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宫中设宴,皇宫之内除了老弱行动不便之人,皆得到场,杜若因昏迷在床故而躲过一劫并没前去。宫中礼乐已响起第三次,香荷看着杜若的睡颜,止不住地叹气。
“香荷。”
“夫人,你醒了!”
杜若连睁开眼睛都觉吃力:“这是哪里?”
“在宫里,夫人你昏睡好几天了,香荷真是担心死了!”香荷拿起软垫垫在杜若身下扶她坐起。
“我好像见到之彦了——”
“不是好像,将军前些天确实进宫了,夫人你一听到消息就匆匆赶了过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夫人你会受伤昏迷,而将军也没有带您回去……”香荷心中甚是担忧,江之彦该不会是不要她家夫人了吧。
是啊,自己前些天确实是见到了江之彦,但是怀秀以他的性命要挟自己不得离宫,是自己亲手将江之彦逼得离开,他会不会怨我?
“外面是什么声音?”
“是皇上在设宴,所有人都去了。”
“设宴?”杜若心中疑惑,此时宫中并没有什么喜事,有何可贺?
“听闻是皇上得了一名忠臣。”香荷看了看空无一物的门外,“谁知道是不是忠臣呢,反正他们贺他们的,与我们何干。”
“你可知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我怎会知道,若是夫人想要知道,要不香荷这就出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杜若拦住香荷,“本也与我们没什么大的关系,不知也罢,对了,了尘呢?”
“了尘这孩子,自从您昏迷之后也跟着我一步不离地照看夫人,如今累极了,我让人带下去休息了,要将他叫过来吗?”
“不用了,他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吧,也是我连累了他。”
“夫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香荷埋怨,“本就是心甘情愿的事情,夫人好心好报,这是你自己结下的善缘。”
“香荷,扶我出去走走。”
“可夫人如今的身体——”
“我有些发闷,就在门口透透气。”
香荷为难地想了一下,还是将杜若扶了起来:“这样站着可累人?”
“我只是身体有些不适,又不是快要死了,站一站哪里会是问题。”
杜若只是想开一开玩笑,没想到香荷却是义正词严地说道:“夫人不许胡说,夫人定会福寿延绵长命百岁的!”
杜若愣了愣神,心中感动:“罢罢罢,是我乱说话了,香荷可别生气。”
“香荷怎敢生夫人的气,只盼夫人能身体健康就是最好了。”
“你放心吧。”杜若拉了拉香荷的手,“我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宴会至一半,有人走到袁怀秀的身边轻声说着什么,只见他眉头紧蹙,挥手让那人下去了。
“皇上可有什么忧心的事?”宋元见到袁怀秀神色不妥,便在一旁问道。
“宋元,你与朕来。”
“是。”
众臣不明白宴会刚至一半为何皇帝会突然离去,也不敢多问些什么,觥筹交错间意犹未尽,不一会儿也便纷纷告退散了。
“这是探子送来的最新情报,你来看一看。”一进大殿便有人恭候多时,双手奉上书简,袁怀秀打开看了几行,神情越来越不妙。
“是。”接过书简,宋元只看了几行字心中便已明了,是江之彦宣战了。他从匈奴战胜而来,尽得民心,又带了大公主回来,拥立大公主为皇帝,称要为刘氏皇族剿灭袁氏叛国之贼,以清君侧。上面还讲了袁怀秀心怀不轨谋害刘珠,甚至强夺功臣之妻,实乃千古罪人国家蛀虫,罪无可恕云云,也难怪袁怀秀脸色如此不好。
阖上书简,宋元俯首作揖:“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要稳定民心。”
“如何稳定民心?”
宋元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放——杜——若。”
“放杜若?”
“是,其他罪名皇上可说是江之彦信口雌黄捏造之辞,但杜若确实是江之彦的结发妻子,如今皇上强行将其留在宫中,不管初衷如何,民众必定以为是皇上以权压人强抢人妻,所以必须放杜若。”
“不可!”袁怀秀想也不想便挥袖拒绝。
“皇上?”
要袁怀秀放了杜若,那简直比要他的性命更难上几倍:“杜若不可放,江之彦也必须杀。”
“可是皇上——”
“你无须多言,他既然要战,那朕便与他战。难不成他屈屈一个失势的将军,不过凭借着打了一场胜仗,便真能将这江山翻天了不成!”
