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真是一块神奇的土地,无论你从什么角度进入,都可以循着时间隧道,追溯出辉煌的历史。比如从桥梁入手,它近海临江,不仅有现代最新工艺的各种跨海跨江大桥,还可以上溯到由培土成梁的梁堤演化而来的梁桥,其历史当远在拱桥之前;若从塔入手,且不说体现明清儒、佛合流的顶尖如笔古塔随处可见,唐代风格的方形古塔也可在繁华闹市一隅找到,保存在阿育王寺的小型藏经塔则透出印度古典主义的美学神韵;而提到富有中国特色的楼。则我国现成最早、世界现成最古老三大藏书楼之一的范氏天一阁,正招引着无数中外读书人前往朝圣;再看亭台,王羲之雅集同好吟诗作赋的兰亭,则茂林修竹,流水急湍,映带左右。无怪乎南开大学的未新夏先生要说:“浙东有不少人与事很值得我这个浙东人引为自豪与骄傲。大禹治水的造福生民,越王勾践之卧薪尝胆,浙东学派独树儒林一帜,普陀国清广受释氏宗仰,黄梨洲杭节呼号,汪辉祖甘当人梯。这些人与事都足称不巧盛事。”(《天一明珠话沧桑》)
守上班下班规矩,忙忙碌碌奔出奔进,我内心里常常有一种酝酿着的十分混乱的情感,这种情感愈积愈深,而在熟人中又无法得到疏解,因此就十分需要有一个地方、换一种生活节奏,来洗去内心里的混沌。这样的地方,我常选择的是苏、浙两省近海临江的地方,而以浙东为甚。
毋庸讳言,大多数人去浙东,是因为那里的海天佛国普陀山,虽然以我这样未能超凡出尘的人看来,大多数人未必是虔诚的信徒。但浙东的魅力似乎不仅只是在那海中一个小小的岛屿,和氤氲在它上空的袅袅香火。我每在行进的车上或寄宿的旅馆,总要反思浙东流畅的行云流水般的旅行生活及与“旅游”有关的诸多问题,我以为构成“旅游”的诸多要素,在旅行者方面至少有三个,即游兴、川资、闲暇,中国目前,三者兼备的尚为少数。而能成为旅游者向往的地方,则势必有如下四方面不成。一日名山胜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四名山、雪窦山、会稽山……虽未必如三山五岳那样干岩万壑高不可攀,但生在宁绍(宁波、绍兴)平原这种沿海滩涂,却也是孤峰突兀,更加上历代名人、高僧或云游或结庐而居,后人则不免要“高山仰止”。普陀山更见山水形胜,在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中独具特色。浙东最富传奇色彩的河流曹娥江,虽然在汛期同样泥沙俱下,把浅蓝色的海湾污染得不堪入目,但孝女曹娥舍身救父的故事,却总在平息了咆哮之后的点点渔火之中,涌上人们心头。第二是文物史迹。“越中乃报仇雪耻之乡”,鲁迅这句评语使未到过越中或浙东的人总疑心那里还散发着火药味,保留着战争的创痕,其实不然。从越中淅沥绵延到浙东,无论是乘火车直穿宁绍平原,还是乘汽车过境嵊州、新昌这一片浙东山区,一处处古塔古桥,一幢幢楼台庙宇,一座座名人故居,那保存修缮的完好,无不令人对商潮涌动最烈、经济发展最快的这一地区,产生一种仰慕、敬佩之情。照常规看,大发展总意味着摧枯拉朽,破旧立新,在我们中西部地区的小城尤可见到这种机械发展的鲁莽。但浙东,发展新的,保护旧的,并行不悖,体现出文化生生不息的一种绵延之力。在宁波大街上,就有赫然在目的古塔(这种情形在扬州也可见);在绍兴大兴土木的开发区,小小青藤书层傲然不可侵犯;在舟山定海古城,有急功近利者要大肆“毁旧”,却遭到广大捍卫者的无情鞭挞。这是真的“历史文化名城”的气象。第三为交通。无论是车载船装,在浙东都可让人体会到现代交通的便利,车行有高速公路(即使不是高速公路,路况也很好),乘船有带空调之快轮,近城四郊都有公交车运行。无怪过双休的上海人总要成群结队到宁波寻根,以他们那种对生活的讲究与挑剔,是很少有像浙东这样让他们满意的。第四为功能齐备的中心城市,作为现代城市的载体,城市永远充满诱惑力。浙东的城市无论大小,都显得文化底蕴深厚,在高高矮矮的屋宇之间,总似乎隐藏着耐人寻味的故事。把城市建成市场或以市场拓展城市的做法,在中国西部地区人们正乐此不疲地做着,而在浙东似乎不那么分明。浙东给人印象是善待每一座小山头主(有的真可称小土包),钟情于每一处小水,绍兴清理城河,宁波清理月湖,这些举动表明,浙东人即使在拼命挣钱的同时,依然不放弃对自然的关爱。若说浙东城市功能齐备,不可不提到它在旅馆、饭店、交通之外的那份独特的山水。
浙东具备着这样多的旅游因素,无怪乎穷人富人都争着赶来一睹风采。
但当我们这些内陆省份的人面对浙东人和那一句问话后,不能不满头的兴致要顿时减去一半。那一天,我们从宁波郊外深山老林中天童寺出来,一位宁波女士问:“你们是哪里人?”,当我作了回答后,她却说:“××人也能出来玩吗?”这样的问话虽然没有语法上的错误,但从情理上说,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在我们花了几天时间,饱受了浙东发达经济和浓郁文化氛围的洗礼,怀着一种依依惜别的心情离去时,冷不丁听到这样的问话,是不免要感到一种神经的过敏的,浙东有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吗?我们比浙东到底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