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光打个招呼就行啦?你以后要一切行动听指挥知道吗?”
“我听你指挥。”
林娇娇将头靠在他肩上问道:“听政委说,下面你又有新任务了?”
“嗯。”
“干吗?”
“进寮海。”
林娇娇把头从他肩头挪开看着他问:“又去寮海?干吗?”
刚子笑笑说:“保密!”
林娇娇举拳又要捶他:“好啊,说你胖你就喘了是吧?我是机要参谋你跟我保密……”
其实刚子这次进寮海,是旅部作战会议上定下的步骤之一。如何把张大川这只老狐狸从寮海钓出来,始终是整个行动的最大难点。上次刚子和杨子敬他们大闹寮海,差点没把寮海掀了,都没能调动他一步,这次他能出来吗?
古董在会议上分析说,现在最能牵动张大川,换句话说,张大川目前最关心的就是,他给咱们下的这剂药,到底效果怎么样?毒性有没有发作?所以我认为,如果在这上面做足文章,你不用去钓他,我准保他自己乖乖地、兴高采烈地出来!
古董的分析让大家眼前一亮:这是个思路!
讨论沿着古董起的这个头不断往下延伸:诸如让织田夫人那个南洋广播电台宣布,由于个人原因,《回家》节目将无限期停播;加大独立旅电台与军区、北方局、八路军总部,以及延安之间的联系频率;通过各种渠道对外散布各种不利于独立旅的消息……总之一句话,就是要让张大川感觉到,他下的那服药药性开始发作,八路军已经乱套了!
好,这是第一步,但这还远远不够,你还得弄个诱饵把张大川钓出来。这建议是调查组杨组长提出来的:你不是乱了吗?一乱就得开会是不是?那么,什么级别的会议能引起他兴趣呢?中共北方局书记处全体会议够不够?够了吧?那好,我们就把北方局这次会议地点定在天津,那各位书记们都怎么走了?坐船经过寮海去天津,这是最合理的推断……
一切顺理成章。可是,你怎么才能把这消息传到张大川耳朵里呢?时间、人数、经过航线、乘坐什么样的船,这些全都是最高机密,但凡有一点漏洞,就会引起他怀疑。这只老狐狸本来就多疑,这两次让我们打怕了,更如惊弓之鸟,所以传递线路必须是合理的,经得起推敲的。
杨子敬提出,能不能再用一下刚子?理由有两点,一、张大川虽然连着在刚子手里栽好几回了,但从内心深处他依旧看不起刚子……
政委打断他问,你怎么知道张大川怎么想的啊?还内心深处?!
杨子敬回答说,这是一个基本推理,张大川是日本中野特种学校的教授,皇军之花们的老师,老牌间谍特工。刚子谁啊?皇协军里一医官,替人推拿正骨的,他跟张大川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量级上,张大川怎么会服气呢?他必然会找各种借口替自己开脱,所以从本质上说他还是看不起。轻蔑与挫败的结合,最后会产生出更大的忿恨,忿恨使人,当然也包括张大川这样的“精英”丧失理智……
政委继续挑刺问道:那你怎么解释上次刚子大闹寮海呢?
杨子敬回答说,这正是张大川老到之处:他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没有充足的理由,他依旧不会出手。可这次不同,因为我们给了他一个天大的理由!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
你是想让张大川在愤怒中接受刚子给出的理由?
是。
你有没有考虑到刚子的安全问题?
我们特警连将全力以赴,确保他的安全!
四
刚子临出发前去了趟二舅爷家,跟老人家道别。二舅爷一见刚子,老泪纵横拉着他手说,孩子,你的事我全听说了,炮舰造好了吗?刚子一阵心酸,跟着眼泪也出来了,说,都好了。
老人家欣慰道,你们陈家出你这么个后生,有福哪!孩子,别心疼船,打坏了咱还有,蚂蚁礁没别的,就是有船!
刚子眼泪哗哗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啥时候出海哪?
过两天。
明后天可不成啊!
为啥?
因为明天是“天地碰”的日子。
啥叫“天地碰”啊?
天跟地碰一块儿你想这得闹多大动静?大潮加大风,神鬼不露头,这时候出海,就等于朝滚沸的大汤锅里撒肉末!
刚子赶在“天地碰”前溜进了镇里。下午三四点天已经黑了,紧接着风暴吹得飞沙走石,天跟戳了个窟窿似的哗哗往下倒水。刚子还是晚了一步,等他拼了命跑进孙记茶馆时,人已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他一边在门边抖搂着浑身雨水,一边哆嗦着叫唤道:“好雨,好雨!”
掌柜老孙头一眼便认出了他,赶紧将他拉柜台后边,吩咐伙计拿毛巾衣服,烫红糖姜茶。直等他收拾利落喝上姜茶了,才心疼地埋怨道:“出门也不看看老天爷眼色,都‘天地碰’了还满世界溜达!”
