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失语。宦官之制古已存之,虽解救了许多走投无路之人,但又造成了许多男孩一生无法弥补的缺憾。更是许多如怀梁这样,美好男子的悲剧。然而如今我是这座宫廷的主人,这一切都因我而起。
随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但我仍然不住地问道:“内臣,如果你是寻常男子。最宏远的追求又是什么呢?考取功名,还是有一座庄园,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怀梁弯了弯唇角,静静地注视着我,眼中不辨悲喜。“如果臣,是寻常男子。自然希望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抚育自己的孩子。”
我怅然一笑,轻轻问:“是吗?……”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问怀梁。
然而怀梁仍然继续道:“但凡男子,大抵都有这样的愿望。除了臣这样……因为知道绝无可能,所以早绝奢望。万岁明白吧?”
我饮尽杯中茶,身畔是陪伴我十余年,亦师亦友的怀梁。他对我的爱护,杳然无垠……甚至可以揭开自己的伤疤,只为给我一个警醒的提示。
我摇着头,道:“内臣以为,我与房选之间到如今地步,全在于我么?”
“臣当然知道并非万岁之意。您居于深宫,然而殿下确是要起坐于诸大臣中的人。他要怎样去承受那些目光啊?这世上有些事并无回圜的余地,上苍给予我们许多东西,都是不能拒绝的……比如命运。或许世上其他男人确实希求甚广,但是于天王,大多数别人一生都只能仰望而不能及的东西,他在更年少时就已经拥有了……因此有些遗憾,所能带来的伤痛,亦比别人更为深广。”
我迷惑地望着怀梁。
“万岁,殿下所有的遗憾,于臣,亦是切肤之痛。但是对于臣这样的人,如果您能够有自己的孩子,臣亦会欣喜万分。哪怕,那个孩子与臣无丝毫血缘之亲。因为您是臣所亲所敬所爱。殿下那样爱您,又怎会与臣有所不同?”
我伸出手,抚着怀梁的眉眼,心中却如同被大石钝击。怀梁,怀梁……房选终究与你是不同的。你对我的爱,是毫无保留的,更像是亲情。但是房选,他拥有这世上男子所艳羡的一切,即便是袍褶不平这样的小事亦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不过是他所有的一部分而已。只不过因为缔结如此尊贵的婚姻,他的私事便尤为令人指摘。即便爱我,他身后又有多少退让的余地呢?
但是,你又怎会选择如今这个时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
剜心之痛,莫不如是。
我的手颤抖起来,却只能背对着众人的影子安静地流泪。只有我身前的怀梁轻轻抬手拂去我眼角的泪水。然而我一直抚着他眉眼的手指,亦感到漫上指尖的湿润。
此时此地,我们竟然如此不可抑制地相互拭泪。仿佛这样安静的哭泣,就可以将心中不觉的哀伤淹没。如果能有一场大雪,则更好。
半晌,我才觉知怀梁的愣神。
我无意地回首,只见房选一身端华石青,正立于帘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