。”

“你说什么!”李汉江又惊又怒,“岳程,你还想不想干这行了!连组织原则都忘了!你……”

“局长,我只求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给黑帮勾结,我没有受贿!更没有杀人!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诬陷我,但是……”

“别说了!”李汉江稍稍缓和了一下口气,“岳程,你必须回来接受调查,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清白的,你更该回来,要不然,别人会认为你是畏罪潜逃。”

“我会回来的,但是我得先找到证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岳程啊,”隔了三秒钟,李汉江才开口,“老实说,我也不信你会干这些事,你跟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很不利,我也没办法。这样吧……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你必须回来!”

岳程心里略微觉得轻松了一些,这时,他看见陆劲在向他打手势,意思是让他快点挂电话。他朝陆劲点了点头。

“局长。我直接来找你行不行?而且,我不想在局里,”岳程担心自己一进警察局就被逮捕,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申辩的机会。

“你真麻烦。”李汉江想了想,“这样吧,明天上午10点,你在咱们局附近的那家爱思快餐店等我。”

“好。局长,咱们一言为定。”岳程连忙道。

“一言为定。”李汉江挂上了电话。

他将手机还给陆劲。

“你干吗说那么多?万一你的局长查到你的方位,派人过来怎么办?”陆劲责怪道。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陆劲,我们局长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过去是我的上司,他了解我,他知道我不会干那些事。”

“好吧。算我多心了。”陆劲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吃了起来,“知道吗?刚刚在那家医院的地下车库,那个家伙给我打了电话。”

岳程一惊。

“你说的是谁?”

“还会有谁?老实说,他比警察聪明多了。为了找你,他追到了车库,通过车库办公室的重拨键跟我通上了话。你上车的时候,他可能就在车库里。他看着你上的车。”

他瞪着陆劲,怒道: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完全可以当场把他抓住!”

“就怕没抓住他,你自己先被人逮住了。对了,你刚刚说,他们怀疑你杀了关仲杰?”

岳程这才想到,他从医院地下车库匆匆上车后,一路逃命,还没来得及把今天早上遭遇的一切都告诉陆劲。他用最简短的话,将蒋震对他的怀疑,以及他们掌握的证据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现在明白了吗?”岳程恨恨道,“整个故事听起来还挺合理,周荣打款给我,关仲杰在柜台服务,关仲杰以此敲诈我,于是我就杀人灭口。”

陆劲悠闲地把背靠在墙上,问道:“对于关仲杰这案子,你最初是怎么想的?”

“我猜想,他是想跟我检举某个人的违法行为,却无意中被对方知道了,于是这个人跟踪他到我们见面的地方,给了他一枪。他是背后中枪。可惜我们没找到目击者。”他觉得肩膀上的伤在隐隐作痛,禁不住把身体靠在了墙上,“本来我以为,你可能知道些什么,因为他家的墙上贴着你的照片。现在我想起来了,那张照片上其实不是你一个人。”

“还有你。”

“对,那时我跟你在一起。时间应该是半年前,当时,我把你从监狱弄出来追捕一号歹徒,我们在监狱门口正要上车。”他知道陆劲很想看看那张照片,可惜他现在没办法拿到,照片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

“他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不知道。”岳程摇头,这也是他极为困惑的地方,“如果他跟踪我。我应该不会没有感觉。”

“会不会他正好碰到你?会不会那一天他正好去监狱看某个人?”

岳程眼睛一亮。“对!这有可能。”他点头,“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感觉他是认识我的。他很可能跟我过去破过的某个案子有关。也许那个案子中涉及的某个人是他的亲戚、朋友或同事。”他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查出照片上他跟陆劲走出监狱大门那天的具体日期,然后再查一下监狱的探视登记,看看关仲杰有没有去探过监,如果去过,他是去看谁。他想,不管那个人是谁,他跟关仲杰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岳程,”陆劲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昨天上午,你去监狱接我的时候动手。不管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一个非常冒险的计划。”

“我也不明白。”

“显然,他今天去医院是去杀你的。”

“这还用说?”

