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的五月是绿的海洋、花的世界,当微风吹起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芬芳,紧靠山边的兴隆饭店今天热闹非凡。麻秆子一早起来和山凤就梳妆打扮,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山凤虽然是再婚,麻秆子依然感到高兴,毕竟他有了家,有了一个多少年来他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他感到好日子刚刚开始,以后的日子他会过得有模有样、有滋有味。他觉得这是他人生中重要的里程碑,从现在起,他就和其他正常人一样过上幸福的温馨的小日子。麻家三代没有女人的日子在他的手里就要结束了,对他来说那种日子将成为历史,他要认认真真光光鲜鲜地过好麻家三代人以前没有过过的好日子。
麻秆子一身青布西服,西服烫得平平展展,见棱见角,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平时乱蓬蓬的头发也打了头油,远远看去油光发亮,俨然一个公子。真的应了那句老话,人是衣服马是鞍,三分人才,七分打扮。那个平时邋遢的麻秆子忽然变成了一个一表人才的帅气男人,让人看了赞叹不已。
王春喜来了,这样的事情他不能不来。玉锦、彩玉、毛蛋以及一些亲朋好友也都来了,大家聚在一起,由王春喜分拨了事由:收礼的、写礼单、端茶的、安排座位、招呼客人的,总之喜事临门,高朋满座,场面好不热闹。
一曲欢快的《哥妹摆渡》,正唱到了高潮,唱得人心情激荡、喜气洋洋,却戛然而止。话筒中传来司仪那高亢的声音,将要宣布婚礼开始,人们期待着新人出现,眼睛齐刷刷地看着司仪,看着花坛锦绣的观礼台。
可是这个时候人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司仪拿着话筒宣布婚礼就要开始时,米忠于老汉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后面紧跟着李艳仙,他们是搭了便车来的。这老汉也不忌讳场面,也顾不得人多,径直走到司仪面前,一把夺了话筒,对着司仪和众人说:“大家散伙,很对不起,今天这婚结不成了,都回家去,改日另定婚期通知大家。”
莫名其妙的事情,这老汉是个什么角色,吃了豹子胆,敢砸了人家的结婚场子,人们的眼睛齐刷刷地又看了过去。
“都回家去,都回家去。婚结不成了。”米忠于依然这样宣布,嘴里不停地吆喝,好像这婚礼是给他的儿子举行的。
老汉这一宣布,无异于一声惊雷,热闹的场面立刻静了下来。大家好奇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麻秆子没有料到这突然的变故,生气地上前拉住米忠于的手说:“大叔,你,你这是干什么?今天是我和山凤大喜的日子,你,你咋的也不说个张道李胡子,就这样砸我的场子?如今婚姻法上说得明明白白,婚姻自愿,结婚自由,可不允许父母干涉儿女的婚姻,你这样不明不白砸了场子,是做什么?是为哪般?”
“这婚结不成。”老汉也不看麻秆子,拉长着脸,一板一眼地说。他并不想做什么解释,因为他知道现在解释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而且也没有办法解释。
“咦,你这老汉,你是神经了呢,还是脑袋进水了?结婚是我和山凤的事情,我们是自由恋爱,你,你管得着吗?结成结不成关你屁事?敬你,你还是我的大叔;不敬你,你连个狗屁也不是。”
麻秆子拉开了架势,觉得米忠于老汉羞辱了他,他决定不顾一切地争斗一番,理论个青红皂白,不能就这样让老汉砸了他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好事。
李艳仙毕竟是女人,用母性的温柔将麻秆子拉到一边,小声地呵斥道:“我的娃啊,不能这样和上辈人说话,他到底是你的大叔,你不敬他,要遭报应的。这婚结不成,说结不成就结不成,我也是这话。”那女人的话斩钉截铁,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下惹恼了麻秆子,那男人一下子蹦了起来,脸憋得黑红,瞪着眼睛骂道:“你们两个老不死的,也不说个因由,成心搅黄了我的好事,我,我到这年龄,成个家容易吗?说,老东西,你两个到底想干啥?为什么要不明不白地砸我的结婚场子?”
