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小孩还有火柴可卖,可他呢?对于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沦为乞丐的成年人,我们可以去同情他们,给他们施舍一点钱财,但对于这个连生活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小孩,除了同情,是否还能再多给他一点施舍呢?他的不幸和悲惨不是由他造成的,他是一个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如果非得给他找出一个过错,那么就只能怪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很显然,这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绝对熬不过这个冬天,只能等死,像那些被冻死、饿死的小狗似的……”
想到这儿,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他的脑海中冒了出来——他要把那个小孩接到自己家里来!
这个想法一出,他的心跳便骤然加快了,而他全身的血液也开始变得极度的狂躁起来。他坐了起来,但仍然感觉呼吸不畅,他只好又站了起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即将去冲锋的死士,他既兴奋又紧张!
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站在这里,他可以将桥头上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此刻正蹲在一个比他身体大出了好几倍的垃圾桶旁边觅食。在他旁边的那棵榕树成了他头上的一把巨伞,有了它的庇护,他应该是淋不到多少雨的。
有时候,大自然是绝情的一个代名词,但在这个时候,它却是这个小孩的亲身母亲。
雨滴不断地拍打着窗户,它们似乎是在催促赵天波赶快采取行动,但他的心里毕竟是存有很大顾虑的……
突然,天空中劈出了一道闪电!不一会儿,雷声大作!
受了这一顿惊吓后,赵天波不论是在思想上还是在行动上都变得异常的冲动了,他抓起一把雨伞就出去了……
傍晚时分,赵天波独自一人回到了家里。见他进屋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亲便立马站了起来。
“爸爸!”赵天波喊道。
“你回来了,跑哪里去了?”父亲问道。
“去同学家了。”他回道。说完,他就进了厨房。
一阵忙活后,饭菜都已上齐,他们一家三口便上了饭桌。
“小兰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吃饭?”父亲举起筷子,问道。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母亲瞪着他,说道,“你老糊涂了是不是?今天才星期四,我女儿现在正在上晚自习呢!”
“哦!我还以为今天周末呢!”父亲呵呵笑道。
接下来,父亲又把话题转移到了赵天波的身上。
“天冷了,别感冒了,多穿点衣服。”
“你这么瘦,多吃肥肉,少吃瘦肉。”
“今天晚上要多加一床被子……”
每当父子重逢,父亲就会显得特别的慈爱。然而,过不了两天,他就会变成一个让赵天波唯恐避之不及的“大喇叭”——他总爱给赵天波上“教育课”。
“我每年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就这么一点点,我不给你说这些,谁给你说?我这是在给你敲警钟!”在上“教育课”时,每当看见赵天波的脸上出现了不耐烦和反感时,父亲就会说出这句让赵天波倒背如流的话。
对此,赵天波只能以更深的沉默去回应父亲,但他在心里却语气强硬地顶了一句:“我自己会教育自己!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更何况,我真的犯了你口中所说的那些错误了吗?”
“他对我的教育方式和方法有问题。我听了这么多年了,可他每次都是在说着同样的一堆话,我反正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对于父亲给自己上“教育课”这事,赵天波曾在私下里这样向母亲抱怨过。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在父亲给他“上课”时,他完全就是一个顺风耳。
不过,有一点赵天波是必须要承认的——父亲对他的喋喋不休是为了不让他学坏。他明白父亲的这份初衷,但是他对父亲的这种“响鼓也用重锤”的教育方式很是不满。他抵触它,反感它。
关于赵天波的父亲以及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我们在此顺便提及一些。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对他的那种教育子女的方式有一个更为详尽的叙述,但不是现在——那个小男孩才是我们这一节的主角。
“妈,你这些天有没有看到桥上的那个小男孩?”趁着父亲停止开口的间歇,赵天波向母亲问道。
“你是说那个没人要的小乞丐?”
“对,就是他!”
“他天天都在那儿,我每天出去买菜时都会看到他。”
“什么小乞丐?我怎么没看到?”这时,父亲插了句嘴。
“你没看到?”母亲瞪眼问道。
“我回来时天都快黑了,看不到是很正常的啊!谁家的孩子?”
“我怎么知道是谁家的!真是的!”
“我问问而已,你何必这么大声?我今晚可没惹你啊!”
“妈,你今天的手气怎么样?”见这对爱拌嘴的冤家似要“开战”,赵天波立忙转移了话题。
“不怎么样,先赢后输。”母亲回道。
“桥上那个小男孩真可怜,我看见他在捡地上的垃圾吃。”赵天波莫名其妙地再次提到了那个小男孩。
说完,他放下了筷子,低头盯着碗里的米饭……
有句话叫做母子连心,这话确实不假,母亲从赵天波的这个举动中看出了一丝蹊跷。她的脸上显现出一副调皮的模样,歪着头问道:“怎么?我儿子善心发作了?”
