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会有人半夜训练什么的……跑过这里,然后凑巧,刚好是个女生!
她阿弥陀佛念叨着,祈祷着她的救命恩人是个女生,起码得是个gay……
可艾莉死也没想到,她的救命恩人,居然会是他!
当林吉田一身运动装地出现在夜色的时候,艾莉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躲,因为羞怯。看清楚来人时,她的反应是想死,因为已经羞恼至死了。
林吉田出现在这个球场,也纯属巧合。他的身体虽算不上强壮,却也没病没灾,锻炼那是老年人的事儿。他之所以会穿成这样出现,全然是因为要迎合林欣的“健身房计划”。那健身房离这儿不远,林欣在里头跳瑜伽,非要把他拖进去,他实在遭不起这罪,于是临阵脱逃,称要出去抽根烟,然后百无聊赖地晃啊晃,居然晃到了这样劲爆的场面。
与白日里不同,夜色与他的气质融合,反而显得那股带点轻佻的邪气妥帖自然了。
他皱着眉头,对艾莉的大呼小叫并不惊讶,只是皱着眉,嘴角却带着一股嘲弄的微笑:“你这是在搞人体艺术?”
艾莉的脚因为端坐太久,这样乍然站起来,一阵发麻,头有些晕,一头就往前栽去。
林吉田下意识地接住了她,然后又一把松开了她。
艾莉就这样顺势摔在地上,只不过因为缓冲了一下,并不太疼。
“你!”
“省得你又说我耍流氓。”林吉田笑着说,他是对上次从车流里救过艾莉却被以怨报德而感到耿耿于怀呢。
艾莉又羞又恼,双手抱在自己的胸前,坐起来,眼中含泪,忿忿地瞪着林吉田。
“喂……你那眼神,不会是因为我看了你的平面身材,就要我负责任吧。”林吉田继续嘲弄她,“死了你的心吧,我这人啊,最擅长的就是不负责任。”
“我……”艾莉只觉得口中一阵腥气,饶是刚才牙齿磕到了嘴唇,碰破了,此番委屈和辛酸以及羞恼统统化作眼泪,喷涌而出,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胸前,大哭起来。
“喂……”
这仗势,若是有人路过,一定会认为是林吉田对艾莉图谋不轨的!
林吉田看着她哭了几分钟还不肯停歇后,蹲到她面前:“喂,你要哭的话请自便,我先去跑两圈。”
艾莉这时候哽咽着伸出一只手,拖住林吉田的衣角。
林吉田笑着回过头来:“怎么,害怕啦,舍不得我走啦?”
“那个,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可以吗?”
24、装出的风平浪静
艾莉的电话一直都没有拨通,于是陆鸣打给了李丁。
“啊?我还以为你们俩你侬我侬,舍不得分开,把我撂了呢。这死孩子是去哪儿了?”
撂掉电话,陆鸣有些心神不宁,最近他老是被一股不安的情绪所困扰,让他颇为沮丧。
不行,得出去散散步,家里逼仄的空气快要让他窒息了。
他有些担心艾莉,但是电话一直不通,于是陆鸣想,去艾莉家看看吧,兴许是回家了。
只是,为什么不开手机?没电了的话,回家也该充上了啊。
夜幕低垂,城市万家灯火也已陷入孤寂。深秋的街头,晚风吹起几片枯黄的树叶,在空气里点燃了悲凉的气息。有一点冷,陆鸣裹紧了外套,母亲的电话一直打来,他却没有接。他是悄悄出门的,并没有知会她。
她已经推掉了所有的工作,专心在家做一个家庭主妇,甚至连爸爸都说要在家里陪他。
没有这个必要。他的笑容浮上了嘴角,年少的眉头皱出成年人的弧度。其实他并不太害怕。
诊断报告出来的时候,他也曾有刹那的失神,母亲却哭出声来。她向来都是端庄能干的大女子,一旦面对这种情形,还是没有例外地软弱。反倒是他安慰他们,没事的啦。
没事的。
好像是家族遗传病。当年青菁被确诊时,陆鸣也哭了。姨妈歇斯底里地在沙发上哀号,似乎没有办法来宣泄自己的痛苦无助。反倒是青菁,淡然大气,苍白地笑着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人不是终究都得一死嘛!”
