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元捷道:“你说得不对。十年前有一段时间,祁志伟的确在京城。他当年一腔豪情壮志,进京赶考,本想一举成名,位列高堂,大展报负。可是,当他到了京城,无意中却发现他一向敬重的父亲,身居高位,为了排除异己,居然暗地里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想像父亲那样的高官,都如此做法,那整个官场会什么样,他不敢往下想。很快他又发现他父亲和纪钟的阴谋。一向当作终身奋斗目标和榜样的父亲,居然是这样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为了自己的官位,尽然做起杀人越货的营生,这与那些土匪强盗又有什么区别?他的心彻底寒了,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的正义之心受到严重冲击,他多年来坚持的信仰一下子坍塌,他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之中。那年考场落榜后,他烧了所有的书本,发誓再也不入京考试。回到家后,他开始管理祁府,祁府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他成了祁府的主人,祁府的高贵地位渐渐弥补了他科场失意的不快。随着时间的推移,祁文镜致仕回家,他的权力被架空,压在心中多年的怨恨再次倾泻出来。他用十年前他父亲的老法子,恐吓他的父亲。他作下前五起案子,只不过是为了转移官府的注意力,最终的目的才是祁文镜。那天晚上,那个黑影明明到了我的跟前,却又突然离开。我一直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我懂了,前五起案子都是他一手设计的,甚至案发现场都是设计好的,如果当时他杀了我,就可能破坏了其中作案的规律,最后很可能就影响他整个计划。他做的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祁文镜。也许你还记得,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七天前,他就是为了等到纪钟到漠州之后,故意做给他们看的,让他们心存恐惧,然后再杀了祁文镜。每个作案现场都非常血腥恐怖,显然他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这种不满和愤怒是由祁文镜一手造成的。所以当我们指出他是凶手时,他并没有反抗,就是这个原因。他当年就因为血鹰的出现,毁了自己的信仰,断送自己的前程,所以他恨极了血鹰,也恨极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已死,剩下的就只是当年的血鹰纪钟了。这就是他不需要别人帮忙的原因。因为他要亲自杀了血鹰,杀了这个毁了他一生梦想的凶手。他和纪钟同归于尽,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他终于解脱了。”
林丽华道:“祁文镜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林丽华说了一句祁志伟说过的话。
程元捷道:“其实这一切都由祁老太爷造成的。祁老太爷打小宠爱二儿子祁文俊,对大儿子祁文镜非常冷淡。因为了解自己的儿子莫过于父亲了。祁老太爷看出他的大儿子品行不端,所以断言他长大不能成事。这让身为长子的祁文镜愤怒不已,从小就种下仇恨的种子。他为了让别人知道,他其实比他弟弟强,于是发奋读书,最后一举中第,最终坐上了内阁首辅的宝座。他开始了自己的报复。他下令各州县官员,对祁文俊处处阻拦,致使他生意无法继续,最后破产。我私下里打听过,祁文俊破产的原因。无论祁文俊到哪里做生意,都处处受阻,甚至没有人敢和他做生意,因而欠下了一屁股债,最终导致破产。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祁文镜在暗中操作。祁文俊虽然破产,但祁文镜还是不解恨,他又逼迫祁文俊将祁府祖宅低价卖给他。祁文俊无处可去,又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危,便来了祁府。终于,祁文镜的目的达到了,一向被他父亲宠爱的儿子如今寄身于他的家里,他向世人证明,他父亲的眼光看错了人。”
林丽华道:“没想到这个人心机如此之深!”
程元捷道:“还有你没想到的呢。祁志成到处问人借钱,甚至宁可背上大逆不道的乱伦骂名也要向祁夫人借钱,这事儿祁文镜肯定知道,他也知道祁夫人心软,肯定会给他借。但是祁文镜却充耳不闻,放任祁志成堕落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衬托出他的品行高洁,人们在批评他儿子的同时,又在赞扬着他,这样他的虚荣心彻底得到了满足。他无处不在显示着他的虚荣。为了让别人称赞他们是一对和睦的夫妻楷模,他不惜逼迫祁夫人服侍他。平时不让她出门,但为了在朋友面前炫耀他有一个漂亮的夫人,于是将祁夫人请到了宴会上。他在别人的赞扬中一点点享受着虚荣带来的快感。那几个太监明明可以宴会前两天宣旨,但祁文镜为了让别人知道,皇帝对他多好,特意让太监在宴会上宣读,以至于出了种种事端等等。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满足他的虚荣心,满足他那深不见底的欲望。”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并肩走出后花园。这时,身后传来声音:“程大哥。”程元捷转身道:“梦琴,怎么了?”祁梦琴身上背着细软包袱,像是要离开。
祁梦琴道:“在我的屋子里,我发现了我爹留下的一封信。信上说,六年前,他生了重病,走路都很艰难,我娘扶他上楼时,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撞在了栏杆上。她虽然不是他杀的,但毕竟也因他而起。所以他买通了仵作,伪装成上吊而死的。他说对不起我娘,早就想下去陪她,可惜又放心不下我。直到宴会那天,他看到了你,他相信你能完成你父亲陈大人的使命,揪出祁文镜,而且他说你曾答应……答应照顾我……他很放心,所以他决定去下面陪我娘了。他死的那天正好是我娘六周年忌日,所以他是自杀的。”
林丽华道:“可是,现场的血鹰请柬是怎么回事?”程元捷叹道:“是他故意留下的,他显然知道祁志伟就是凶手,他这么做是为了混淆视听,来保护祁志伟的。”
