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顺着清莲的脸庞滑落,她脸上还带着胭脂,形容诡异而凄切。她虽推开清荷的阻止,奋力大声地控诉我,语气中的决然却仍令我羞愧和恻然。
我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主仆相对,半晌无言。
还是清荷起身,取了绢子为我拭去泪痕。我定神良久,方对仍跪在地上的清莲道:“怀梁留在宫中,朕无法保全他的性命。令他去南京,是无可奈何之举。若非如此,朕又怎会忍着连心之痛,自断数指?朕早就知道你的心意,之所以隐而不发,是希望你随着年岁渐长断绝这份心思,嫁人生子。然而朕知怀梁此去南京,心中的痛苦,才自私地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南京,朕也不改之前的决定。不过多派些人看着他罢了。你自去思索罢。”
清莲忽然瞪大眼睛看我,眼神中满是不信,似未料我竟如此绝情。
终于,她再次俯身叩首,“妾,愿意随吴先生去南京。但妾不要名分,只求陪伴在他身边。”
我略一思索,已有几分倦然。遂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怀梁是宦官,你今后必然会承受许多轻视的目光,你可想好了?”
清莲惨然一笑,道:“若非万岁,妾怎有机会陪伴在所爱之人身边。世间冷暖又有何惧?”
我无力去追究她言语中的冷嘲热讽,顿了顿,道:“如此甚好。朕也会在南内为你安排高品内人之职,至于你和怀梁,朕不管。只是望你,能让内臣快乐一些。”
清莲面无表情道:“万岁还认为吴先生可以有快乐吗?”
……
当夜,我就写了一份手谕给司礼监掌印李延吉,任命中官内使吴怀梁为南京镇守太监,即日赴任。
第二日清早,即是我与房选启程去汤泉行宫的日子。李延吉拦下我的车驾,请求送怀梁去南京,我并未拒绝。只是我问道:“李先生,内臣可曾请求来朕处辞行?”
李延吉身着一袭云肩曳撒,在萧瑟的秋风中向我微微躬身道:“回万岁,怀梁略有不适,恐病气伤害龙体,故请臣代为辞行。”
我微微颔首,并未拆穿这拙劣的谎言。
也兴许我们之间,不见本比见好。
李延吉待我一贯恭谨。此时,他眉目虽已衰老,却仍可见年轻时的意气与风采。我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仿佛望见多年之后的怀梁。
他对于怀梁,是并不掩饰的同情。
宫闱中许多事,就如同小小的火焰,倍令人郑重待之。一着不慎,即可能因一秉烛火之故,将三大殿烧成一片废墟。所以宫廷中的人,往往连一星半点的余烬,也要狠狠踏灭。
我展颜一笑,向李延吉道:“李先生路上多加珍重,不要耽搁,早些回京。”
李延吉躬身道是。
御驾起,房选仍旧与我同车。
他靠着车窗假寐,剪影在一片秋色中清晰而俊美。
我轻轻靠过去,他伸出手揽住我。只听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道:“都过去了。”
我顿时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