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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泄露美国的军事与外交文件(1)

如果把 2010年称为“维基解密年”,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过。在三年的发展过程中,阿桑奇已经在使用数字技术来挑战腐败和威权国家方面成为“一个最有意思和最非同寻常的先锋”。但阿桑奇的名字在 2010年初的时候对希拉里·克林顿意味着什么还很难说,希拉里还在 1月做了相当友善的演讲,称维基解密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的一个新的神经系统”。希拉里警告那些独裁国家(她脑子里想的是伊朗)“不要以使用这些工具(维基解密等)的独立思想家为目标”。无论希拉里还是奥巴马都表示过新媒体对瓦解独裁国家的信息的封锁意义重大,在这个时候,美国政府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维基解密对他们而言有多么麻烦。

维基解密在这一年里在世界范围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解密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而阿桑奇的名字则一次次地出现在这种风口浪尖之上。2010年 4月,维基解密公布了机枪瞄准镜镜头下的 2007年 7月 12日的巴格达空袭,美军士兵从阿帕奇直升机上射杀了多名伊拉克平民和记者,这就是被称为“平行杀戮”(the Collateral Murder)的录像。7月,维基解密公布了“阿富汗战争日志”,一个超过 76900份阿富汗战争文件的集合,在此之前这些文档都不曾对大众公开。 10月,该网站又大规模解密了几乎 40万份被称为“伊拉克战争日志”的打包文件,同时公布部分文件的还有几家主要的商业媒体机构。11月,维基解密开始公布美国国务院外交电文,又一次引起了轩然大波。希拉里·克林顿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对那名独来独往、藐视一切的黑客的赞美之词,变成了对那些使用电子媒体挑战政府权威、创造透明度的人的攻击。2010年 11月,她匆匆地在国务院召开了一次媒体研讨会,她在会上称,维基解密的泄密“不仅是对美国外交政策利益的一次攻击,它也是对国际社会的一次攻击”。 2010年 4月 5日,维基解密网站公布了被称为“平行杀戮”的美军机密录像,至少有 18人在这次空袭中丧生。“平行杀戮”又称 2007年 7月 12日巴格达空袭,是指发生在伊拉克战争期间乘坐两架直升机的美军士兵对新巴格达阿里 -阿明·阿里 -塔尼亚区的地面人员接连三次的射杀。在第一次攻击中,美军代号“野马 18”直升机上的 30毫米机关炮向地面上的人群开火,造成了 9人死亡,其中一人是路透社的战地记者纳米尔·努尔 -艾尔丁(Namir NoorEldeen)。他的一名同事记者赛义德·贾麦赫(Saeed Chmagh)受了重伤。第二次攻击,直升机上的机关炮则对准了试图将贾麦赫抬上一辆前来救援的面包车的两名男子及这辆汽车,造成包括贾麦赫在内的三名男子死亡,另外车内的两名儿童受伤。在第三次攻击中,在发现有人(可能有武器也可能没有)进入一幢建筑之后,代号“丛林”的直升机发射了三枚 AGM-114“地狱火”式导弹,摧毁了这幢建筑。后来证实,这幢房子里住着三户人家,袭击造成这幢建筑中包括妇女和儿童在内的多名平民丧生,人数不详。

袭击发生的当天,美军官方报道,有两名记者同“9名反叛分子”被杀,由于直升机上的一支美军突击部队遭到轻武器和火箭筒(RPG)的攻击,直升机还击,随后的交火导致了人员死伤。驻巴格达的多国部队的发言人斯科特·布莱西威尔(Scott Bleichwehl)称:“毫无问题,联军明显地是在同一支敌对武装进行战斗。”美军指挥官向在战斗行动中死亡的平民的家庭表示了哀悼。《华盛顿邮报》第二天(7月 13日)的报道称,美军在 12日出动了 240人,乘坐 65辆悍马车、数辆布拉德利战车和两架攻击直升机,同十几支伊拉克政府军一起,对阿明区的迈赫迪军 ——一支忠于摩诃塔达·阿里 -萨德尔(Moqtadaal-Sadr)的什叶派民兵展开了围剿。美军称,在围剿行动中,一架直升机朝一群正在用自动武器和火箭筒瞄准美军士兵的人员发射 30毫米机关炮,随后又向前来救援的一辆丰田面包车开火。两名路透社的摄像记者被杀,但军方发言人称,不清楚他们在冲突中是被美军还是被叛军所射杀。美军少校布伦特·康明斯(Brent Cummings)表示,美军在行动中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避免平民伤亡。

