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夜晚。
车子上了高速,夜色更加不干净,灰蒙蒙一片。
天空呈现出开水瓶内胆的颜色。
十点以后,高速上车烟稀少,已经是飙车的时段了,我也急着前往南京。只是下雨我不得不控制车速,过了许久。
回望那已经远远在身后的璀璨灯火,那就是上海——中国最大的工业城市,每年贡献的GDP是全中国的十分之一。
我决定休息,在家旅店停下来,这里比较偏,尽管上海是物质天堂,这里不是。
旅店没有名字只有住宿两个大字,24小时营业。下车以后,一阵凉气穿透我的身体,我不禁打了寒颤,抬头仰望,天上有几点光,不多但很明显,在上海这个巨型工业城市能够见到星星,我忘了这快离开上海了。
雨后碧天里的星星,像极了当初一个人的眼睛。有短信,是艾菲儿的,她问我公司里的是处理的怎么样了。
我回复:“我在外地,去南京出差。勿念。”
又一阵凉风偷袭,玻璃门里没有人,我准备离开,屋里灯亮了。
大爷披着军大衣蹒珊而来,他咳嗽了两声,发出低沉的声音“先生要房间吗?”“是的,我要住宿”我客气的回答。
“军大衣”端详了我片刻我能理解,正如这半夜我不想住一家黑店,他也不想招进一“黑客”毕竟这乌漆抹黑的,这半夜那有什么好人,片刻之后他觉得我是良民就放我进来了。
寒喧之后我被告知没有只有一间双人房里面还有一张床。那其他的那些房间里都住着什么?这荒郊野外的这么多人住宿?
军大衣带我上了二楼,这是间民房改成的店,角落里的一间房门下依稀透过白色的光,折射着我漂泊的凉意,军大衣敲过门以后,说明了来意,门开了,里面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眉宇之间透露着忧郁疲惫或者恐惧,我抱以真诚的微笑,试图打消他的疑虑。
他回以微笑,把微笑的“微”发挥到了极致。
房间里有两张床,Skyworth电视机一台,我直接躺在上面就准备睡觉,他爬上床裹着被子按着遥控器,我话到嘴边:小
兄弟怎么不睡觉啊。还是没说出来,就打消了这念头。
“大哥,我看电视影响你么?”他先开口。
我翻过身:“没有,你看吧”我挤出一丝笑容。
“大哥是干什么的”我们听起来都觉得像是保安发现可疑分子的味道。
他又补充道:“就是做什么工作的?”
“广告推广业务的,你是大学生吧?”我反问。
他迟疑了几秒钟:“是的,不过快毕业了。”
“你在哪里上大学?”
“武汉!”
“哦,武汉?”我来了兴趣,因为我也是在武汉上的大学,不过5年了。我都没再去过武汉,也不知道那边发展的怎么样了。
在以下的聊天中,我得知他叫苏然,是一名外语系的男生,与我曾经雷同,没有纯属巧合,因为不是在同一个学校。
为了证实他所言不虚,他还特地把学生证递给我看。
递回学生证的我发觉他的眼中平静了不少但隐隐约约有一种恐惧和悲伤,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在哪个地方我也有过这种眼神。
这种眼神驱散了我浓浓的睡意。
我说:“苏然,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立即感到一丝尴尬,因为哪个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呢。我又补充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就算快毕业要实习,你也应该在上海市区……”
苏然拉了拉被子,说道:“其实我来这里是来见女朋友的,不过没有见到。”
“为什么没有见到?”我追问。
苏然叹了口气:“唉,说来话长。”随后把头靠在了墙上。
我墙上的时钟已经直逼四点了。
“小兄弟,先睡觉吧,有事天亮再说。”苏然便关掉了电视,躺下去,再拉了拉被子,头向墙那边睡去了。
我似乎也想起了我大学的时候,不过没来得及追忆,我已经熟睡了。
天亮了,楼下传来交谈的声音。
瞥了一眼刚认识的苏然,他依旧在睡梦之中。我试图轻轻洗漱,仍旧是惊动了他。
我坐在床头,等他出来,道个别也无可后非。
可能我很敏感的意识到苏然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情种子。他出来以后再次打量了他一番,眉宇之间吐露着帅气,浓浓的眉毛一直像两鬓延伸,正如人们所说眉毛浓的人多重情,果不其然。
他问我:“大哥,你要去哪里?”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递给他。
他羞涩的推辞:“我不抽烟。”
我笑笑:“我要去南京,你呢?”
“我也是南京的。“巧了,很好。”
“不找你的女朋友了,好不容易过来没见到怎么就回去了。”
我不想多问:“苏然,你我也算有缘,这样,我顺路送你去南京,当然你自己回去也可以。”我掐了烟,正准备走,我得赶紧去南京越快越好。
苏然说:“大哥您怎么送我呢?”他有些支支吾吾。
我恍然大悟:“哦,我有车,就在外面。”
苏然说:“那大哥是大老板,有钱人了。”有钱人,我暗自忖度,在上海这个鬼地方,我算有钱人吗,显然不是。
“我哪里是有钱人了?”
