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知己千杯少,周三宝的几个伙计在一块儿,难得的好酒好菜消受。玉杯把盏,转而复始,一圈一圈地传杯言友,享受着美酒的香甜和菜肴的美味。周三宝却无心消受,一心只想着山凤出现。彩玉过来了,彩玉心里狠狠地骂着:“叫你个没良心的薄情郎今儿喝个够,喝死你。”她拿大玻璃杯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周三宝,一杯自己端了起来,笑笑地说:
“三宝兄弟,今儿在我门下,我是东家,你我各满一杯干了,算我敬你一杯。”那女人酒量了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周三宝也只得净尽杯中物,咕咚咕咚几声,喝干了那一大杯酒,人已觉得不胜酒力。彩玉却又斟满两杯,自己先端了一杯,还是笑笑的,狐媚着眼说:“三宝兄弟,念在你和我山凤姐以前的情分上,再干一杯。相恋一场,也算沾亲带故,请你赏脸。”
“慢。”周三宝起身止住了彩玉,借着酒胆,他怯怯地小声问道,“彩玉,刚才那人真的是山凤?”
“是不是又咋的?与你又何干?”
“不,不……老实说,我心里还是有她,只是……那时候,确实由不得自己……你只说是不是她?”
“我的山凤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你是知道的……”彩玉低声地说,继而两眼放出异彩,大着声音说:“不过你得先喝了这杯酒,我再告诉你这个秘密。”
“说话算数,不能食言。”
“说话算数,食言是小狗。”彩玉吃吃地笑着,发着誓言,眼神却带着藐视,两片桃腮泛起红晕,狡猾地看着周三宝。
周三宝立起身笑笑地端起那杯酒说一声:“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说着一饮而尽。彩玉脸上现出兴奋和狡猾,她的设想一步一步实现着。她心里暗自高兴,决定进一步施展手段。
周三宝晃动着身子,眼前人影浮动,大怪和二愣急忙一左一右地扶持,那男人灵魂在酒神的作用下渐入仙境,口里只是一个劲地喊着:“山凤……我……对不起你……我要见你。”
彩玉给那边的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立刻会意,把意思传达给李玉锦,那女人现出一副张山凤的神态动作,活脱脱的张山凤,飘飘然地走了过来,最后在奇奇怪怪、扑朔迷离、胡言乱语的周三宝身边坐了下来。
李玉锦过来,她提了一瓶酒,看着周三宝淡淡地一笑说:“我来了,我来伴你喝一杯。”说着满了一杯酒,这次杯子比较小,递给了那男人说:“喝。”
“山凤……你,你是山凤?听说你……已经不在人世,你是人是鬼?”
“是鬼,是你害死的鬼。”李玉锦恨恨地说。她把酒杯子放到周三宝眼前,大声吆喝着说:“我是你害死的鬼,是你的情人鬼,喝。”随之又细声细气,柔情万般地劝着周三宝。
吱的一声,宝物已经入了肚肠,那男人在酒精的作用下,灵魂已经不能自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将起来,嘴里只是咕咕嘟嘟地说:“山凤……我对不起你……真的是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世道就是钱中来酒中去,世人都是在酒中醉梦里生活,在糊弄哄骗中挣扎……由不得我呀,由不得我……要做人上人,我只能那样做,你别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怪你命不好,那都是你的命。”
“是的,你的命好,我祝福你,这酒是上好的粮食精,是成仙成神的好东西,你就再喝一杯。”李玉锦说着又斟了一杯递到周三宝嘴边。她只想着让这男人出尽百丑,喝到灵魂出壳。
吱的一声,那男人又喝了,只感到舌头有点硬,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山凤……其实……我心里也有你……你真是去了……我只觉着对不住你……真该死……都是我的错。”那男人涕泪长流,忽然悔恨起来,用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脑袋。好像这个脑袋不是他自己的,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的脑袋,他一心要把这个妖魔鬼怪拍打到九霄云外,让这个脑袋成为一个干净、纯真、人见人爱的人的脑袋。酒精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他血管里流淌,身体炽热难耐,他脱了上衣,露出了赤裸裸的身体,酒精的功能发挥到极致,体体面面人的一面已经剥离,只露出狼嚎鬼叫的兽的一面,酒精的功能和悔恨的心情让这个男人在煎熬求死中挣扎,他用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和脑袋。
“他不会是疯了?”有人着急地问。
“他要疯了,他也许疯了。”大怪说。
“他也许真的疯了,让他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二愣说。他伸出两只手,试图抬起周三宝的两只胳膊,却感到那身体是死一般的沉重。“山凤姐姐,你就行行好吧,帮帮忙,他到底还是你的情人。”二愣欲求着说。那女人不理不睬,只是眯着眼睛看着他,显得不屑一顾的样子。彩玉在一边瞪着眼睛,并不帮忙,时不时地还龇牙咧嘴地笑。
“这是惩罚,是老天爷的惩罚。”过了一会儿,李玉锦说,“如果是报应,就让老天爷来报应他吧,上天是公道的。”
周三宝一直折腾到半夜,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怪和二愣看他的时候,这男人一言不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死鱼眼似的翻动,却像缺失了哪根神经。他变了,他变成了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