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三月,明媚的春光抵挡不住地映射下来。明净碧绿的春天,在燕子的穿梭与呢喃中来临了。看着在厅堂里进出的燕子,山野间正在绽开的红的桃花、白的梨花,村子里家家户户门前的李花和枣花,海华德有点悒郁的心情,变得略微开朗了一些。
“春天真的来了,真好,真好!”她迎着拂面的春风,沐浴着暖烘烘的春光,在草色青青的湖滩上奔跑着,大声地唱着歌。孩子们手中放得高高的风筝,唤醒了她遗忘已久的童心。她从一个孩子手里接过一只风筝来,边放线边奔跑着把它放上天去。她仰着头,双手举着长长的线,时收时放,在湖滩上又笑又跳,像个孩子。
三月下旬的一天,镇上邮政支局的绿衣邮差给她送来一封电报,是冯·李斯特从德国发过来的:明日启程回岳阳,如无意外,四月中旬准时到达。
一股强烈而甜美的暖流,从她心里升腾起来!她盯着门前那棵合欢树,笑了许久。她伸出手掌,看着阳光从树影间洒落,一点一点地漏在了自己的指尖。她感觉自己一颗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能够放平稳了。
一连许多天,她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冯·李斯特那张英俊的面庞:漆黑的鬈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突出的眉骨下面,有着一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修长高挺的鼻梁与宽阔厚实的嘴唇,形成一个性感的倒“T”字;冯·李斯特的美不是那种用漂亮来形容的男性之美,而是英武、俊朗。海华德暗想:如果他穿的是像父亲一样的军装,而不是神甫阴郁沉闷的黑袍,他一定会像一名将军一样威武。
她闻到了淡远如烟的春天气息,在等待他的日子里,她对自己说:我爱上他了。好。
重逢仍然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黄沙湾小码头上,从城陵矶开过来的轮船,像一位善解人意的老祖母,让两个年轻人享受了相恋者重逢的巨大幸福。
他们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了,在码头上无数双眼睛中!他们的拥抱已经远远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拥抱了,他们此刻的拥抱,完全来自彼此内心深处思念太久后再次相逢的力量,这样的拥抱让双方都有一种瞬间窒息的感觉。
在他们登上湖岸那一道大慢坡的时候,刚满二十岁的海华德忍不住首先表白:“亲爱的,你能想象出我有多么想念你吗?我差一点就回到德国去了,如果我能够回到德国的话,我想到德国去找你……”
冯·李斯特发现,海华德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湿润了。
回国期间,冯·李斯特也是无时不在思念着远在东方的海华德。心爱姑娘的音容笑貌、行动举止,总是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他明白,爱情之花已经盛开,只要海华德稍稍放下矜持,他将为心中的女神燃烧自己。此时此刻,一声“亲爱的”,就是一声冲锋号,冯·李斯特顿时柔情万丈,一把搂紧了身边的姑娘,温润的嘴巴急不可耐地压向了海华德那玫瑰花一般的芳唇。
很久很久过去了,两个年轻人终于分开了。
最后,还是冯·李斯特打破了沉默:“亲爱的,我在大海上航行的时候,总是嫌轮船太慢,真的恨不得乘德国空军的飞机飞到这里来——这次我有幸参观了法兰克福空军基地当今世界上飞得最高、飞得最快的飞机——梅塞斯米特,那可真是带劲——哈哈哈哈。亲爱的海华德,我告诉你听,我连做梦都是夜夜梦到你,过去对我的学生们,我可没有过这种特别的感觉……”
本来,冯·李斯特的归国之旅,真实意图是去与军方联系,想回国参加希特勒正在向全世界展开的法西斯战争。从思想本质上讲,冯·李斯特是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而并非一位治学为主的神学家。他对希特勒《我的奋斗》一书的喜欢程度,远甚于《论语》和《圣经》;他对德国当时举国弥漫的大日耳曼主义十分拥戴,如果不是出身背景过于低微,他早就应该是纳粹圈子里的重要人物了。他对进入军队早已是跃跃欲试,而这一次德国之行,他差不多已经与军队里的故交衔接到位了。他本来可以不再回黄沙湾了,之所以万里迢迢回来,除了做一些善后工作之外,最主要的是因为海华德,特别是两个人已经初现端倪的爱情……
深夜,两个人还在冯·李斯特的办公室里絮絮而谈,各自的近况、别后的新闻、深深的思念,一个话题接一个话题,越谈兴致越浓。
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馥郁的花香是天然的催情剂。他们相互清晰地感觉到了彼此的需要与渴望,他们久久地沉浸在感情潮水的强力冲击之中。
夜深了,来自洞庭湖上的阵阵春风,愈刮愈烈,本应下降的气温,反而升得越来越高了,让人觉得越来越燥热。春天,已经任什么都抵挡不住地到来了,就在这个春风沉醉的夜里盎然到来。
突然,窗外响起了第一声清脆的蛙鼓:“呱!”紧接着又响了一声:“呱!……”这一声比上一声更响亮,更持久。之后有一个短暂的停歇,然后便是这一年的首场蛙鼓大合奏,“呱呱呱……呱呱呱……”排山倒海,响彻天宇,让人觉得仿佛蛙族比人类还繁荣。
“啊!”静静谛听中的海华德,禁不住高声叫出声来,“春天真的来了,真好,哈哈,真好!”
“是的,春天来了,春天真的来了,真好,哈哈哈哈!”冯·李斯特突然发力,一只手将海华德紧紧搂到胸前,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在她光洁柔软的皮肤上游走起来。同时将自己一直在她耳畔游移的嘴唇,紧紧地压到她的嘴唇上,猛地含住了她香甜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