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牧听到这里,纵身跳下了树干,她轻柔地抚摸着那粗燥的树皮说:“其实,我也已经感觉到了有些地方很不对劲。树,谢谢。你刚刚告诉我的一切,就已经很有提示了。真相迟早会来的,再高明的法术都不可能永远地封印我的记忆,该承受的最终还是要承受。我的确不想生活在谎言之中,尤其是和明月的相处似乎很有蹊跷。不过,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再多问我的事情,好好专心修炼,以早日脱离对这片土地的依赖,该是我自己去发现真相的时候了。”
恍惚之间,隋牧闻言豁然睁开眼睛,满眼白色的纱帐,转头便看见那如午后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明月正坐在隋牧床前的圆桌旁,他的一只手撑在脸颊下,另一只手放在一本摊开的书上。明月见隋牧醒来,便起身坐到隋牧的床沿,他伸手温柔地在隋牧的脸上抚摸着。有那么一刻,隋牧用迷惑的眼睛看着明月,这是灵湖还是医馆?
明月笑着在她耳边低语道:“小懒虫,还真能睡。你是不是又多喝了我从昆仑琼花宴带回来的苹果美酒?睡着了都不见你消停,时不时地翻来覆去的。快起来,巫奇这几日沐休,过来医馆看我们了。我来接你回去的。”
刚才果然是春华一梦。
隋牧精神一振,拉开明月的手坐了起来,说道:“不是,我今日配了睡圣汤,早些的时候在试药,看来量是有些重了。巫奇来了?他给我带了大士的净瓶水没有?”
明月在隋牧的手背上印下一吻,然后顺势站了起来,他宠溺地笑着说:“你也好意思让他费这么大的功夫给你去和大士讨要这东西。玉华已经全好了,为何还要这东西?”
隋牧歪头看着明月说:“以备以后不时之需喽。你猜我梦见了什么?这个梦可真有意思。”
明月翻身下了床淡淡地说:“嗯?有个人背着我在梦中和别人寻欢作乐?”
隋牧不悦地哼了一下,她嘟囔着说:“切,梦中的提示,有的时候可是不能小看的。”
明月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就你的预感多。快些起来收拾一下吧,乘天色还早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让巫奇等久了不免失礼。”
隋牧和明月回到医馆之时,巫奇已经闻声迎了出来。巫奇与明月相见时,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潋滟水光,如果不是隋牧刚好瞥见,就会以为只是光线流转的错觉吧?巫奇小住了几天,之后就要作别去继续他的江南司雨职责。在这几天里,巫奇和明月眉目间的亲昵和依恋并未逃过隋牧刻意留意的关注。
这促使隋牧很快便用净瓶水配出了玉华君留下的方子,果然如他所述,一觉黄梁,隋牧很快便记起了那段身为隋灵神的天上人间。然而,除此之外,一切依旧和自己一直认为的没有任何出入。想到这里,隋牧的心里纠结了起来,这和梦中树的话语为何不相吻合?是自己的记忆被那个突如其来的梦境给搅浑了吗?
这一次,倒是隋牧主动将巫奇送出门去,隋牧对着巫奇看起来不是非常着急的背影幽幽地说:“巫奇,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亲热,是什么样的感觉?”
巫奇的背景立刻僵住了,他艰难地回头与悠闲地抱胸依靠在后门的隋牧对视着,脸上的肌肉也在不经意地微微抽搐着。
隋牧见状微笑了一下:“明月瞒了我很多,你也跟着。这一世,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巫奇一边后退着一边说:“没有,没有,你不要乱想,我和明月真的已经没有什么了。我要走了,误了雨时我就罪该万死了。你不用乱想啊。”说罢,巫奇如逃命似地临风而去。
隋牧走到前殿的后门,刚要迈步出去天井间,她忽然定住了身子。在前殿和中殿之间的空地上,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水玄的长袍,只在袍底绣着滚金色的波涛花纹,他一头的长发顺从地披在身后,如银色的瀑布飞泻而下,在阳光下闪着扑朔的光芒。他的脸庞俊美,剑眉下的双目含着笑看着他对面的女子,脸上荡漾出的微笑让人觉得温暖而亲切。那女子身穿牡丹花绣做的绯红上衣和绿色的百褶荷叶裙,将她美妙的身材托显地婀娜多姿。女子的面容妩媚动人,皓齿明眸、翩若惊鸿,她梳着堕马坠,头上插满了珠花镶嵌的银簪子,随着她的动作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风华。男人的手正搭在女子的肩膀上和她说着话,而女子则是一直都浅笑着与他对视。
隋牧的手紧紧地抓紧了胸口的衣料,她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隋牧迅速地侧身躲入了前殿的墙后。
正说着话的铭怡忽然顿了一下,他对面的女子马上关切地问:“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铭怡微笑着摇摇头,他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后才说:“刚才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谁在看着我。那种气息,有点熟悉。好像脑子里有片空白,有待填补。”
那女子也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笑着说:“王叔,你多虑了吧,我们熟悉的人都在地府里。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什么熟人。再说了,真的认识你,肯定会上前打招呼的。日头高了,我们回府去用午膳吧,你下午不是还要去大士那里?”