“你——”米忠于气得脸色发青,嘴里只是低低地却狠狠地骂着,“还能翻了天不成。说结不成就是结不成。”
“我俩啥也不想干,这婚就是结不成。”李艳仙小声但却是坚决地说。
这男人却已经憋足了劲,心中窝着一团无名的怒火,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同样的年轻人,这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在他或她的脸上左右开弓,打他一个人仰马翻。他要出一口气,教训教训这种胆大包天坏人好事的多事者。麻秆子走上前去,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今天我就豁出去了,我……”
麻秆子正要发火,张山凤走了过来,她训着麻秆子说:“她是我妈,咋的没大没小,再生气也不能骂自家老人,先听听他们说缘由。”李艳仙觉得有口难开,只是低着头,嘴里不停地说:“这婚结不成,结不成就是结不成。没有啥子缘由。”老太婆表情奇怪,说完只是捂着脸一言不发。
麻秆子无可奈何,只是瞪着眼,不时地跺跺脚,以发泄心中的恼火。他不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这样不择手段而且态度坚决地阻碍他们的婚礼进行。
米忠于老汉受了麻秆子火气十足的骂,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点燃他的旱烟锅锅“吧嗒吧嗒”地吸着。那旱烟锅锅也不争气,吸着吸着灭了火,他突然站了起来,向地上吐了一口,收拾了他的旱烟锅锅说:“藏着掖着总不是办法,麻秆子你过来。”
想想纸是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要说破,他只好悄悄地拉着麻秆子的手说:“娃呀,不是叔成心找事不让你们结婚,只因她,她……山凤,她是你的亲……亲,亲,亲亲的妹子……”
米忠于老汉说得真真切切,虽然声音不高,却是一本正经,态度严肃,他是想缓解一下麻秆子心中的怒火,把原本的真相慢慢地说给他听,让他知道不让他们结婚的原因。
“啥?”一听米忠于这样说,麻秆子犹如五雷轰顶,也许是没有思想准备,事情来得太突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瞪大眼睛,张着嘴,愣着神,半天才回过气来,可以看出他激动得全身都在发抖,哇的一声叫着:“你两个老不死的,成心不让我结婚,一个一个妖精似的骗人,你就编,编,一个一个往死里编,编到我这婚结不成为止。”
“不是编,这是真的,叔这么大年龄,不能哄人……”
“我不信,不信,你就是哄人。”麻秆子不依不饶地说。
这时候王春喜走了过来,他不能看着麻秆子受到刺激。麻秆子是一个固执的人,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在他和山凤的婚姻大事上他是做了长久的准备的。他就像是押宝一样,把自己的后半生全部押在了张山凤的身上,她就是他的希望,是他美好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伴侣,是他的生命。一个男人无怨无悔地爱上了一个女人,他就准备把自己的生命交给这个女人。王春喜知道一个人美好的希望落空了就会受到强烈的精神打击,那种打击对一个满怀希望的固执的人来说更是一种无情的摧残。麻秆子这时候就是这种情况,就需要有人安慰,稳定情绪。否则这种打击让麻秆子难以承受,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麻秆子,不要激动,你要冷静,要冷静,要面对事实,相信大叔他不会说假话。”王春喜在一旁苦苦地劝着,他感到麻秆子的举止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现在最要紧的是说服他,让他冷静下来。
“这两个老东西信口雌黄,空口无凭,成心想搅黄了我的好事,我,我咋能冷静下来?”麻秆子扯着脖子愤愤地说。这男人全然没有了敬爱老人的感情,平时文明纳言在他身上荡然无存,心中只想着这些人搅坏了他的好事。
“这个事情我咋一点不知道呢?只知道那时候因为穷,山凤她妈没有奶给娃吃,那个娃子没有养活。”张水田正可劲吸着旱烟锅慢悠悠地说。他这几天也正为着山凤和麻秆子的婚事忙活,了结了这桩婚事,也算是对山凤有个交代,经米忠于这样一说,他感到云里雾里,脑袋里一片混乱。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张水田噘着嘴说,他奇怪地看了看麻秆子,又看了看米忠于,表情怪异地看着李艳仙,好像看着一个他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米忠于只好从怀里掏出那片麻老三用血写的白布片。他给王春喜和麻秆子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本想着只为打消麻秆子的结婚念头,谁知道麻秆子听后情绪激动,“唉”了一声大哭起来,嘴里只是骂着:“不长眼的老天爷,你这是作的什么孽,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让我去死吧,我这就去死,我要去跳河,这世上没有了我活的念想。”说着扑出门去,就要穿过公路,扑向对面的大江河里。王春喜一看情况不妙,感觉着麻秆子要出事,紧跟着就追了出去,嘴里着急地喊着:“你回来,回来,麻秆子,那不是你的错,你可不能干傻事。”
麻秆子快步地跑了出去,王春喜也快步地赶了过去。
当正要过公路时,一辆汽车开了过来,眼看就要碰上麻秆子,王春喜手快,一把抓住麻秆子的胳膊,使劲把他摔倒在公路边上,自己却被汽车蹭倒,重重地摔倒在路旁的大树坑里,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