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娟说：“上天，你一身尘土。两手血污。外面兵荒马乱的。您在回城的路上，碰到哪边的造反派都不好。你就是长了几百张嘴。都说不清楚。都会把你当着对方派的奸细给嘣了。你还是在这里歇一晚上，明天回城吧！”
经尹秀娟几句话熨烫。文上天多年冰冷的心，感到浓浓的暖意。也癒合了他多年前留在心上的陈旧伤痕。他眼里闪着火花。他脸上焕发光华。
话一出口。尹秀娟的心里家有些后悔。她想：“今天姑妈和表姐都走亲戚去了。家里就留下她自己看屋。一间茅草小屋。两个孤男寡女。上天肯定不会逼着自己做那事儿。他会尊重我，他会为我的感受作想。他是不会逼我的。即使自己是清清白白的。但也难免有瓜李之嫌。就是自己想从温旧梦。也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我知。”想到这里，尹秀娟突然脸红了起来。心也狂跳。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想到文上他要和自己做那事儿。自己真的丢开了他吗！尹秀娟自己也说不清楚。她自己也想和文上他做那事儿。但她就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她想：“若自己和文上天从温旧梦。就对不起死去的丈夫。还是不留他吧！”
尹秀娟看着站在惨淡的月光中，秋风撩衣的文上天。尹秀娟又觉得自己对文上天太绝情。太苛刻了。
尹秀娟经过激烈的思想都争。她鼓足勇气说：“姑妈不在家。你还是走吧！不过您等一下再走，我有东西给您。”文上天站着没动。
尹秀娟进到屋里。从火塘里拔出几根烤好的红苕，来到院子。递给文上天。
文上天不但没接她给的红苕。而且看都没再看尹秀娟一眼。就冲入迷朦的山林里。文上天绝望和痛苦的表情。让尹秀娟一夜没合眼。
要是文上天被流弹打死。要是文上天被造反派抓着杀了。那就是自己将他推向死亡。那就是自己将他逼上了黄泉路。姑妈不在，为何不能留宿呢！难道自己的名声，难道自己的清白，比他的命还重要吗！
自己本来不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自己对他始乱终弃。背叛山盟海誓。嫁给了方志坚。怎么还要装假正经呢！怎么还要顾什么廉耻呢！自己为何要对他这么冷酷无情呢！
丈夫死了。自己的一切就该封存起来。让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吗！他知道我在为他守节吗！他知道我忘不了他吗！
尹秀娟觉得自己有负文上天的痴情。过去，是自己背盟。现在又是自己把他逼上死亡。尹秀娟恨自己半点人性都没有。
在床上展转无眠的尹秀娟，真想追上去。与文上天一道去承受那血与火的考验。可是，她又不敢抛下儿子和文上天送来的女婴。在这荒野深山的小茅屋。她怕自己一走。野狼恶狗，进来叼走孩子。
自那一夜一别，尹秀娟有八年没见的文上天。刘敏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托学生转交给尹秀娟的。直到一九七三年。方明和刘敏双双考入绵阳一中。她送孩子到学校报到时，才和文上天见上面。
这时的文上天，比他的实际年龄老了许多许多。老得尹秀娟都不敢认了。他枯瘦的身体。稀疏的白发。背变得很弯曲。象一个行将就木的龙钟老者。尹秀娟心里十分难个过。她知道。文上天老得这么快。完全是因为自己。文上天变得如此颓废，如此消沉，如此没有生活信心。都是自己的罪过。尹秀娟从学校回到法院。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文上天是个一诺千金的人。自从方明和刘敏进入绵阳一中后。文上天除了正常的教学之外。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培养方明和刘敏两个孩子身上。在绵阳一中。方明和刘敏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们这么优秀。除了他们的天资外，还离不开文上天的精心培养。
一九七六年打倒******后，落实政策。文上天归队。进了绵阳市中级法院。他与尹秀娟见面的机会多了。但他越来越不想见到尹秀娟。总是躲着她。因为工作。不得不交往时。文上天总是力求精简，节约相处的时间。除了工作，绝不和尹秀娟交谈。
一九七八年。文上天当上了绵阳市中级法院院长。可谓是有权有势。许多人给他介绍对象。其中还有不少是大姑娘。文上天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连面都不去见。文上天为何是这样。只有尹秀娟心里最清楚。他是为了尹秀娟。他是为了那份难忘的情。
一九八四年，文上天调任省高级人民法院付院长。离开了绵阳。但他每月都要给尹秀娟来封信。谈工作。打听在重庆读书的刘敏和在省城读书的方明的情况。他也有孩子的地址。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尹秀娟心里最懂。
要是时空向前推移二十多年。推到开发搞活的改革年代。自己也许会下架子。不会爱得那么羞羞答答。爱得那么顾虑重重。自己也会象刘敏那样，想怎么爱，就怎么爱。想把爱给谁，就把爱给谁。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自己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自己也不会去顾及什么伦理说教。什么道德规范，什么流言蜚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