赵天波仍旧低着头,他似乎没有听到母亲的问话……
此刻,他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有一件事他从刚进门的那一刻就想说了,但他一直没鼓起勇气把它说出来,他害怕后果会很严重。这种心境他以前也有过:那是在他还很年幼的时候,他不小心将家里唯一的一口铁锅给弄破了,而随着做饭时间的临近,他内心的忐忑也越发的强烈……
“怎么不吃了?”父亲问他。
赵天波没敢去看父亲的眼睛,他担心那样做会将他好不容易才积攒起来的一点勇气全给抹杀掉。在沉默了约半分钟后,他小声但却英勇地说了一句:“我把他接到一个旅店里去了……”
那年,在他承认是自己弄坏了铁锅后,他的耳里便立即响起了一阵轰鸣。此刻,他的耳里有了与那次完全相同的反应。不同的是,在他“认错”后,那年回应他的是父亲的一声如雷鸣般响亮的“跪下”,而这次回应他的则是父母的长久静默……
这个“愣头青”在未与父母商议的情况下私自给家里做了一回主。他这样做的理由其实是很简单的——那个小男孩需要帮助,而他的家庭有能力帮助他。所以,他去做了。可是,他只能开个头,剩下的事他便无能为力了。
不论怎样,我们得承认这样的一个事实——赵天波做的是一件善事。只不过,他所做的这件善事太过让他的父母感到“震惊”了,以至于他们一时间都以为自己此刻是身处在梦境之中!
一家人草草地吃完了晚饭后,父母便到他们的卧室里去开闭门会议了,而赵天波则去收拾厨房。忙完后,他便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结果……
将近半个钟头后,父母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卧室。见此情形,赵天波便觉得他所期待的事可能谈成了,但他仍在等候父母的亲口确认。
母亲站在门口,她先是用眼神“责备”了自己的儿子,然后她说道:“他那么小,一个人待在旅店里多不安全,你快去把他接到家里来。”
听到这话,赵天波不知所措地傻愣住了。任何的语言都无法完全准确地表达出他此刻对父母的这份感激之情,他甚至有种想要给父母下跪的冲动。
“快去啊!你傻了?”母亲催促道。
吃过早饭,赵天波和母亲带着小男孩去了医院,而父亲则去了县民政局。
医院的检查结果令他们母子俩大为宽心,小男孩只是身体缺乏营养而已,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病。不过,医生说小男孩似乎有较为严重的心理障碍,并建议他们最好能给他找个玩伴。
从医院出来后,赵天波和母亲带着小男孩去逛了公园,然后又去给他买了许多衣服。这一上午,尽管母子俩费尽口舌却仍然没能让他开口说话,甚至连他的一个笑脸也没见到。年龄与他相仿的小孩个个都是调皮的淘气包,可他却时刻都面色凝重且沉寂不语。
正午时分,父亲回到了家里。
“爸,你在那边问得怎么样了?”赵天波问道。
父亲并不急于回答。落座后,他掏出了一根香烟,然后点着了它。
“到民政局说了情况后,”父亲说道,“叶老二什么也没说,他直接把《收养法》拿给了我。我看了之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不过,叶老二告诉我,他们要出一个通告什么的东西。如果过段时间没人到他们那儿去找这个孩子,那他就正式归我们家收养了。”
母亲将一杯刚泡上的茶放在了父亲身前的茶几上,问道:“那得等多久?”
“半个月左右吧!叶老二也没有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但是,我觉得不会有人来认领他了,都这么久了。嗯,我得来给他想个名字,他今后自然得跟着我姓……”
“他的家人为什么不要他了?”赵天波问道。
“为什么?”父亲扭过头盯着他,说道,“这个问题只有鬼才知道!也许他爸妈都死了,或是都去坐牢了,也有可能他是从地里突然冒出来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道,“他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小儿子了,快给他取个名字!”
父亲开始闷头抽烟。认真思考了一阵后,他将烟头往烟灰缸使劲一按,然后说道:“有了!赵天……嗯?不行,叫起来不怎么顺口……赵鑫!三个金的鑫!”
关于给赵鑫找玩伴的事,父母经过商议后决定把他送到老家去。
自从赵天波一家搬到县城以后,他们在镇上的房子就交给了赵天波的外公和外婆在看管。那是一栋独体的三层小洋楼,它不在场镇的街道两侧,而在地处场镇边角的那所初中校园的对面,它们相距约有三百米,中间隔着一条约有十米宽的河。那里相对而言是较为清静的,至少,赵天波的外公和外婆在半夜里不会被行驶在大街上的各类车辆所吵醒。当然,那里并非只住了他们一家人,两位老人不但有邻居,而且还有很多——那些外观完全一致的小洋楼矗立在一条直线上,它们相互之间有一个一米多宽的巷道,而且各家各户都有院墙。当时,幽雅的环境以及略带点欧式的建筑风格让那里的二十多栋楼房很快就被抢购一空,买主都是当地以及附近几个镇上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做为一名退休的铁路工人,赵天波的外祖父的那份退休金是足够养活他们老两口的,而他之所以同意搬到镇上来住,用那位老人的话来说就是:“我就当自己是去享福,而不是去帮人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