“所以……”陆劲想了一会儿,说道,“会不会是,他没得选?”

“什么叫没得选?”岳程听不懂。

“他别无选择,只能在那个时间动手。”陆劲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可能在这之前,他还没有杀你的打算,或者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而当他发现你之后,他觉得必须尽快解决,因为你活着,对他来说,是个大威胁。现在的问题是,是什么激发了他对你的杀心。你最近手头除了关仲杰这案子,还有没有别的案子?”

“没有了。”岳程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陆劲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这么说,关仲杰不是随机选的,而是另一个目标。他诬陷你杀了关仲杰,是想一箭双雕,在消灭你的同时,把关仲杰的谋杀案也一并解决了。所以你的事跟关仲杰的案子应该是连在一起的。可是,关仲杰是在两周前被杀的,他却选在昨天早上杀你,这不合理。前两个星期他为什么不动手?”

“对啊,为什么?”

“在最近这几天,你是不是突然掌握了这案子的关键证据?”

“喂,如果掌握了关键证据,我还有必要到监狱来找你吗?”岳程道,“实话告诉你,关仲杰是9月27日被杀的,我接了这个案子后,到目前为止,一点头绪都没有。”

“之前的事先别管。你想一想,从前天晚上到你昨天上午到监狱来接我之前,就在这段时间内,有没有发生什么事跟这案子有关?”

岳程摇头。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好想想,岳程,”陆劲的神情异常严肃,“他很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个才决定追杀你的。要不然,他没理由选择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下手。这对任何一个杀手来说,都不是明智的选择。监狱里有警察,无论他准备多么充足,计划都可能失败。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赶时间。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赶时间。他为什么那么急,他为什么认为,你晚一分钟死对他来说都是个威胁?岳程,你一定掌握了某些可能要他命的东西。你好好想想。”

岳程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蓦然,他想起了一件事。

“你想到了什么?”陆劲忙问。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昨天我收到一张取邮包的单子,是从山东寄过来的,寄件人的名字写着,李华。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现在,他觉得听起来,这很像一个假名,“我昨天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已经是晚上8点了,那张单子就在我桌上,可那时……”

“邮局已经关门了。”陆劲接下了他的话头。

“我是昨天早上去的邮局。”

“这么说,你拿到邮包了?是什么?”陆劲问。

“是个U盘,我还没来得及看,从邮局拿到邮包后,我就直接去监狱找你了。”现在,他越来越觉得那个U盘可能是案子的关键,“我把它放进了衣服口袋,昨天我妈来过医院,她把我的脏衣服都带回家了。”他一把夺过陆劲手里的手机,一边按键一边说,“我得马上给她打个电话。”

他打的是旅馆电话,前一天晚上,陆劲已将他的父母安排在靠近邱家住处的一家小旅馆里。

电话铃响了一会儿,母亲才来接。

“妈,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母亲显得有些惊慌。

“啊,程程,你在哪儿?”

一听母亲这么问,他立刻明白,母亲已经去过医院了。

“妈,你身边是不是有人?”他问道。

母亲没有否认,隔了会儿,她又问:“程程,你好吗?”母亲的声音里充满的焦虑和担忧,岳程觉得内疚极了。自他成为警察以来,他就立志,自己的事自己承担,绝不让父母操心。可这次,他不仅迫使父母搬离自己的住处,还要让他们为他的前途担心。

“我没事。”他觉得无比惭愧,同时又立刻紧张起来,他不知道母亲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小旅馆的电话应该没有分机,对方应该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妈,如果你身边是警察,你就再问一遍,‘你现在在哪里’,如果不是,就别说话。”

“额……”母亲没立刻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她就问,“你现在在哪里?”

