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北运河、南运河以及海河交汇的地方,河水在这里融合,共同奔流入海,在此地形成了著名的“三岔河口”。由于在永乐帝登基时所扮演的特殊角色,使得天津得到永乐帝的赞赏推崇,认为这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并叫群臣献名。最后,永乐帝选中“天津”二字,意为“天子渡津之地”,天津由此而得名。不久,天子迁都北京,天津便成了京城的门户,军事地位也日益重要。故永乐二年,朝廷在天津设卫,天津共设三卫,驻军一点六万多人。于是,人们又把天津叫做天津卫。天津不仅是本朝的防卫重镇,同时因为其运河通畅、交通便利而漕运兴盛。依托着漕运的兴盛,贸易、制造、农业等各行各业也都在天津蓬勃发展,如今的天津,俨然已经成为了本朝北方的物资集散中心和经济中心。
林子衿一行自从离开京城后,便顺着官道一直往东南方向行走。众人抱着边走边玩的轻松写意心情,这一路走得是停停歇歇,竟用了十日才到达天津。
一路上,除了游玩外,经由周天济的介绍,林子衿对他们马上就要见到那位郎老太师及其夫人有了更深的了解。郎老太师本名郎墨臣,先不说别的,单就是他能历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均得到当朝皇帝的重用并屹立不倒,最终以正一品太师的头衔,在当时变幻莫测的官场之争中全身而退,就足以说明他是如何厉害的角色。郎老太师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他的手腕高明、心机深沉,而在于他为人宽宏大度、谨小慎微,并绝不结党营私、使自己陷入党派之争的危险境地。永远秉持尽忠职守的原则,保持中庸立场,行事作风低调,这样的处事风格,使他即使已经辞官在家近十年,还是在朝中拥有极高的声望。
但相较于郎老太师的彪炳政绩,世俗老百姓们最为称道的还是他和夫人两人之间长达四十余年相濡以沫的感情。郎老太师年轻时曾出使朝鲜国,并在朝鲜国客居数年,因其高洁的品质和卓越的政见,深得当时朝鲜国的国君定宗的赏识,并将自己的妹妹淑德翁主下嫁于他。这桩婚姻在当年,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在朝鲜国,均引起了举国上下的关注,就连当时在位的太祖皇帝也给这对新人送去了贺礼,并祝他们百年好合。而郎老太师和夫人也没有辜负太祖爷的厚望,一直都是恩爱夫妻的楷模。老太师和夫人成婚四十余年,但夫人一直没有所出,为了郎家的传宗接代,夫人便亲自张罗帮太师娶了两位妾氏,这两位妾氏给郎家共生了四儿三女,而老太师的儿女也都个个子嗣众多,光大儿子就育有有三男一女,一下子将本来三代单传、人口稀薄的郎家变得是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如此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老太师夫人用她宽厚的心胸和豁达的行事风格,将整个郎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两个妾氏和众儿女、孙子辈之间也是相处的和和睦睦、其乐融融。而郎老太师对他的这位贤德的夫人也是甚为敬重,二人在四十余年的生活中,一直是举案齐眉、感情甚笃。郎老太师和夫人俨然成了本朝模范夫妻的典范,被世人所赞叹效仿。
这日,众人终于进入了天津城,见时间尚早,林子衿、楚红袖和贺文心便下了马车,周天济、周荣晨、贺子轩也将马交予随行的仆佣牵着,六人准备一边走一边领略一下天津城的风貌。
刚进入城门走了不多远,便听到有人在身后叫道:“这不是周大公子吗?”
众人回头,见说话的是一名华衣锦服、富商打扮的四十多岁中年男子,在他身后还跟着另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的身后则是一辆马车,马车上除了一位赶车的车夫外,还坐着一名书童。
见刚才自己所叫的人回身,说话的男子更是一边行礼一边高兴地道:“真的是周大公子啊!没想到竟能在天津城和公子遇见,咱们真是有缘、有缘啊!哈哈!”
周天济也客气地拱手道:“是啊,李老爷竟然也来天津了。”然后用眼睛打量着站在那位李老爷旁边的年轻男子。
李老爷连忙道:“你看我光顾着高兴,都忘了介绍了。”说着,指着那名年轻男子向周天济等人介绍道:“这位是从南京来的文仲达文公子。”
刘老爷刚说完,周荣晨便对着文公子拱手道:“文公子,好久不见了!”
文公子淡笑回礼道:“周公子,自上次南京别过,我们已有一年多未见了吧?”
