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聂无欢放下长剑,冷冷的打量面前头如捣蒜的老嬷嬷,抬眼示意身后的宫人前去嬷嬷所说的屋内寻找。
窦青青弯腰的姿势下面色涨红,怒吼横在她面前的嬷嬷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求他,起来,起来……”嘶声力竭,“我与他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妻,他娶了一个又一个,哪一个不是搁在府里闲的发霉?他聂无欢就是个废物,为什么要求一个废物。给我起来。”
聂无欢全然不顾,掂量宫人拿过来的解药,冷冷的看向窦青青主仆两人,冷言道,“好自为之。”
“聂无欢?!”苏酒终于转醒,睁开眼,瞧见聂无欢微微眯着双眼,头靠在床榻边沿浅眠。
听得苏酒叫他,聂无欢豁然睁开眼,仔细的打量着她,“醒了?”伸手试探她的额头,“幸好褪了热,可还有不舒服?”
苏酒对他摇摇头,“我睡了好久,好累,好饿,好渴。”
“无事了,都过去了,只是染了风寒。”聂无欢没有将实情告诉她,只说道,“好好静养才行,渴了?我去拿水,饿了?我已经备好了你爱吃的小菜。”
苏酒对他摇摇头,“聂无欢,我现在就想睡觉。”
聂无欢愣了一下,对她说道,“好,睡,好好的睡一觉,明日就痊愈了。”
苏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双眼紧闭,困意瞬间笼了上来,直接就进入了梦境。
聂无欢垂首而立,看着苏酒两弯蹙眉而浅眠的眉心,此时的她已经面色稍缓,一只手臂垂落在床榻边沿,安静无波的睡着。
聂无欢终是松了一口气,“哎……”沉重而甬长的叹息在漆墨的房内回荡。
“小山,跑,别怕。爹爹,不要打,疼……”梦中的苏酒回到了村里,还是那个热闹而且偏心的家中,有父亲母亲,还有她最爱的弟弟。
闻见苏酒的梦呓,聂无欢似有犹豫,片刻之后,他终是弯下腰身,一个浅吻落在了苏酒的额头上,将她的手臂放入被子中,又一次蹲下身来坐在了她跟前。
手指缠缠绕绕那缕露出来的秀发,“过去了,都过去了。有我在,不会再叫任何人伤害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睡吧……”他冰凉的指尖缓缓上移,低低柔柔的轻语,生怕惊动了床榻之上的她。
苏酒依旧恬静的睡着,只眉头上似染了一笔浓重的笔墨,淡熨开去时,化开了微微愁云。
“呵呵……”聂无欢忽然轻笑一声,在幽暗漆黑的房内邪魅诡异,“慕容,慕容,你当真要在这金丝笼中稳坐你的金丝鸟么?呵呵……为什么?为什么?呵呵……为什么?慕容,离开了我,你得到了什么,现在的你在那里开心了?”
忽地,聂无欢起身,高婧的身子在苏酒依旧安睡的面上留下了长而重的黑影,他缓缓移动,大步移开,似乎在躲避什么,行到窗边,透过雕花的漏窗投向外面,漆如墨的夜空下,只有几只夜鸟在空中盘旋悲鸣。
多年前的画面如那夜里困住人心的鬼魅,如何都撕扯不开。瞧清楚了床榻之上的苏酒,聂无欢的心中好似被人在暗夜里掏出了一个绝大的深坑,黑不见底。
他突然凄然一笑,自嘲的摇摇头,“糊涂了,糊涂了。”
他看向身后依旧熟睡的苏酒,那一刻,他期艾的笑了,“呵呵……你不是她,不是她……”声音低哑如泣,隐在暗处的面上却没有笑,点点晶莹自眼角跳跃,一路蜿蜒。
忽然,门外脚步匆匆。
聂无欢循声望去,屏声细听。
许久之后,伴随着一只火红的灯盏移动,只瞧一个宫人提了一盏亮白的琉璃纱灯小跑着走到了他跟前,“王爷,外面 有一位军医求见,说是急事,要王爷现在过去。”
聂无欢微微点头,想起军中操练新兵一事因为暂时搁置了,大批的民众不知如何安置,想必那副将是为了此事而来,“去吧!”
宫人走出,聂无欢才走到苏酒跟前查探,瞧见她依旧睡得香甜,瞧着那只因为不安分又伸出来的手,轻笑一声,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等我!”转身而去。
翌日。
苏酒的病终于痊愈了,除却异常的饥饿之外,她只觉得浑身舒爽,抻抻胳膊,拉拉腿儿,苏酒就要下床。
那边小灵儿早就端来了做好的稀粥,“苏姑娘,醒了就好了,可担心死我了,是不是饿了,来吃些东西吧!”