她身边是警察。他稍稍松了口气。

“妈,别怕。”他安慰道,“你儿子什么坏事都没干。我是被冤枉的。我现在要自己找到证据证明我的清白,等我找到了,我就回去。”

母亲似乎略微放下了心,“那就好……”她仿佛得到了某些指示,又道,“你现在在哪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都应该,回来说清楚,再说你身边又没钱……”

“妈。”他打断了母亲的话,“我就问你一件事,昨天我口袋里的U盘,你有没有看见。你放在哪里?等等,如果它在你身边,你就说一一好的。”他顿了顿,“如果在家里,你就说,你要来见我……”

母亲迟疑了一下说道:“一一好的。”她停顿了一下,又道,“程程,你,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明白了,U盘在她身边。

“妈,替我保管好那东西,它对我非常重要,千万不能交给别人。我得挂了。”

“程程!”母亲揪心地叫道。

“我晚点去找你。”说完,他果断地挂上了电话。

“怎么样?”陆劲问他。

“东西在我妈那里,她可能本来想着,今天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把它交给我的。今天夜里我去见她。”他把手机还给陆劲的时候说。

“警察一定会24小时盯着你妈。我劝你再等等。”

“等?”岳程觉得自己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相信我,”陆劲平静地说,“人不可能长时间保持同等强度的注意力和戒备心。再过48小时,他们就会松懈,到那时候,我们再考虑怎么去见你妈。现在,你还是先去找你的朋友吧。”

岳程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道:“你们把我送到她家门口就行了,我在她那里查到我想要的东西后就会走。等我找到落脚点后,再跟你联系。”岳程觉得现在自己还是单独行动更好,他不想连累任何人,他怕陆劲坚持,又解释道,“她不喜欢家里来那么多人。如果把她惹火了,我怕她不肯帮忙。她是个脾气很怪的女人。”

“女人?”陆劲吃了一惊,“多大了?”

“24。大学毕业后,曾经当过电脑工程师,后来可能是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辞了职,现在每天窝在家里,靠外卖为生,他们都叫她极品宅女。听说她曾经有三个月不出门的记录。还有,她每天要刷5次牙。”

陆劲好奇地看着他。

“你对她还真了解啊!岳程。”

“有什么了解不了解的,我第一次跟她见面,她就跟我说,她每天刷5次牙。”

“她为什么跟你说这个?”陆劲笑着问。

“谁知道!她是突然说起这个的,”岳程至今仍觉得纳闷,“其实我也只跟她只见过一次面,我在她家待了20分钟,她只跟我说了三句话。一句是说她一天刷五次牙,另一句是问我要查什么。最后是再见。”

“听起来,她好像很特别。”陆劲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反正,她跟元元完全不同,她是个怪胎。”

“她长得怎么样?”

“你问这个干什么?”岳程觉得莫名其妙。

“回答我的问题。”

“还可以吧。”他从来没注意过她的长相,不过仔细回想了一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要说五官的话,她长得比元元漂亮——我说的是事实,可是,她戴了副眼镜。还有,她不像个真人,她像个机器人。你明白吗?”他觉得,就算裴欣言嘴里吐出一大堆的打印纸,他也不会太吃惊。他发现陆劲正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干吗?我说的是事实。”

当他来到门前时,他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因为他发现那扇门上有个显示屏,虽然他没发现摄像头,但谁知道它会不会被藏在屏幕后面?

他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最终决定先试一试。因为,他今天的装扮跟上次去邱元元家一样,煤气公司的职员,同样,他也戴着眼镜和假胡须,他相信,即便她能通过摄像头看见他,也不太可能认为他来者不善,更别说是辨识他的真实容貌了。再说,只要他能进屋,一切就由不得她了。她不会有机会活着向警方倾诉她的遭遇。

他按下了门铃。

门上的显示屏出现一片蓝光,过了一会儿,出现了一个字和一个问号。

“谁?”

他没发现那个屏幕上有打字的地方,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触摸式手写板,心中不由暗暗叫绝。你这么做等于是在强迫我留下指纹。而我,还不能拆除这玩意儿,因为要是那样干的话,动静太大了,难免会惊扰邻居。

还好,指纹的问题,他早在几年前就解决了。他每次出门,都会在手指上沾上一层特制的保护膜,所以无论他到哪里,触碰过什么,都不会留下指纹。

他在手写板上写下了一行字:“煤气公司的,查煤气表。”

很快,显示屏上出现了一条回复。

“8楼哪一户煤气费为0?”