“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我爹信里说,要亲自交给你。”祁梦琴将一沓纸张递给程元捷,然后转身离开了。
程元捷道:“梦琴,你这是要去哪儿?”祁梦琴转头道:“程大哥,虽然你曾答应我爹要照顾我,但是我没有这福分让你照顾。”她看一眼林丽华,接着道:“我决定去李家,我没想到他对我居然是真的,尽管他们家现在已经远不如从前,但还是想过去。他已经把我爹的棺材装上车,准备运回李府,然后再将他和我娘葬到一起。他在门口等我,我先走了。”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李少白。
就在祁梦琴转身离去的时候,程元捷分明看到她双肩在耸动不已,显然是在哭。程元捷将目光转向手里的东西。
“没想到祁文俊居然也在暗地里搜寻祁文镜的犯罪证据。这里还有一封他写给陈大人的信。”程元捷惊讶地说道,他打开那封信,匆匆看完,说道:“原来他早就知道陈大人以前来祁府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给祁文镜祝寿的,而是暗地里来查访收集证据的。有人看到祁文俊和别人在暗处说话,原来那人就是陈大人。他帮助陈大人在暗处搜集祁文俊的罪证,待每次陈大人来祁府时,交给他。而陈大人则答应他扳倒祁文镜。这也就能解释,为何当他听说我是陈大人的儿子时,突然对我产生了信任,那时我们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他看到我时,自然而然在想到我必定是陈大人派来继续查访的,所以才会对我产生信任,并让我保护他的女儿。甚至当时我很不理解,他的女儿是祁府的千金小姐,为何要一个外人来保护,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早就知道祁府并不安全,祁梦琴随时都可能有危险,祁府里的人他自然信不过,只好找外人了。而我又自称是陈大人的公子,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我。”
林丽华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元捷道叹息道:“祁文镜已死,祁府被抄,没有了危险,况且现在梦琴已然有了归属,自有人保护她,用不着我了。”
程林二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林丽华道:“对了,祁文镜的那些书信,你是在哪里找到的?那几位大人找了三年多,都没找到,却被你轻而易举找到了。”
程元捷道:“其实很简单,祁文镜要靠这些东西来控制他们几个,自然看得非常重要,不会藏在容易找到的地方。我曾听祁志成说过,他有一次看到祁文镜和梁中棠吵架,祁文镜说了一句话:‘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找到它……’其实,他无意中已经说出了那些信件的藏匿之处。我打听到那口棺材是祁文镜一来漠州就备好的,平常不让别人靠近。我怀疑他们要找的东西,很可能就在棺材里。结果,我还真在棺材夹层里找到了那些证据。”
林丽华道:“一般人是不会想到把东西藏在棺材里,他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唉,他虽然死了,也要把那些东西带进棺材,让他们几个不得安心,整日提心吊胆的活在世上。”程元捷道:“这完全符合祁文镜的性格。”
来到前院,衙役已经把祁府的财产全部搬了出来,正在登记入册。凌知古手里拿着帐单,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看到两人走来,说道:“真是匪夷所思,祁文镜贪污的银两数目居然大的出奇,你看看,我整整统计了一天,才统计出来不到一半,其他的名玩字画、珍奇异宝那就更不用说了。”
程元捷道:“大人准备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凌知古道:“如数上交朝庭。我准备过几天亲自押送回京。你们过几天,也和我一同进京复命,你们的父母亲是到平冤昭雪的时候了。”程元捷本来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口边,却又咽了回去。
最后,他还是说道:“凌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现在许多地方雪灾严重,能不能将那些赃银取出一部分来,用作赈灾银,救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凌知古道:“这我可作不了主。等回京之后,我将向朝庭说明受灾地区情况,朝庭再行做出决定,说不定就能派官员前来赈灾呢!”
林丽华道:“可是,朝庭的救灾物资运到,等到何年何月了?再说,经过许多人之手,等到百姓手中就所剩无几了。”凌知古道:“你们两个别再说了,此事关系重大,先回京再说。”
凌知古指挥几个衙役将一个大箱子,搬到院子里。然后才对程元捷道:“你既然是首辅大人姻亲,又是丽华从小的好友,为什么第一次见了面也不告诉我们真实姓名,难道你当时也对我们产生过怀疑?”
程元捷笑道:“你不是也对我有所隐瞒吗?其实你早就知道黄管家的身份,对不对?他是你和陈大人派在祁府的卧底。你们在鸿福客店碰头。”程元捷那天看到一个黑衣人进了鸿福客店,那个黑衣人自然就是黄管家了。
凌知古一惊道:“你小子,果然神通广大,连这件事都瞒不了你。你说得不错,他给我提供了许多非常有力证据,包括祁文镜回乡以后和他在京城党羽之间的来往书信,里面详细记载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罪责。这次能扳倒祁文镜党羽,他是功不可没。”祁志成看到黄管家鬼鬼祟祟进入祁文镜书房,显然是为了盗取这些证据。
凌知古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他突然说道:“刚才,有个妇人自称是刘婆子,此人是祁夫人娘家的邻居,听说祁文镜死了,祁府被抄家,就前来指认当时纵火的人就是祁府的下人。她说那晚她亲眼看到有人放火,后来她被那些人发现了,她见无路可逃,便装作了疯子。那些人也就没再理她。后来她跟踪那些人,看到他们进了祁府。她就在祁夫人出城上香,其实上坟之际,将事情告诉了她。每次祁夫人去上坟,都是她在旁边盯梢,如果有人来,她就装疯将他们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