刚子打了个喷嚏,笑说:“本想赶这之前到的,没想还是老天爷腿快。”
老孙头往四下看了看说:“可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威名远扬,小鬼子画着你头像的通缉令都贴电线杆上头去了!”
刚子吱溜一声将红糖姜茶全倒进肚里,舒坦地抹抹嘴问:“我这颗人头值多少钱?”
老孙头伸出一个巴掌说:“五百大洋!”
刚子摸摸自己脑瓜子自言自语道:“这价码还行。”
价码是张大川定的。随着刚子名声鹊起,张大川心里面的怒火也随之在一天天递增:他刚子算个什么东西?他只是我手里的一个玩偶!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刚子时他哆哆嗦嗦那样,连句整话都说不全,他怎么一夜间突然成了人们口碑相传的英雄了呢?
在拳击台上,被弱小对手击倒绝对是一种耻辱,因为这证明你比他更加弱小。
但张大川绝不接受这种说法。他对自己说,没有,我并没有被他击倒,我只是踉跄了一下,我只是被他挠了一下而已。
如果说嫉恨是一剂毒药的话,为自己的失败寻找理由那就是自我麻醉。这段时间张大川几乎天天晚上都要求高纪兰陪睡寻欢,弄得她疲于应付。
首长,难道我们就这么在寮海待下去了?
不,我在等待时机。
要是等不来呢?
不,一定会来的!
首长的固执和他脸色一样难看!高纪兰很清楚首长病灶所在,但她不敢点破。有关刚子的各种传闻她也都听说了,刚子已经开始在造炮舰了!
可当她把这消息传达给张大川听时,他却砸杯子大发雷霆说,这是谣言!一定是那些别有用心的支那人无事生非蛊惑人心传出来的谣言!!刚子他懂什么?!他能造炮舰?笑话!他要能造炮舰我就能造航空母舰!!!
首长疯了,他已经完全罔顾事实,完全陷入到他带有强烈好恶的泥潭里去了!高纪兰本来是想提醒他关注一下,刚子为什么要建炮舰,他建炮舰的目的是什么?可他全然不顾,每天津津乐道于什么独立旅电台发报频率骤然增加,什么南洋广播电台宣布,织田加代《回家》节目无限期推延之类的捕风捉影之中。每当有这些“好消息”时,他都会让高纪兰给他准备酒菜,酩酊大醉之后疯狂做爱。
看没有?我给他们下的那服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药性发作了!
高纪兰不解地问,电台发报频率骤增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内部有麻烦了,有可能上级派来的调查组已经进驻到独立旅了!
那么织田加代那则消息呢?
她也被卷进去,回不去南洋了!
这会不会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呢?
不信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直接证据!
证据终于上门了。就在刚子进入寮海的第二天,内藤带着他的中文翻译冒着风雨来到小学校拜访张大川,说是有重要情况通报。
内藤的中文翻译就是那位小胖。他向张大川报告说,昨天他遇见刚子了。
张大川失态地站起来,冲到小胖跟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喝道:“你昨天见到刚子,为什么今天才来报告?!”
小胖被吓着了,低着头在那儿哆嗦。
高纪兰见状赶紧扯开张大川,替小胖倒了杯水,安抚他说:“别紧张,教授是听了你这消息后高兴的,是吧教授?”
张大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回到座位上说:“继续吧。”
小胖看着张大川脸色,小心翼翼把他昨天下午跟刚子在孙记茶馆见面经过讲了一遍,说:“大概就这些了。”
张大川闭着眼睛问:“你说他约你主要是想摸摸我们这边的情况,没说为什么吗?”
“没说。”
“你再仔细想想!”
“噢对了,后来吃饭的时候……”
“在哪儿吃的饭?!”
“雨太大出不去,就在茶馆凑合吃了点,茶馆吃的。”
“继续。”
“吃饭时闲聊,我问他说,听说你弄了一炮艇,干吗的啊?他笑笑说,你也听说了?我说,寮海就这么点大,你现在是名人了,能不听说吗……”
“啰里啰嗦,说简要点!”
“是!他说有批重要人物要经过寮海!”
张大川皱皱眉头问道:“什么重要人物?几个人?什么时间怎么经过?是从海上还是陆地经过?!”
“这他没说。但听意思应该是这两天吧。”
内藤插话说:“从刚子建造炮舰传闻来看,走海路可能性比较大。”
“什么炮舰?!他刚子是开兵工厂的吗?!”
“对不起教授,我也只是听说。”
“什么事都要过过脑子!人云亦云!”
高纪兰问小胖说:“刚子问你的时候主要侧重哪方面情况?”
“码头,还有炮艇问得比较多。”
“具体一点,他都问了些什么?”
“什么都问,比如码头现在把得严不严啦,炮艇巡逻有什么规律啦,上面都有些什么装备,最高时速能到多少,配备多少人员,主要就问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