周荣晨笑着点头。刘老爷见状,叫道:“原来文公子和周少爷是旧识啊。”
周荣晨笑道:“我与文公子一年前在南京曾有过一面之缘。”他转头对周天济道:“大哥,这位文公子是南京赫赫有名的世家文家的三公子。”
周天济闻言,对着文公子拱手,自我介绍道:“久仰文公子大名,在下周天济,是荣晨的兄长。”
文公子听到周天济的名字,不由黑眸一凝,认真回看他,回礼道:“哪里、哪里,我文家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周大公子的名号文某是如雷贯耳,仰慕之极,今日终得相见,文某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人谦让一番,贺子轩、林子衿、楚红袖、贺文心等人也做了相互介绍。大家便谈着话,向城内走去。言谈中得知,文仲达于春节前便从南京去到北京办事,此次到天津也是应邀代表文家参加郎老太师夫人的寿宴。而那位刘老爷本是京城的富商,在京城与文公子结交,因为正好也要来天津办事,便与文公子一起结伴从京城来到天津。
那刘老爷是个热情多话的主儿,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后,不由感叹道:“早知道大家都是此时要到天津,文公子和周大公子也都是要到太师府祝寿,咱们就可一起结伴而行,这样一来岂不热闹一些?”
众人闻听也都点头称是。刘老爷好奇地继续问周天济道:“此次给郎老太师夫人贺寿,想必周大公子也准备了奇珍异宝作为寿礼吧?”
周天济淡笑道:“奇珍异宝倒谈不上,只不过是一枚印章罢了。”
刘老爷闻听啧啧道:“周大公子真是过谦了,凭着周家的家资实力,这枚印章想必定是出自大家之手,肯定和文公子带来的宋克宋仲温的书法立轴有得一拼呐。”
周天济道:“我们所带的贺礼不过是世俗玩耍之物罢了,自是不能跟文公子的大家儒雅之物相比拟。文公子出身书香世家,本身又是博览群书、文章书画均为世人所称道,挑选的贺礼自然也是高尚文雅,周某不敢妄比。”
文公子忙谦虚道:“周大公子过谦了,文某可是不敢当啊。”
刘老爷见二人彬彬有礼的谦让样子,不由朗笑道:“二人都是风雅才俊,就不必相互谦让了!”发现前方已经行到一个岔路口,他对着大家道:“前面就是各位要去的估衣街了,我与各位不同路,现在只能就此别过了。”他向周天济等人告辞后,便上了马车从旁边的街道离开,书童也下了马车,跟在文公子身后,随着周天济等人沿路向位于估衣街的郎老太师府行去。
由于天津的漕运兴旺、交通便利,北大关至大胡同、估衣街一带商业繁茂,现在是享誉北方的著名商业街。太师府所在的估衣街更是商铺林立,其中又坐落着多家画院、书局,人气和文气均颇为旺盛。周天济一行主仆十几人,行走在热闹繁华的估衣街上,一边行走一边左右观看着街道两旁的景象。大家只顾全心看热闹,殊不知他们男的英俊潇洒,女的俏丽出众的样子,也成了街上旁人注目的焦点。行走了约莫两刻钟的功夫,眼前便望到了郎府的高大牌匾,此时,从街道右手边的一间茶社中,走出一名男子,挡在众人身前,冲着文仲达唤道:“文公子,我可终于等到你了!”
周天济等人驻足定睛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一名二十五岁上下的男子。此名男子一身绣着金色祥云图案的华贵锦缎棉袍,脸型瘦削,颧骨突出、腮帮凹陷,苍白的脸上一对闪着贼光的黑亮眸子正在周天济等人身上骨溜溜打转儿,鲜红的薄唇钩成了弯刀状,露着满脸笑容,对着周天济道:“没想到周大公子,啊还有荣少爷,你们竟然也跟着文公子一起来了啊!”
周天济没有答话,但眼底却沉成一片寒潭,他微微侧身,阻断男子对林子衿毫无掩饰的打量目光。周荣晨在一旁接口道:“我们到天津是受邀给郎老太师夫人拜寿,不知你钱公子到此是为何事?”说着,周荣晨将头一歪,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对着被他称为钱公子的男子满眼不屑道:“但不管是为了什么事,肯定不是为了参加寿宴,毕竟以钱家的‘声望’,郎老太师是断然不会邀请您的!”
钱公子闻言面色一凛,眼中露出阴毒之色,但也仅是一瞬间,他便换了一副温文尔雅的表情,笑着道:“荣少爷说的是,金某的确未收到邀请,但多亏文公子好心,愿意带着金某一起前往太师府祝寿。我现在在此,就是为了恭候文公子的到来,好跟着他一起入太师府。”说着,他对着文公子再次拱手,表示感激。
周天济、周荣晨等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全部看向文仲达,周荣晨冷哼一声,鄙睨道:“看不出来一向自命清高的文家什么时候也开始和钱家交好了!”
文仲达不理会周荣晨的嘲讽,只是神情淡漠地对着钱公子淡淡道:“前面就是太师府了,钱公子请随我一起来吧。”说完,也不管别人,自顾自地快步往太师府而去。周天济等人也都跟着,钱公子指挥着从茶社跟他出来的两名家佣,抬着一个大红色的四方大礼盒,一并向太师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