是啊,终究是一死。大概还没到害怕死亡的年纪,虽然已经明确那是烟消云散,再也不能与人世相逢的一种遗憾,却总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人生最可怕的是舍不得。
他舍不得的东西并不多。陆鸣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除了艾莉。他也不知为何,命运会把他和艾莉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他所有的淡泊全部在这里成了浓烈。
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岁月流走,这份喜欢不见淡,反而更浓。
不太潇洒呢。陆鸣想,拿得起放得下的,才是大丈夫。他却是小男人,他承认,对于艾莉,他的确是放不下。
这件事,除了家人以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照常上课,照常打球,照常作息,照常笑、皱眉、谈天、沉默。
那张报告单像是一个梦一样,轻飘飘的,却重重压在了他们的心头。
哦对了,还有顾笙。
那天拿报告的时候,碰到了形单影只的顾笙。顾笙是去替她姨妈拿药的,她的姨妈一直都有严重的胃病。遇到的时候,他正坐在蓝色座椅上,埋着头等母亲。母亲在医生办公室里压低声音聊着。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心脏并没有狂跳起来,反而好像是愈发的宁静。然而看到顾笙时,他的心率又有些不太正常起来。
该死的。他咒骂自己的没用,表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
淡淡一个招呼,然后眼神就回避了。
只是顾笙却觉察出什么似的,问他:“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例行检查而已。”他淡淡地回答她,眼神落在角落的一只红色簸箕上。红色的,象征生命。可往往死亡,也是红色的。他礼貌性地反问一句:“你呢?”
“替我姨妈拿药。”她低垂了眉眼,有些忧愁,“你没事吧?”
“真的没事。”
幸好母亲这个时候出来了,脸色很不好看,他借机摆脱掉顾笙,上前说:“妈,回家吧。”
母亲却看了一眼顾笙,她礼貌地鞠了个躬,叫了声“阿姨”。
声音淡淡的,从她身上飘过来的幽幽香气,盖过了医院的苏打水气息。
出了门后,陆鸣看出了母亲神色中的忧愁,他问:“情况不太好吗?”
她却顾左右而言他:“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你同学吗?一眼看去,竟然以为是青菁。”
笑容里有苦意,他也不再问,知道她瞒不了他,自然是会说的。
回到家里,母亲便哭开了,给爸爸匆忙地打了个电话。一向公事为重的父亲,竟连夜飞了回来。
一向是不瞒他的,陆鸣因为早慧,家里人也将他视作大人,于是将报告内容告诉了他。边说边哭的母亲,终于崩溃在父亲的胸前。
谁知顾笙竟也知道了这件事。次日在学校里,她将他约了出来。他有些不安地站在幽静的过道里,用脚踢一块小石子。
“有事吗?”声音客套又生硬。
顾笙是在医师办公室外停留时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她承认她当时都懵了。此刻她焦心地向他求证,却见陆鸣爽快承认。
“是的。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强将那种难过压下去,问他:“那艾莉知道吗?”
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怕她担心吗?”
是怕的吧。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艾莉这件事,艾莉会哭的吧。他最怕她哭了。
“如果是那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顾笙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斩钉截铁地,倒像是一句威胁,“如果你活得不好,艾莉一定会很伤心的。还有……”
还有我也会很伤心的。
这句话终究是没说。可是离开的时候,眼角却含了眼泪,忍不住,全部夺眶,回到教室的时候,分外狼狈地低着头。
艾莉正没心没肺地和女生打闹,有人拿陆鸣跟她开玩笑,她便红着脸嘻嘻哈哈地扬手作势要打对方。
哎!顾笙叹了一口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陷入了沉思。
25、秋意浓,心更凉
到艾莉家并不太远,只是步行还是走了不少路。仅剩的晚班归人行色匆匆,一日的疲惫尽数染进黑夜里。
陆鸣却觉得轻松起来,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该有些改变吧,像青菁那样,知道了自己的最终归宿,反而是释然了,她选择了到各处去游走。离开前她曾对自己说:“没多少时间了,我得多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省得以后遗憾。”
从各地寄回来的明信片,一张张地被他攒在抽屉里。西藏、奥地利、希腊、埃及……青菁还打算去北极,只是她的身体,似乎不允许她那么做。这是青菁的梦想,却不是他的。
陆鸣想,他的梦想是什么?
其实说出来怕人笑,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志向远大的优等生,他其实想要的不过是一成不变的生活。
就这样进行下去,按部就班,和艾莉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将来努力地工作,然后一起过上安稳的生活。
可怎奈现世浮沉,又怎么容得了他对欲望的心如止水?
