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事是铸成之后无法更改的。”
“你这般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黯星抖了抖衣袖上的雨水,不耐烦地说:“你突然来找我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换一下环境。你来统治界河南面,我来统治界河北面。”
黯星愤怒万分,“荒唐!让我把治理得井井有条的领域交给你,你坐享其成,而我去替你收拾那连年灾害的烂摊子,如果换作是你,你会答应吗?”
“应该不会。”荒泽王想了想说。
黯星朝他挥挥湿哒哒的衣袖,“那么你就滚吧!这么大的洪灾,你不召集役夫救灾,却来这里说些挑衅生事的话,你配做一个王吗?你还是人吗?”
“你不觉得,以我的智慧,却只用来做些治水救灾的事,是浪费吗?”
“哦?”黯星王看着他,等待着他说下去。
荒泽王一惯淡淡的语气继续,“我的智谋,最适合带领千军万马去征战沙场,适合指挥士兵拿刀使剑,而不是挥舞锄头铁锹。”
黯星王冷笑一声,“可惜了,现在好像还没有沙场可供你去发挥才能。”
“马上就会有的。”
黯星王恍然起来,“你不会想侵略我的领地吧?”
“你说呢?”
“我想请问一下,假使你争取了我这边的领地,以你的伟大智慧,你又怎么处理这连年的洪灾?”
“填河。”荒泽王想了想,说:“填平界河,从此之后就不会有洪灾。”
黯星王闭上眼睛,“你这个疯子。”
荒泽王说:“今天我来,就是下口头战书的。黯星王,我准备拓疆了。不管你是否愿意应战,我们交战的日期,就定在洪灾过后。”
黯星王目送那黑伞黑袍在大雨里远去,然后那一袭黑色跃上一只凤凰的背,接着人与凤一起飞向界河的南面。
“机关凤凰!”黯星猛然间想到一个传闻:重阳节之后的第二天,闻名天下的机关师重阳死亡,而机关百鸟被荒泽王夺走。原来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以及自己的领土。黯星王看着茫茫大雨里的隐约房屋楼阁,心里涌出一丝担忧,但随即又被更大的雨声拉回现实,他看了一眼岸边,“不管怎样,还是先治水患吧。”
荒野里的小土房子中,离苦老人面对着墙壁上的两幅并排而挂的画赞叹不已,“走了许多路,找了许多画师,看了很多画作,才精心选出了这两张来,没有让我失望,真是越看越觉得满意。”
有风从没有糊纸的小木窗吹进来,低矮的房梁上几缕黑色长尘摇摆了一阵子,墙壁上一只大蜘蛛从画上爬过,嘴里拖着一根白莹莹的丝,虽然屋子里光线暗淡,离苦老人年龄已高,但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急忙走过去,用袖子拂落那只大蜘蛛,说:“走开走开,不要在这里结网。”
那只大癞蛤蟆从一个角落里蹦出来,跳了几跳,然后跃上桌子,它昂起头看着墙上的两幅画,鼓动着腮帮子,“呱呱”叫了几下。
那条泥土色的蛇顺着桌子的一只腿爬上来,停在癞蛤蟆旁边,它的眼睛也对着墙壁上的两幅画,然后张开嘴吐了吐信子。
偏远之地简陋至极的屋子里,许久都没有什么新成员到来了,屋子里的一切生物年深日久都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中生活着,这一天家里终于有了一点变化,黑乎乎脏兮兮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片明媚的颜色,虽然只是两幅画,不同于在这屋子里生活多年的任何一个动物的同类,但它们无一例外都表现出惊讶和欣喜来。屋子里墙壁缝间,泥地上,破旧的家具上,许多颜色和形状都极为奇怪的小虫子都冒出头来,到处都在“窸窸窣窣”地响动着,它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欢迎之情。
离苦老人的目光又落回桌上,老旧的桌面放着一红一绿两根丝线,他说:“我一定会把你们做得和墙上那两幅画中的人一般美好,请耐心等待。”
黯星王手里的笔停顿下来,面前铺平的一张纸上,断断续续写了半边的字,有些字的墨迹早已干透,而有一些则还泛着微微水光。
荒泽王下的口头战书还在他脑海里回响,不论是不是战事即将开始,至少他都要作一些提防。而他面前的这张纸上,写着他能想到的对付荒泽王以及机关百鸟的方法,他把所有脑际闪过的念头都记录了下来,从清早到黄昏临近,却只写了这半张纸。而且这些只是设想,并不知道真正管用的策略有多少。
黯星王心里闪过一片乌云,他无法不担忧,因为他太了解荒泽王这个人。
头脑中再也没有念头闪烁下去了,反而因为思考太久,变得干涩起来。黯星王放下手里的笔,拍拍额头站起来,踱步到窗边。
太阳快要下山时,有一刻是非常灿烂的,虽然在热度上减去许多,但在颜色的耀眼程度上,几乎可以与正午的艳阳相媲美。此时就正好是那样的时刻,一轮明日挂在遥远的山峦,金色的阳光翻山越岭滚滚而来,斜照着王宫的高墙大院,有些泛红的光线从窗外落在窗边的黯星王身上,显得他身上的深蓝长袍的白色小点花纹更加明显,而在他身影移动时,衣袍微微摇曳,就像夜幕时蓝天上时而闪烁着星斗。
一张小脸映入了他的眼帘,是他两岁多的儿子,名叫无疆。
此时无疆正被王妃抱着,在黯星王书房外的长廊上走过,恰好走到了他的面前,无疆的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有些话语是清晰的,有些话语非常模糊,他正在学语阶段。当他的眼睛也看到了窗里黯星王的脸时,小小嘴巴张了张,对着他说了一句清晰的话,“爹爹,捉雀儿。”
黯星王淡淡地回应,“无疆,让母亲带你去一边玩。”
王妃和儿子的脸从眼前移过,大约是走到别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