“刚刚我看见大哥抽的是中华的烟,而且大哥自己都有车了。”
我无意给他解释那中华烟本来是来款待一政府中的客户,业务没谈就被别家抢了,这烟我就自己抽了。我们下楼了,和大爷打个招呼便上了我的车。我启动了车,上了高速,直奔南京。
苏然就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我瞥了一眼问:“苏然你没有什么行李吗?”
“没有,我空手过来的。我过来了以后没有联系到她,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后来干脆
停机。我就去一家网吧上网给她留言。”
“然后呢?”
“然后我进了一辆黑车不过我偷偷溜了。”说着他眼睛得意的光跳动。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不是得意,是庆幸是高兴。”
我接着问:“然后你的女朋友有消息吗,她怎么不理你了,还有你又是怎么来到那家旅馆的。”
他矫正了坐姿:“我是坐车来到这边来找她的,不过没找到,她可能故意在躲着我。”
我问:“你们以前见过面吗?”
“见过也可以说没见过”
我心想学生就是喜欢整词:“怎么说?”
他的话匣子终于被打开了,而眼睛里突然柔和了很多,是在回忆一些美好的事情。
“那是去年的秋天我在长途汽车上,我身旁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孩,”他看了看我,生怕我以为他在讲故事,我就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苏然得到了首肯兴致就愈发浓厚了:“我不敢看她,一直脸通红,生怕她看见,我那时多么希望车最好开慢一点,她长长的头发披肩。
我点点头继续开车,对他说:“苏然,如果饿了,这里有饼干还有水。”说着我指了指干粮。他说了声谢,便撕开一包饼干,问我吃不吃,我摇摇头又摸出一根烟,中华的,好烟毕竟是好烟,就是劲道些。猛的吸了一口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接着问:“那你当时就打讪了,还是咋的?”我这么问是因为有的人外表看起来羞涩,其实就是个老油条,而且怎么那么多人的感情发生都是发生在以个落叶枫林的秋天云云。
苏然眼睛里依旧有光:“我也想啊,一直在编理由想怎么跟她说话,最后还是没敢。”
他说他下车的时候往人家女孩子包里塞了一张纸条。他便说便在空中比划着,仿佛是用毛笔写的一样的。
“上面写着什么?”
“你好,我是刚才你旁边的那位男生,从你上车我就注意你很久了,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我的手机是13487072678,苏然。”
我瞥了他一眼,这小子写的还挺清纯的,想想我们那时不也是这样的吗。他吃一口饼干,碎末洒在裤子上,蓝色的牛仔裤。
他说:“后来就这样认识了,她给我回了短信,从此可以说我就开始追求她了,她是上海的女孩子,高中毕业就开始上班了,家里比较有钱,但是我们的关系慢慢变得很好……”
他开始慢慢描绘他幸福的过去,有时候我注意听,有时候我没有听只是点点头。后来大概是有些感慨。我的表情开始严肃沧桑,他也就没说什么,后来干脆靠在车窗上打瞌睡。
而我的思绪却回到了五年前,更多的可以是七年前或者八年前。
“大哥,你在想什么,看来有喜事!”苏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沉默片刻:“嗯,回忆我大学的时候。”
苏然揉揉眼睛说:“那肯定是和女孩子有关!”我先是有被看穿心思的尴尬,但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回忆时的表情出卖了我自己。
我说:“算是吧,你什么时候醒了。”
我企图转移话题,他却不中计:“我刚刚醒的,那大哥你大学时候的心上人,给我讲讲吧”我望了望窗外,高速上重复着单调的风景,恰如现在的生活。
我看路边不远处有个小卖部,刹了车:“苏然,帮大哥去买包烟。”
他拿着钱,向小卖部走去。我不明白我怎么要一路带着一个陌生人,这是不符合如今的原则,我随即挂档一走了之,想想苏然回来不见我自己还是会自己去南京的,我找不出一个要帮助陌生人的理由。
为了怕麻烦,我加速冲出很远了才减速,想想这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一定在那里手足无措,或者破口大骂。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路边有一个加油站,我驱车过去加满油,加油的间隙我抽出一根烟随即又打消了念头,禁止吸烟。机器上的数字眼花缭乱的上升。油价又上涨了。
我还是把车开了回去,苏然在路边站着,看到我以后兴奋的招手,上了车以后我接过烟:“我刚去加油了。”我尽量装得像一些,或许他看出来了我打算一走了之,谢谢他没有揭穿我。
“我知道,诺”他用食指指向路牌:前方500米加油站。
我顿时目瞪口呆。
他继续说:“我还买了点零食和水。”
我半开玩笑的说:“你就不怕我把你扔在这里。”
苏然很淡定的说:“没有啊!”
我又补了句“你就不怕遇到坏人吗?我把你卖了”
他低了头说:“这有什么,我还怕遇不到呢!我自己也不是又不是什么好人。”
我且把他这话当做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