“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嘿嘿,牛没有,倒是有很多小菜,是昨天王爷带回来的。”
“聂无欢?”苏酒歪头想了一阵,突然恍悟,原来昨天夜里那不是在做梦,聂无欢真的守在自己跟前,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清凉是……
“苏姑娘,怎么,想什么呢,快来吃吧,一会儿凉了该不好吃了。”小灵儿弯腰就要给她提鞋。
苏酒愣了一下,笑着说,“鞋子我会穿,你忙坏了吧,我自己来就成。哎呀,好舒爽啊!”
“大病初愈,自然身体会舒服很多,多吃些。”
“你跟我一起吧!”
“我早就吃过了,嘿嘿……”小灵儿笑着将碗筷递给她,那双眼弯成了月牙形。
苏酒正要大快朵颐,外面就有丫鬟匆匆跑来,“苏姑娘,娘娘来了。”
“咕嘟!”苏酒急的将嘴里的滚烫的稀粥吞下,闪着被烫的发麻的舌头,不等她起身,就瞧见段青玉领着一众宫女丫鬟走了进来。
“苏姑娘莫要动身,醒了便好。”
“娘娘?!”
侧头间,段青玉已经掀开帷幔踱步进了来。
苏酒侧脸看去,段青玉从帷幔下走来,着了一身浅浅的青绿色衫子,披风被身后的奴婢托起,在惴惴摇晃的烛火下濯濯齐华,宛若雨后荷莲盛开,悠悠浮荡。
段青玉淡淡的扫过苏酒的面色,忽地瞅住了她近前的桌案之上那只盛着的茶碗,昨夜她亲手为聂无欢斟满,却一直安静躺在那里的茶碗。
突地,段青玉冷冷一笑,极尽残酷冷漠的双目中腾时腾冉了一层锋芒。
“你可知……”段青玉淡淡的开口,“知晓了你已经醒来,本宫便过来了。”
“……”苏酒只淡淡的点头,却未答话。
“呵呵”段青玉冷冷的一笑,目光移向了一侧,悠悠开口,“王爷昨夜为了你从军中赶回,耽误了许多事,现在怕是有些忙了,苏姑娘可知道?”
苏酒的心咯噔了一下,不自然的一种疼痛跃上心头,无声的点头,“……”
“知道便好。窦青青昨夜被王爷的宝剑挟持,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苏酒轻蹙了一下眉心,“王爷是为了给我打抱不平,不过我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寻常的发烧感冒,没什么大碍了。”
“呵……”段青玉又是一声冷笑。
“你可知道,窦青青是王爷自小的玩伴,两人青梅竹马,但是窦青青却不想嫁给王爷,是窦家老爷为了拥护王爷的地位和他如今的权势,逼迫窦青青嫁给他,你可知晓?”
苏酒的心又一次咯噔了一下,她有些不安的瞧着段青玉。
“可昨日,王爷竟然为了你,不惜挥剑威胁,呵呵……说来也可笑。青梅竹马,怎能敌得过两人的一见钟情,从前有一个她,现如今又来一个你。”
那该到何时才会轮到一直默默守候的段青玉自己?
段青玉明着是在窦青青不值,可她的内心却是在为更加压抑的自己。
苏酒瞧得分明,却没有戳破,只对她说,“我,我与王爷不像你们想想的那般关系,我会离开这里的。”
段青玉水眸微动,难掩复杂的情绪撇过苏酒,好似没有听到苏酒的话一般,继续冷冷的说道,“青梅竹马,别样青梅,呵呵,不过是人人口中向往的东西而已,在这尘世纷杂的世间怎么会有?如何会有?”
“哎!”忽的段青玉叹气,“呵呵,为何要说这些?”
苏酒亦是跟着她的那声无奈的叹息浑身沉重的一软,依靠在桌子边上垂首不语。
段青玉瞧着她没精打采的样子不甚在意,继续说,“苏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青青那边,她自会安静几日。要知晓,府内只有我们几个女人,自是要好生伺候好王爷。昨日之事过去就过去了,不管青青如何对你,你们都是王爷的女人,毕竟现在你还只是一个侍妾,算不得什么身份。一切的事情,相信苏姑娘自己会顶多,无需我在多言。”
“王妃娘娘,我自是知晓,请娘娘放心。”苏酒说了一通自己也觉得酸溜溜的客套话,将段青玉那副骨子里的不甘看的异常透彻,当下便没再多言。
段青玉一直未落座,说完了一切,将目光在房间内轻轻一扫,这里是聂无欢的书房,平日很少进来,不想走进来却是因为她。段青玉难掩心中的积郁,轻不可闻的喟叹一声,扭身就走。
恭送了段青玉出得了院子,小灵儿撅嘴嘟囔,“怪事了,她今天好生奇怪啊,平日都是慢吞吞的高高在上的样子,今天好似很……”小灵儿一时间想不起用什么词来形容,皱着眉想。
“很悲愤和气氛。更多的还有不甘心吧!”苏酒接话道。
“对,还是苏姑娘说的准确。”
“呵呵……吃饭吃饭,自己填饱肚子,管不了其他人的悲欢离合。”苏酒一扭身,舀了一勺子的稀粥放在嘴里,开始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