路透社 7月 16日的报道称,在事发地点无法找到任何目击证人,而当地的警察描述此次攻击是“美军漫无目的的轰击”。在所有的证据都质疑美国军方对两名记者的死亡原因的解释的情况下,路透社的主编大卫·施莱辛格(David Schlesinger)表示:“为了纪念他们(两位记者),并且为了所有在伊拉克的记者,我们需要一个彻底而客观的调查,以帮助我们和军方,从中汲取教训,在将来改进记者们的安全状况。”路透社根据《信息自由法》,向军方索要被收缴的摄像机,以及要求军方提供直升机上的瞄准镜镜头录像及录音材料,还有当天参战部队的报告及武器使用日志等资料。但五角大楼阻止了他们这一想得到录像的努力,《华盛顿邮报》称,军方从未拥有过那份录像。军方于 2007年 7月 17日对事件展开了调查,并撰写了调查报告,但此报告在维基解密曝光之前从未正式对外公布。

然而,“纸里包不住火”,2009年,从一个秘密的信息来源,维基解密得到了那份瞄准镜镜头录像,并且经过复杂的取证核实之后,最后在其网站公布了这段视频。《没有秘密》一文精彩地讲述了阿桑奇如何为了使得“平行杀戮”这段录像的公开而前往冰岛进行紧张的工作:“今年(指 2010年)3月的时候,他(阿桑奇)还在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今年 3月 30日早上,在雷克雅未克的格莱蒂斯加达(Grettisgata)大街,一个眼睛灰色、头发银灰色的高个儿男子租下了一间有百年历史的白色小屋。‘我们是记者。’该男子告诉这间屋子的主人,‘我们来这里写关于火山的相关报道。’在屋主人走后,男子快速拉下窗帘,确保那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闲人莫入。屋主人显然不知道在这间房子里诞生了浏览量高达数百万次的美军在巴格达袭击的视频。屋主人走后,这间房子成了一个 ‘战壕 ’,6台电脑成了屋里最大的装饰。在阿桑奇的指导下,冰岛的志愿者来到这里,集中制作来自 2007年伊拉克战场上军用直升机驾驶员座舱的一段 38分钟视频。阿桑奇称,希望通过这些残酷的画面在全球传播引发一场大范围的关于伊拉克和阿富汗冲突的辩论。”

维基解密成员的努力终于换来了 B项目(指平行杀戮的视频)的完成。在向维基解密网站发布之前,阿桑奇及其同仁们在一个秘密隐匿处观看了美军杀戮的视频。《纽约客》记者在《没有秘密》一文中描述当时的场面以及部分视频画面:

“到了晚上 6点左右,阿桑奇起身拿起一张硬盘,里面有 B项目的内容 ———从阿帕奇直升机上拍摄到的美军士兵 2007年在巴格达东部枪杀平民的录像片段。路透社曾根据《信息自由法》向军方索要这段录像,但花了三年时间还是没要到。阿桑奇现在弄到了,不过他说不会透露是谁给他的,只是说给录像的这个人对袭击平民的事情感到非常愤怒。“地堡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到电脑前看这段录像。在黑白录像中,观看者视角同飞行员看到的情景是一样的。阿帕奇直升机上搭乘着第 8骑兵团(the Eighth Cavalry Regiment)的士兵,同另一架直升机一起在巴格达上空盘旋。广角的射击框将一座清真寺的圆顶置于十字线中,我们看到的是一大片建筑和棕榈树以及废弃的街道。我们能够听见静态无线电信号短音,还能听到士兵之间对话的戏谑声。“在录像中第一个出现的对话是一个士兵说 ‘好的,明白 ’。阿桑奇立即按了暂停键,说:‘在这段录像中,你们将看到一些人被杀。’他继续解释说,录像可分成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你们可以看到一次根据错误的判断发动的攻击,一个非常鲁莽的错误;第二部分,你们可以看到,这次攻击显然是谋杀;在第三部分则可以看到,在士兵追击合法的目标时,却杀了很多平民。’“第一部分令人毛骨悚然。部分原因是士兵们的对话,已经远远超出文明的边界。‘尽管干,一旦你瞄上了他们,只管打!’其中一个说。阿帕奇的机组成员飞到十来个男人的上方,与这些漫步的男子一街之隔的,是一股美军部队。机组报告说其中五六名男子装备有 AK-47冲锋枪;当阿帕奇进入攻击位置时,机组人员看到了人群中的路透社记者,他们把记者的长焦镜头相机误认为是火箭筒。阿帕奇直升机对这群人开火 25秒钟。“第二部分紧接着前面这段。当直升机仍在屠杀现场的上空盘旋时,机组人员发现一个幸存者在地上挣扎,他显然没有武器。‘你只要去拿件武器就行了。’阿帕奇里的一位士兵说道。突然,一辆面包车进入视野,三名空手的男子下来去搭救受伤的那个人。‘我们发现有人来到现场,看起来可能,嗯,是去收尸体和武器的。’阿帕奇上的人这样报告,尽管那些男子只是在帮助一个幸存者,并没有去收集武器。于是阿帕奇开火了,打死了那三名男子和他们要救的伤者,并打伤了坐在车中前排座位上的两名儿童。“在第三部分里,直升机机组人员通过无线电向指挥官报告说,至少有 6名武装分子已经进入了人口稠密地区的一座尚未完工的楼中,那些武装人员中可能有的是刚刚撤离与美军交火的现场,但情况还不清楚。机组请求允许攻击这座楼,他们说它看起来像是座废弃建筑。‘我们可以给它来上一颗导弹。’阿帕奇里的一名士兵建议道。建议很快就实现。不久后,两名不带武器的人进入此楼。虽然士兵们注意到了他们,但还是发起了攻击:3枚地狱火导弹摧毁了楼房。路人也被废墟的烟尘所吞没。”