铭怡点点头,于是和那女子并肩绕过中殿往后山门走去。
而隐身在大殿内侧阴影之中的隋牧的眼前,一帧帧的记忆如跳动的画面般地快速地从眼前闪过,隋牧看得几乎都忘了自己的所在。她终于想起了自己临死前的情形。
当日,隋牧由岸上摔向了被燕索引入人间的忘川河水之中,她的身体如灌了铅似地直直地坠落下去,毫无缓冲可言。然而,隋牧的嘴里发出的确不是惊叫声,而是一声高呼“幻城!”忽然间,她身下那浅浅清澈的河道在隋牧的眼里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团灰色的云雾。隋牧则是轻巧地翻身落在了云雾之上。
隋牧站稳之后,她立刻回身跪倒看着倒在地上的铭怡,青影、易东舟和沙城也一起围拢了过来。隋牧看着迅速变得虚弱的铭怡,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她毫不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立刻喷涌而出。周围的众人见状都大声惊呼起来。
隋牧一只手示意众人不必惊慌,一边将鲜血注入了铭怡的口中。神奇地是,铭怡胸前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很快,他原本濒死灰败的脸色便恢复了红润的原状。隋牧将手指在自己手腕的伤口上抹了一下,那里的如注的血流便立刻就止住了。
这时,隋牧弯下腰在铭怡的耳边轻语道:“好好活着,以后,我不能陪你了。对不起。”说罢,隋牧抬头对易东舟吩咐道:“好好照顾他。”然后,隋牧转头对沙城吩咐着说:“送他们出去。”沙城点头。
将一切交代完毕,隋牧面色凝重地站了起来,她向前走了一步,对着站在几步之遥、一脸疑惑的燕索说:“很奇怪你自己在哪里吧?”
燕索立刻问道:“这是哪里?你是如何将众人带来这里的?”
隋牧依旧语气冷峻地说:“这里是沙城的幻境,在这里,你任我摆布!”
燕索冷笑了一下,他不屑地说:“一个小小的幻境,怎能奈何到我?我可是司雨,你不过时一个小小的从未修炼过的精灵。”
隋牧的手指缠绕起胸前的发丝,淡淡地说:“如果,再加上隋灵神的记忆呢?你觉得,一个小小的鲤鱼司雨可以抵挡吗?”
听到了隋灵的名讳,燕索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的不自然,他有些紧张地反驳道:“她已经消失了很久了,你是如何得到她的记忆的?”
这时,隋牧原本冷淡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如果你只是对旁人虚伪、动用心计,这都和我无关。但是,今天你伤了翼的性命,这可是犯了我的忌讳。为了能将你正法,隋灵只好再次出现了。这次,就不是太极双鱼这么简单了。”
说罢,隋牧举起了那只受伤的手,手腕上的伤口再次骤然崩裂。然而,这一次,那里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束银色的利剑一般的光芒,光芒如利剑般发射状向燕索直直地射了过去。燕索一脸惶恐地看着那道光束直直地过来打中了自己,在他能够有所行动避开阻挡之前,他便看见了自己四分五裂的身体。
而此时,远在钱塘的医馆里正在和巫奇说话的明月脸色大变,他看着巫奇急促地说:“糟了,华出事了!”说罢,他一把握住巫奇的手,两人的身形便在充满着水汽的空气中消失了。
青影用带着哽咽的声音说:“你来迟了。燕索要杀翼王爷,华用自己的血救了翼。然后,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术,在沙城的幻境里将燕索的元神都打得四分五裂了。然后,沙城将她带出来,她就已经这样,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