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恋山,野人怀土,书同先生深深地怀湘。
我时常想到岳阳楼,但并没见过岳阳楼,想象中应该是与黄鹤楼一般。读中学时,范仲淹一篇《岳阳楼记》,叫我很久难以平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它,也许只是一种无端的神往。带着这种神往,我已经在脑子里无数次勾画它的影子,已经从地图上无数次走近它。但至今我没有真切地见过它,所以提起岳阳楼,对我来说,依然是失落与怅惘。
一个人需要多大勇气接近理想中的事物,我至今没有足够的经验。我最担心接近后的失望。神往虽痛苦,但往往是美好。对于理想中事物,恰如对未曾见面的友人,保持着不见面的状态,只靠鸿雁传书,直到老死,也许是最好的。我把岳阳当做朋友已久,自然也是神往已久。因为岳阳而恋着湖南。湖南的人,湖南方言,湖南的山水。太过丰富的内容使我一下子不知从哪里进入湖南。但在虚拟的地图上,我已经从三个方向很多次进出湖南了。
我首先自然是由岳阳进入,也就是南京小孩刘冬阳进入的路线。那是一个夜晚,我乘一辆南京开往岳阳的大巴,经过江苏、安徽、湖北,一路上饱览了大江南北风光,午夜时分到了魂牵梦绕的岳阳。我在范仲淹的文章中搜寻对岳阳楼的记忆,从昔日听广播看电视了解的内容中求证着岳阳。“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容骚人,多会于此”。唉,无怪神往矣!
第二次进入湖南是在株洲,一个人由皖赣铁路南下西上,从萍乡进入醴陵然后到达株洲。走这条线路纯粹是一个偶然,是一种对领袖人物的盲目崇拜,我很想看看毛泽东、刘少奇生活过的地方。火车是一种很好的旅行工具,可以偶遇许多意想不到的人,那些英俊的、有趣的、奇怪的人。从株洲进入湖南,虽然不是一种文化的进入,但却能得到更多的世俗的快乐,所以为避免晕车之苦,我更愿意走这条路。
对于湖南,一个外地人最应该知道的除上述领袖人物外,不应该忘记另外两个人,他们凭着几篇弱不禁风的文章,使这个省份相当大的一个区域成为蛊惑人心的旅游胜地。这两个人是陶渊明和沈从文。《桃花源记》,神秘的意趣,勾勒出旅游的最高境界,湖南若评宋以前的优秀宣传部长,我会投他一票。我更多的票会投给沈从文。在青岛我手拿地图,东张西望,为的就是找到沈先生的故居,还好,找到了。但我至今没有去过湘西,那个被他几篇文章炒热的地理专有名词——湘西,使我沉醉在对“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的神往中,使我经常想到那个充满“性”趣、精力旺盛的“多情水手”,也不由得惦念那位活跃在辰溪或沅江的“多情妇人”。
我的第三种进入湖南路线当然就是湘西。从重庆走高速公路到贵阳,一个人上了湘黔铁路线上奔跑的火车,在陌生、神奇的环境,听着因高山阻隔而语音各异的方言,不知不觉到达怀化这个湘西重镇。
无论从哪里进入湖南,无论以什么方式进入湖南,进入,仅仅是了解湖南、喜欢湖南的开始。一个怀湘客,在心底隐藏着很深的爱,这爱得不到散发,无论对于客者本人还是对于湖南都是一种隐痛、都是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