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伤势渐愈,气色也渐渐好起来,瞧着已是相貌堂堂,儒雅之间,却又有英武之气。他脸一板,阿瑾便有些紧张,不觉已收了平时那嘻笑玩闹之意。
那人正色道:“学武之人,一是为强身健体,二是为行侠仗义。”阿瑾只低着头听着,不敢强辩。可仍感觉那人的目光渐渐凌厉起来,声音也更冷,“若是如你这般只知整日偷鸡摸狗,打架生事,不如在酿成大错之前,先让我废了你的功夫!”
阿瑾慌得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可言语间却又比膝盖强硬:“你说我不该偷鸡摸狗,若是我不做这些事,哪有吃的给你?!”
那人面上一滞,阿瑾已逮到机会,虽心中狂跳不已,面上却强撑着一股不服之气,继续道:“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知恩图报,还要废了我,这又岂是侠士所为!”
那人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不错,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今日我可放过你。若是日后,听说你用我教的功夫去做恶,那休怪我届时不讲情面!”
阿瑾见好就收,忙连声应道:“不敢不敢。”见那人神色稍缓,便赶紧俯身磕头,一边嘴中象模象样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不想那人却闪身避了开去,皱眉道:“不必行此大礼。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各取所需,不算师徒。”
阿瑾自小在这样的环境长大,察言观色已是傍身的本事,已能体会到那人对自己的一丝不屑与厌恶。心中一时钢硬,便自嘲道:“我说为什么不愿收我为徒,原来你也瞧不起我。也难怪,楼里妓女生养的小杂种,又怎配拜您这样的大侠客为师!”
那人心中颇为触动,待看了他神色不似作假,那一张脸因了那半自怜半自弃之意而涨得通红,不觉已缓了语气,低声道:“人的出身不能选择,但你可以选择日后要走的路。”
阿瑾倔强地梗着脖子,直直望着他。那人想了想,便认真道:“或许今日你还不明白我说的话,但记住,若你一辈子只知这般偷吃鸡摸狗,那日后,不过就是做个楼里的小厮,生老都在这楼里。”
“我又能做什么大事?”阿瑾有些茫然地反问道。
“你没做过,又怎知做不成?”那人没有直接给他答复,却已在阿瑾心里引起了些波动。是啊,自己难道就这般混着日子,在楼里终老一生?
“我又能怎样?”阿瑾喃喃自语道。
“尽可能去学些本事,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人紧盯着阿瑾,郑重道。
阿瑾一时情绪未定,只呆呆出神,那人已下了逐客令:“今日我有些乏了,你且下去,好好寻思一下我说的话。若是能有所感悟,倒是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阿瑾有些木然地正待往外走,那人又交待道:“我这伤养得也差不多了,这两日,我不会再教你拳脚功夫。”
阿瑾不觉已露出失望之色。那人瞧在眼里,便微微一笑,补充道:“可以教你些逃命的诀窍法门。”阿瑾这才安下心来,行礼退了下去。
这一段时日,为避人耳目,那神秘人都是在夜里正式教阿瑾武艺。第二日夜里,阿瑾如约到了柴房,那人虽因了腿上的刀伤方愈,还有些步履蹒跚。但身形已是比常人矫健了许多。到时,却见那人正在用一把小铲子,在地上挖着坑。
阿瑾颇为不解,便走上前去,问道:“你这是作甚?”
那人也不解释,只继续铲土,到渐渐挖出一个一尺左右深度的小坑,便停了手。向阿瑾吩咐道:“你且站进去。”
阿瑾站了进去,坑不大不小,刚好容进他两只脚。
那人又吩咐道:“你试着往上跳,看能不能跳出坑来。”
阿瑾比较轻松便跳了出来。那人便叫阿瑾站到一边,他又将那坑挖深了半尺。这次阿瑾却需费了全力才能跃上来。
阿瑾一脸困惑之意,不知这坑到底做何用,心下不觉有些忐忑,暗自嘀咕着:“莫不是气我那日与他顶撞,准备挖坑埋了我吧?”
那人却不知阿瑾心中已有这番计较,只淡淡道:“昨日我说了,再教你些逃命的诀窍法门,便会离去。这逃命,便得跑得快。想跑得快,就得身轻如燕。”
他还要再解释,已被阿瑾兴奋地打断,“你莫不是要教我轻功吧?”
那人也不否认,只轻轻点了点头,便道:“算是吧。若要称得上轻功,怎么也得练上几年。现如今,只是教你练习的方法,练一段时日,你便可以身手矫健,即便不能飞檐走壁,却也能疾走如飞。”
阿瑾已是跃跃欲试,却被那人拉住,“先莫急。听我说清诀窍。”阿瑾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听着。
那人道:“这坑便是练轻功之用。平素记得用杂物将它遮掩起来。到夜间无人之时,便自行来练功。这坑每三日挖深一寸。前两日直接跃出,后一日,腿上绑上沙袋再跃。如此这般,待这坑挖到三尺深,便不必再挖了,只需将沙袋增加重量即可。”
阿瑾还在认真用心记他说的话,他又叮嘱道,“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教了你诀窍法门,平日如何修炼就看你自己了。若是勤勉,这样练上年余,应有小成。若是混日子,那就只能让腿略粗壮些,步子矫健些,仅此而已。”
交待完毕,那人又看着阿瑾练了个把时辰,见阿瑾已知如何运气,借着那股劲奋力往上跃,他便露出了些欣慰之意,赞许道:“你的资质倒是不错。”
阿瑾方有些自得地冲他笑着,他却又叹了口气道,“只不过你我缘份仅限于此,你好自为之。我这便要告辞了。”
阿瑾虽已知他留不长,但相处了这半月下来,这人虽说有些不苟言笑,但对自己仍是有教导之义。心中感念,已颇有些不舍,急切之余,已哽咽起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有缘自能再见。只望再见之时,你已不是如今模样。”那人草草收拾了东西,便欲离去。
阿瑾在他身后,扑地跪下,仍是磕了头,郑重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那人身形微微一滞,却未回头。他只觉眼前一晃,那人已不见了踪影。触目所及,只是一片阴暗的庭院,和庭院上方惨淡沉闷的云层。
那神秘人走后,阿瑾有些怅然若失。因记着那人的教导,平日倒很是勤勉。这样坚持练了一段时日,不但拳法大有长进,身体也越发轻盈了起来。行走时仿佛脚下生风,以往出去跑腿买东西,回来时总有些气喘,如今不但可以很快回转,也再不觉劳累。随着身体渐渐长高,他的食量也是增大不少。母亲瞧他的目光越来越欣慰,而楼里妈妈,却一幅见了鬼的样子,仿佛他那吃相,能把楼里吃空似的。
楼里妈妈虽不大方,但却很有眼光,知道如今的文人墨客,都喜欢有才情的姑娘,于是,楼里专门开辟了一间书房。也弄了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书籍摆着,一是装门面,二也是为姑娘们学艺提供方便。楼里有内定的师傅,定期来教姑娘们才艺。真是琴棋书画,样样齐全。以前阿瑾一味的小孩心性,即便瞧见了,也不以为意。如今,因了那神秘人的教导,倒是也想学些东西,妄想有朝一日,他也能象那些公子哥一般,有那样的气韵风度。
母亲无事之时,倒也曾教他识字。当时他还有些不合作,因为不知读书是为什么。现如今,既是有了些自强之意,母亲再教他,他便颇为认真。非但如此,无聊之时,阿瑾再不四处闲逛,而是开始泡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日,常常忘了吃饭。待楼里的姑娘几次想叫他跑腿,没有找到人,便有些微词落入妈妈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