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娟想到这里。她苦笑着，望着西移的，快要被如墨的山峰吞没的残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今天怎么啦！怎么越老越荒唐！”尹秀娟摞了一下坐僵了的身体。虽然夜深了。但她丝毫没有睡意。
月亮在她追忆过去时。不知什么时候躲到西山背后去了。夜变得墨一样浓黑。尹秀娟没有开灯。屋里，屋外，都是墨一样的黑。黑暗吞没了世界，黑暗也吞没了她，但黑暗没有割断她的心思。
她又想到了近几年。文上天进了地区中级法院后，平步青云。从一般法官，提升到中级法院院长。省高级法院付院长。省高级法院院长。
文上天的条件越来越好。他地位也越来越高。但他还是孤身一人。孤单得只有影子陪伴着他。
冲着他的势力和地位，别人给他介绍了不少女人。有很多女人都比自己有地位，有姿色。而且年轻许多。其中不乏二十几岁的大学生。文上天都不要。他说他不想谈婚论嫁。
在地区法院里做同事时。他看自己的眼光也很冷淡。但冷淡后面藏着真情。别人看不出来。别人注意不到。自己却心知肚明。他是在等自己敞开心扉。他这一等，就是几十年了。
难道自己真是铁石心肠，难道自己真是冷血动物，没有感情！不！自己不是没有感情。也不是冷血动物。每当和他接触时。自己就会想到在大学里的时光。就会想到树林里的那片绿草地。就会想到明明。
明明是自己和他爱的结晶，也是爱的见证。结晶有了，见证还在，自己怎么会把过去忘掉呢！自己怎么会把那情给忘了呢！自己没有忘。只是不敢去面对，去正视他罢了。
老文是个痴情人。老文是个守信的人。在漫长的痴情路上。他一走就是几十年。他走得痛苦，痛苦让他把自己锁定在一根爱的情柱上。他走得很艰难。艰难使他变得早早苍老。他是天下第一痴情男人。痴情让他忘记了天下的女人。
这几十年。上天过得不幸福，难道自己过得幸福开心吗！说是开心，说是幸福，那都是假话。在人前，自己是笑脸迎风。到家里，陪伴自己的是相思和伤感。是长久的失眠。是难忍的孤独和寂寞。
一年一度的秋风。吹老了院里的梧桐树。吹枯了院里的花花草草。也吹皱了自己的脸頬。
一年一度的秋风，吹走了自己艳容姿色，吹去了自己的青春活力。但秋风，却没吹不开自己的心锁。沉重的心锁，让自己错过了大好年华。让自己白白浪费了最好的时光。‘花当折时不想折。待到花落空折枝。’这是多么悲哀的傻事啊！
只有傻子才做傻事。自己是真正的傻子。自己是天下第一傻子。浪费了这几十年，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上天。
要是早几年，早十几年，早二十几年，自己有现在这么看得开，有现在这么想得明白。甚至在那秋寒逼人，冷月凉心的夜晚。不撵他走。和他从温旧梦。从那时过到现在。大家都会很开心，很幸福。那是一种多么好的生活啊！是自己把那么美好的日子给葬送了。
上天在北京开会时，就来了两封信。信上说，最近要回省城。我到省高院开会，能碰到他吗！能和他在一起叙叙旧吗！两人在一起，我又能给他谈什么呢！谈明明走了两年，只给自己来过一封信。谈小敏长久不归家！谈自己感到太孤独太寂寞！自己好意思对他说这些吗！我不对他说这种心里话。这话又对谁说去呢！
上天喜欢吃达州特产－灯影牛肉。我给他带几斤去。他原来是喝酒的，不知他现在还喝不喝。不管他喝不喝。明天托冯瑛买几瓶五粮液一块给他带去。
几十年来，自己从来没有象今夜。这么惦记着上天。这么想上天。不知怎么搞的，老想着关于上天的事。
人生有多少个几十年呢！不能这么耗下了。不能让有限的生命浪费掉！该是抓住青春的尾巴。去从温过去的旧梦的时候了。
让孤独，寂寞，相思，离去。让爱情，温馨，亲热，幸福，开心，陪伴自己的将来。
上天等了几十年。是不是已经等得心灰意冷了。他还要我吗，他还会接受我吗。他若不接受自己。自己给他说再续前缘的事。这不是冷脸贴上热屁股吗！那多尴尬。那多没面子。那多掉价。
要幸福，不要面子。为了将来，豁出去了。就是被他拒绝又怎么啦。这几十年来，自己不知拒绝了他多少次求婚，他都没在意，他都还是无怨无悔地帮自己。自己为何这么看重自己的面子呢！就是被他拒绝，也没什么。
要实惠，不要面子。自己这次去省城。要公开给他摊牌，公开向他求婚。哪怕碰得头破血流，都要这么做。
上天，你在哪里。回川了吗！要是现在你在我身边多好啊！尹秀娟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要是照照镜子。她一定会看到珍藏了几十年的红霞，又飞上了脸颊。心里涌出的热流，烫平了秋风在她脸上吹出的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