在看到艾莉的一瞬间,陆鸣从浮想联翩里回过神。她披着一件蓝色的运动衣,从远处的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他是有那样的能力的,纵使将艾莉丢到千万人海里,也能一眼找出她来。
而此刻,他的目光落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身上,微微眯了眯眼,心里狠狠地一揪。
那个人背对着他,并没有露出脸来。艾莉似乎在哭,而那个男生似乎在安慰着什么,然后他揽过她的肩膀,朝着她家的方向走去。
艾莉那样瘦小,跟那样一个高却清瘦的男生站在一起,竟如此的契合。
有时候,陆鸣也想变成一个旁观者,看一眼自己和艾莉在一起的情景。
他们总说他俩很配,特别配。他也想看看,到底有多配,然后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此刻,他站在离她家几十米的距离里,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站在秋风的口子上,看到她与旁人如此般配。
那一刹那,恍惚觉得是被一道闪电劈中,再也无法动弹。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他只是咬住自己的嘴唇,拳头紧紧握住,后又松开,浑身的神经,像是被绷紧后又弹开,像是失去了一切力量,成了一个没有躯壳的幽魂。
不是说……去找李丁了吗……
不是说……要我一辈子对你好吗……
还有,你为什么哭,是他把你弄哭了吗……
艾莉,你不要哭,好不好?
只觉得鼻子酸酸的,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头顶上的梧桐树忽然被风刮下几片落叶,落在他的面前。
秋意真的很浓了。
26、钻进死胡同里的爱情
“喂,你别哭了好不好?”林吉田对一直哭个不停的女生实在是有点不耐烦了,虽然她长得蛮可爱的,但这样烦人,他真的有可能会一巴掌把她拍歇菜。
艾莉没有甩开他揽住她肩膀的手,相反,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裤角,死活不肯撒手。什么叫做心有余悸,艾莉忽然发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慢。方才被绑在黑暗里,倒还没那么害怕,待到回到了城市,才恍惚反应过来。委屈,羞耻,难过,一起涌上来,让她战战兢兢,哭个没完没了。
她现在太需要一个拥抱了。陆鸣,如果是陆鸣在那该有多好!
上半晚上她还靠在他的肩膀上,下半夜,眼前这个半陌生的男孩,被她弄得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说:“喂,送佛送到西了,刚才出租车司机都以为我怎么你了。你也哭了一路了,又没被强奸,不过被脱个衣服还没脱光而且就算脱光了你那样的罩杯别人看了也没有什么便宜好占。你那是A吧?”
“是B!”艾莉边哭边纠正他,最近喝猪脚吃木瓜,还是有点进步的好不好。
“好了。”林吉田忽然觉得她怪可爱的,笑了笑,不耐烦的神态收了起来,声音里有自己都意外的温柔,“你别哭了,再哭……”
那句被用烂了的“再哭就不好看了”,到了嘴边变成了“再哭我就亲你了”。
真管用,艾莉立马闭嘴了。为此林吉田感到很沮丧,一般说出这句话的反应,人家应该是马上哭得更厉害啊……被他这样的大帅哥亲,难道不是天上掉馅饼般的福利吗?
艾莉抽抽搭搭的,声音沙哑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把的士费还我就是。还有,衣服还我。”林吉田厚颜无耻地摊出手来。
“混账!难道你要我光着膀子上楼吗?”艾莉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至于出租车……你不也坐了吗?难不成你是走着来的?一人一半!”
林吉田倒也不生气,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艾莉:“双子座的吧,妹妹。方才还林黛玉,眼下就王熙凤了。”
看来这个家伙看起来轻浮花瓶一个,还念过红楼梦啊。
他忽然凑近她,口中的气息扫到她的脸上:“看你也不像坏女生,你到底惹了谁啊?要不要哥哥帮你报仇啊?”
“不用。”艾莉抽抽鼻子,眼睛还是红红的,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着林吉田说:“今天的事,能不能帮我保密?”
她的声音很微弱,风一吹就散了。
林吉田的心微微一颤,然后笑着说:“好啊。”
接着又加了一句:“不过,要封口费。”
阿姨和爸爸并没有太注意她的失神,艾莉冲进浴室,打开喷头,冷水就这样哗啦啦地浇在身上。
运动服还在身上,带着陌生男孩的香水味,她闻出来,那是大卫杜夫的冷水。
艾莉蹲了下去,压低声音哭起来。
以往每每被欺负,总是迫不及待地找李丁,李丁总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带她去报仇。不管对方是谁,李丁总有她的办法以牙还牙。然而这一次,她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声音,算了。
真的算了。
她忽然觉得玩腻了这种游戏。伤害人,然后被人伤害,像是古装片里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一夜之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变了。
说不上来的变化,只是觉得好疲惫。
冲个澡出来,刚充上电的手机已经有了无数个未接来电。她期盼看到陆鸣的,却没有,电话统统是李丁打的。还有一个,竟是林吉田。
李丁的声音冷冷地从话筒里传来:“艾莉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来找我的吗?”
她吸吸鼻子:“那个……家里有事……手机没电了……”
“怎么了?”果然还是逃不过李丁的法耳。
“没有怎么啊。”她打了个哈欠。
“那声音怎么回事儿?”
“瓜子儿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