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段关于婴儿时候的记忆,主要是那片火光也不是凭空而来,因为他后来也暗自打听过,知道从前机关师重阳居住的地方,有一片绝美的菊园,但它在荒泽王去过之后,一夜之间毁于一场漫天大火。
无疆的视线再次落向那干草上的火星,但它们已经全部熄灭了。记忆里的大火仍旧灼灼燃烧,也许一直到死,它都是鲜明亮眼的。“火?”无疆猛然一惊,“对付机关鸟儿,为什么不试试用火呢?”
又是一个晴朗的天气,清晨的阳光隔着即将散去的雾气照下来,使得花园里的花朵看上去如同弥漫着一些细细金线,许多叶片上还垂挂着晶莹的露珠。当绿丝的视线缓缓从花枝上往下移动时,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昨天傍晚打扫完的地面,只一夜功夫,又是如此厚的一层落花,看来又要打扫了。”
“绿丝。”
绿丝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一张石桌上坐着一个人,一袭黑衣笼罩在薄薄晨雾中,久久都不动一下,如同一尊黑灰色雕塑。绿丝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来到石桌旁边,她犹犹豫豫地问了一下,“南王,方才是你在唤我?”
荒泽王抬起脸来,他的脸上浮着一丝笑容,“坐下来喝茶。”
有两个年长的宫女刚好从旁边经过,走远以后她们停下来,回望着石桌边的两个人,“多奇怪呀,我们来南国王宫多年了,几乎不见南王笑过,我都以为他不会笑呢。”
另一个宫女说:“大约是那个韶龄美人的到来,唤醒了他冰封的笑容吧?”
“那美人看上去什么都好,就是一脸雀斑,真可谓世间人与事没有十全十美……”
“……”
绿丝在荒泽王对面坐下来,荒泽王把一只茶杯放在她的面前,提起旁边的白瓷茶壶替她倒了一杯,洁净的白瓷茶杯中一汪浅绿的茶水,有丝丝缕缕花香升起来,使得绿丝一大早的心境突然美好起来。这时一阵晨风吹来,旁边枝上一些梨花纷飞落向石桌,有几片还飘落到了荒泽王与绿丝的白瓷茶杯里,绿丝抬起头来看着那些仍然灼灼开花的枝头,“这花实在是太容易凋谢了啊……”
荒泽王缓缓道:“所以要趁它们还在枝头的时候,多与它们相伴,这样一来,你就是最大限度地拥有了它们。”
绿丝的视线又落回杯中,浅绿的茶水使得她想起了界河上终年汩汩流动的河水,也想起了她在界河上的最后一个夜晚:那个前朝的炼毒师,以生命相赠,来换取福盈和露华逃离困境,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还剩下多少寿数,但即使他只剩下一天或者一个时辰的寿命,绿丝也会答应与他交易的,因为那是多么让人感动且无法拒绝的交易。
绿丝又想起了自己答应淅寒老人的话,“我会带着你的生命和使命继续上路。”于是她回过神来,将目光从茶杯移到荒泽王脸上,“我来到这里,是有目的的,关于这一点,我昨晚已经同你说过了。”
“哦?”荒泽王目光闪烁了一下,“你是说你来刺杀我,对吗?”
绿丝盯着他的眼睛,不说一句话,但她眼里表现出来的坚毅就是最好的回答。
荒泽王随即又问道:“那么,你准备怎么刺杀我呢?”
绿丝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布包,伸手拿出里面的东西,细绸布被一层层打开,最后一根细细的绿丝出现了。绿丝指着它说:“这个东西,你可能没有见过,但一定听说过,它非常出名,甚至世间只剩下这最后一根了。”
荒泽王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世间最厉害的毒药,绿丝?”
“很奇怪吗?其实连我都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最厉害的毒药绿丝,辗转到了一个名叫绿丝的人手里。不过既然如今由我来保管着它,它就要发挥一点作用。”
荒泽王眉头皱了皱,“你和那个前朝的炼毒师淅寒,是什么关系?”
“只是萍水相逢,或者可以说是说故事与听故事的关系。”
荒泽王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遂放弃了这个问题,想了想,他似笑非笑地问:“那么,你准备如何用这段绿丝来杀我呢?”
绿丝想了想,把荒泽王面前的那杯茶端至自己面前,与自己的茶杯并排放置着,再小心翼翼地托起那几块布,放在两只茶杯上方,来回摇摆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将旁边的几枝梨花使劲摇曳了一番,细白花瓣纷纷扬扬如一阵急雪,直到两只茶杯里都浮满了花瓣,它们完全盖住了茶水。绿丝坐下来,把两只茶杯反复交换位置。她的目光盯着荒泽王,“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名字叫‘猜茶’,你敢吗?”
荒泽王的笑意非常浓,“好久没有玩什么游戏了,倒是很期待呢。”
绿丝的话语不疾不徐,“方才你也看到了,这两只茶杯中的一只,被我投入了绿丝之毒,而茶水是浅绿色的,很难辨别这绿丝究竟在哪一只茶杯里,但这样还不够,我又让这茶水上浮了一层梨花,现在一眼望去,连茶水都看不到了,最后我还不断交替着茶杯的位置,这样一来,即使方才你看到了绿丝投在哪一杯,现在也应该被混淆了视觉。我们的游戏规则很简单,我们各自选择一杯茶水喝下去,如果谁不幸喝到了有绿丝的那一杯,就算是命运选择让谁死去。”
荒泽王说:“这根本不是选择,只有第一个选择茶杯的人才能称之为选择,因为那时是二选一,而第二个人只剩下一杯茶可选,无论怎样选,也只能拿起第二杯茶,其实是被选择。这游戏听上去似乎有点不公平。”
绿丝又问:“你敢吗?”
“试试看吧,毕竟很久都没有玩游戏了,说不定手气很不错呢。”
“那我们的游戏,开始了。”绿丝说完,把两只茶杯轻轻推至石桌的中间,“游戏规则是我制定的,那么首先作选择的,应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