在发布该视频之前,阿桑奇已经得到军方内部关于这次行动的报告。阿桑奇希望能通过 B项目推翻军方的说法。事实上早在 20101月 8日,该网站在其推特上声明,它已经获得了这一事件的一段射击瞄准镜视频。早些时候,维基解密网站应一个网上的公众要求,协助揭秘一份“美军轰击平民的视频”。于是,阿桑奇在冰岛进行了对视频的解密和制作,这就是项目 B,并宣布会在 3月 21日之前将其发布。视频最终定在了 4月 5日在全国新闻俱乐部举行的新闻研讨会上发布,命名为“平行杀戮”,维基解密声明该视频证明了“对伊拉克平民和两名路透社记者的屠杀”。《没有秘密》一文这样描述:“太阳升起后几个小时,阿桑奇已经站在全国新闻俱乐部的一个讲台前,准备向大约 40名记者介绍《平行杀戮》。他身穿咖啡外套,黑衬衣,红领带。他为观众播放影片,不时暂停下来谈论其中细节。影片结束后,他又播放了地狱火攻击的视频,一名女观众看到第一枚导弹击中大楼时,发出一声喘息。阿桑奇朗读了在伊拉克的冰岛记者发送回来的电子邮件。他告诉记者们,这次解密 ‘发出了一个信息,即军队内有些人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不高兴 ’。他们还把原始录像和编辑过的版本都放在 YouTube和维基解密专门为之设立的网站上。”新闻发布会后几分钟,阿桑奇就被邀请到半岛电视台办公室。他在那里接受了半天的采访。晚上,MSNBC作了一个很长的关于录像的报道。《纽约时报》和其他大报也对此做了好几篇报道。在 YouTube上,已经有超过 700万人看了《平行杀戮》。

这段视频一经公布,就引起了世界媒体的广泛关注。《卫报》称:“不清楚有没有人携带武器,但可以看见努尔 -艾尔丁带着一个照相机。”沙龙网(Salon.com)的律师兼专栏作家格兰·格林瓦尔德(Glenn Greenwald)说:“那些人中的大多数都没有任何武器。”他称此次袭击是一次“彻头彻尾的非正义的屠杀一群手无寸铁的人,他们正试图救助一名手无寸铁、奄奄一息的人到安全的地方去”。《澳大利亚人报》称,这一群人并未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敌对行动”。在 2010年 4月 8日的《独立报》,人权活动家琼·史密斯(Joan Smith)断言,这段作战视频对于直升机机组人员简直就像是打一场游戏。她写到,副驾驶催促说一个垂死的、没有武器的记者是去捡武器,他实际上试着爬到安全的地方去;她声称这段瞄准镜视频显示:“阿帕奇直升机机组人员正向平民开火。”当机组人员被告知,有儿童在他们的攻击下受伤的时候,一名机组人员说:“好,把孩子带到战场是他们的错。”史密斯将这种反应称为“非人道的”。她将这个情况同战争初期那些受到心理创伤的士兵做了比较之后,指出:“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正在对战士造成巨大的心理伤害。”她得出的结论是,必须在指挥系统中引入甄别机制,来确定那些“有严重心理问题的士兵”。

就在维基解密公布平行杀戮的视频之后,美国军方也公布了部分 2007年 7月 17日对该事件所做的调查报告。该报告也为巴格达发生的攻击辩护,称该事件中死亡 11人是在一个“连续的敌对行动”

中被射杀。军方只是承认,那两名记者是因为遭到误判而被杀。这份报告的全文从未向外界公布,直到 2010年维基解密泄露了平行杀戮的视频之后,负责指挥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的美国中央司令部才向公众提供了经编辑过的视频,试图提供进一步的详细证据。该报告称,在那些被射杀的尸体身边发现了机关枪和手榴弹。该报告还称,路透社的雇员“未尽力在视觉上显示他们的作为新闻或媒体代表的身份,而他们同武装叛乱人员的亲密举动和近距离接触,以及他们偷偷摸摸试图对联军地面部队摄像,都让他们看起来像敌对的战斗人员,导致了阿帕奇直升机朝他们开火”。

对于录像中的事件,维基解密和美军报告的说法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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