心知凭着自己这样简单几句话是不可能说服袁怀秀放了杜若的,宋元也并不气馁:“臣必定尽心为皇上解忧。”
“洪尉,朕命你为定国将军,前去平定江之彦,宋元,你接替洪尉职务掌管禁卫军。”
“臣,领旨!”
“皇上,夫人醒了。”
杜若一醒来,袁怀秀安排在杜若身边的侍女就匆匆赶去宫宴,但与袁怀秀差了一步,又匆忙赶到大殿。
“杜若醒了?”
“是,夫人醒了,并无不妥,奴婢出来之时香荷正扶着夫人在屋外散步。”
听到杜若醒来,袁怀秀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一些:“你两个人下去吧。”遣散洪尉与宋元,袁怀秀便匆匆赶到杜若的住处,但是走到门外却忍不住止步。
“皇上?”
“不要出声。”
袁怀秀示意婢女与仆人散去,轻步走到门口,听着院子里边轻微地响动。
已入深秋,香荷在石凳上铺了厚厚的软垫,才扶着杜若坐下。
“香荷,你看满地的落叶,真是好看啊。”
落叶?香荷看了看满地的枯黄掉色的叶子,不明白好看在哪里。
“你看。”拾起一片落在地上的叶子,一半已是枯黄,另一半却还是翠绿,摸着叶子的经络,杜若喃喃自语,“就是从这些细细杂杂的经络里面,根茎将水分与养料传到了叶子的每一个角落,它受树的养育之恩,所以死后愿意回归土地,以自己的身体来回馈这份恩情。这是献身,亦是新生,有了这种报恩之情,才有了树木生生不息茁壮成长。”
“夫人,万物生长自有其规律,你也不要难过。”香荷以为杜若是在伤春悲秋,亲历生死的人的感情难免会变得更加脆弱与敏感,便出言安慰。
“我并不是难过,只是叹息,草木尚且有情,可人呢?”
“人?”
“香荷,有些时候我真的是看不清人心。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视人命如草芥,随意践踏。他们能够记住的只有恨,只有怨,为了报复,看不清自己的心,看不见爱自己的人,那些关怀与担心他们从来都不在意,这样的人心,怎么看得清?”
“夫人——”
“当年张青缨也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谁能够想到,她会一步步成为这样阴鸷狠毒的人,连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都不放过。”
“可如今她不是早已罪有应得了吗?”
“真的是罪有应得吗?她说得对,她变成这个样子,我也有错,不,我应是罪魁祸首。”杜若说道,“是我私心才会害她入宫的。”
“夫人不要这样想,个人命数,都是自己选择的,她会变成这样,若不是自己早有害人之心,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境地。”
“那珠儿呢,她从无害人之心,可为何最终也得了这般凄惨的结局?”
“三公主她——”香荷为难,亦不知该作何解释。
“可怜珠儿,年纪还那么小,就如此看重骨肉亲情,为了姐姐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将一生的感情错付,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毁了自己,毁了家,毁了国。都是我的错,若是当初我能够袖手旁观,珠儿就不会牵扯进政治斗争,若是当初我能够早一点与她说明,她就不会——”
“夫人不要这样,三公主她并不怨恨于你。”
“香荷,我真的是怕了,在这宫里,我爱的人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我害怕有朝一日若是连你都——”
“夫人放心吧,香荷此生此世都会跟随在您身边,没有您的允许,香荷绝不敢丢了自己的性命。”香荷紧紧抓住杜若的手,说得很是认真。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见到袁怀秀推开门走进来,杜若吓了一跳,但并未显露出来,只是情不自禁地将香荷护到身后:“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侍女来报说你醒来,心中挂虑,便放下手中事宜匆匆赶来,却不想听到了你的心里话。”
“你听到了多少?”
“全部。”
“是吗?”杜若言语波澜不惊,“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背后议论皇帝,罪无可恕。”
“你——”
“若是你能够赐我一个痛快的死,我反而要谢你成全了我。”
“夫人!”香荷不明白杜若明明答应了不会再伤害自己,可如今为何句句都是在激怒袁怀秀,只求一个痛快的死。
“你以为我不会吗?”
“皇上自然会。”杜若恭顺地跪在袁怀秀的身前,看不清表情。
“好!好!好!”袁怀秀突然莫名大笑,“我好不容易才将你留在宫里,怎么可能轻易杀了你。朕不杀你,但朕可以杀你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