他愣住了,嘴角却忍不住泛起微笑。煤气费为0,应该是没人住。好精明的女人。如果是煤气公司的人,当然知道哪一户是空户。他快速在楼道里转了一圈,整个楼道一共8户,由走廊的窗子往里,能看到其中5户人家厨房的景象,另外两户则较难肯定,其中一户跟裴欣言的房子一样,窗户并没有朝向走廊,而另一户,厨房里空空如也,可从窗户朝里望,客厅里却已经放满了家具。他想,也许他该敲敲那两户的房门,这时,蓝色显示屏又出现了一句话:

“煤气公司有很多分公司,你是哪个分公司派来的?请出示指派单。”

“我现在很想见见你说的这个极品宅女。”陆劲说完这句,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岳程回过身,发现医生办公室的门开了,邱元元一个人走了出来。

“医生怎么说?”陆劲迎了上去。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他说随便我。”

“随便你?”陆劲没听明白。

“那昨天的麻醉剂到底是什么?”岳程在旁边插了一句。

“医生说是乙醚。”邱元元自顾自朝走廊外走,陆劲跟上了她的脚步。

“乙醚对孕妇有影响吗?医生怎么说?元元,你不要走得那么快好不好?”

岳程也加快脚步跟上了他们。

邱元元一边下楼,一边说:“我照过B超了,医生说,现在还看不出乙醚对孩子有多大的影响,他让我过两个星期再来检查。”

“他还说什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做引产手术?”陆劲问道。

她停下脚步,别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么没说?可我不同意,因为他没法保证我的安全。知道吗,我查过网上的资料,这种手术很危险!我很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你希望这样吗?”

陆劲看着她,“我得去找医生谈谈。”他道。

“OK,随你。我跟岳程在车里等你。”邱元元气呼呼地甩出这句话后,扭头朝楼下走去。

岳程和邱元元在停车场等了二十多分钟,陆劲才出现。

“谈完了?医生怎么说?”元元用挑衅的口气问道,“怎么样,他敢做这个手术吗?他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证我的安全吗?”

陆劲关上了车门。“元元,没有哪个医生能打这种保票。”

她哼了一声,问道:那他怎么说?

“他建议提前分娩。剖腹产。”陆劲道。

她又哼了一声,这些话显然医生早就对她说过了。

“元元!”陆劲神情严肃地望着她,“医生认为,剖腹产对母亲来说,安全系数更高一些。至于孩子,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状况,只能生出来再看了。”

邱元元不说话,像在生闷气。

车里安静了几秒钟。

“他还说……”隔了一会儿,陆劲又开口了。

“哼!他还说了什么屁话!他一定说就算生下来,孩子也不一定能活下来!有可能有缺陷!可让他检查,他又什么都检查不出来!”她气急败坏地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但马上痛得缩回了手。

陆劲望向窗外,说道:“他说男的。”

她瞬间愣住了,脸涨得通红。

“为什么他不跟我说?!”她嚷起来,“我一直在问他,他就是不肯说!为什么他会告诉你?为什么?!”

陆劲摸摸她的头,“我说,我想知道,就这么简单。”他温柔地说。

“天哪!”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我要生下他,我要生下他!今天回去,我们就给他取名字好不好?”

“好啊。”他笑着点头。

岳程忍不住插嘴:“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挺封建的。”他一直以为坐在前面的那对夫妇都是新潮人物,可没想到竟会如此重男轻女。是个儿子又怎么样?能改变一切吗?有必要那么激动吗?难道生个女儿就该被引产?

邱元元回头白了他一眼,随后笑着踩下了油门。

“我们不是重男轻女,”陆劲笑道,“只不过,知道他的性别后,我们突然非常强烈地意识到他是个有生命的人,所以就觉得特别兴奋。如果是女儿,我们也会一样开心。总而言之,这种感受,等以后你自己有了孩子就会明白了。”

邱元元在驾驶座上扭了扭身子,自言自语道:“宝宝,你岳叔叔好傻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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