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熏眉奄奄一息地躺在草上,她被人抬进柴房里,已经好几天都没动过了。
手边只有一个空碗,碗底下还有些干硬的面沾在上面,她扒翻了碗,没有吃食,也使唤不了任何人。
她周身的皮肤已经溃烂,散发出阵阵异味,她始终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过敏,怎么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
“吱呀——”
柴房的门终于有人打开了,这次送饭的丫鬟没有捂着嘴惊呼,也没有对她冷嘲热讽,就连脚步都很轻很慢,似乎并不着急离开。
她掀了掀眼皮瞧见了顾夷。
“你来做什么?”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十分难听。
顾夷不说话,只是蹲下身,在她的碗里放了一个馒头。
“你怎么还不死……”赵熏眉硬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顾夷扯了扯嘴角:“我来看看你的下场。”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有这毛病了,你怕吃鱼,自从父亲死后,我便渐渐忘记了这茬,但……
也许是父亲在天之灵,让我为你制作丹蔻的时候,回回用的都是红月草,你最爱这种鲜红的颜色了,于是我一直都在采集这种草,不过你大抵是不知道,它是一种毒,会加重过敏的。
谁知道你谨慎的很,一点都不肯碰鱼,而我便一直都为你采集红月草,就这么多年过来了。
我本想你会就这么平平安安的活着,可是苍天有眼,这积累数年的毒一夕爆发,让你变得不堪入目,你会感到绝望吗?”
似乎嫌对方受的刺激还不够大,顾夷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
“你认识这帕子吗?”
赵熏眉用劲去看,察觉这是淑荷的帕子,大惊失色。
“你再仔细看看,若是看不出来,岂不是枉你与我同在一个屋檐下二十年么?”顾夷笑得古怪。
赵熏眉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是我亲手所绣的,任何红色都不如红月草的汁儿亮丽,所以,每一朵或粉或红的花苞,我都用了红月草,希望,娘亲你这种病不会传染,否则,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顾夷说着将那方帕子扔在她脸上,遮住了她怨毒的目光与扭曲的表情。
“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想过害谁,我只想活下去。”她看着赵熏眉的目光顿了顿:“而你,从未想过放过我。”
顾夷脱下丫鬟服,将它放回原位,顺着来时路走。
宋府里的下人多被遣散,如今偌大的府邸也看不着个人。
她刚走到后面便听见争吵声,开门的动作便顿住了。
“你这个死丫头,原来是你出卖了我!”
淑梅依然穿着锦服,只是手中多了个包袱。
站在她对面的慧心也同出一辙。
“彼此彼此,如今你也不必我高贵到哪里去。”慧心冷哼道。
“把你的包袱给我!”淑梅说道。
“凭什么?你疯了吗?”慧心紧紧捂住自己包袱,躲开淑梅的手。
“就凭你那些珠宝都是我赏赐给你的!”
“呵,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你给的那几个破烂玩意儿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外面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还有饰品噼里啪啦掉到地上的声音。
顾夷从门缝里望去,那二人已经蹲地上抢着拾珠宝。
慧心眼波闪了闪,手底下的动作也不如淑梅那般猴急,最后不耐烦道:“算了算了,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瑜,你想要就全都给你好了,撑不死你!”
她说着就系好自己的包袱转身走了。
淑梅看着她匆匆的步伐,得意一笑,地上不少东西都是慧心的,这小贱人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不过她也蠢,就知道挑好看的捡,那些东西哪里有纯金的值钱。
她心满意足的将东西收拢好,寻着当铺的地方去。
路上行人多数不认识她,而那些官轿出行的人,但凡看见她的,无一例外的都窃窃私语,面露嘲讽。
淑梅狠狠地咬着下唇,心里拧得慌。
她一定还会翻身的!
她转身走进一家当铺,从包袱里抽出一根簪子,那人看了半晌,摇了摇头。
“您这东西不值钱。”
“怎么可能,这可是足金的,你识不识货啊?”淑梅怒道。
“夫人,这确实是个假货,你瞧。”那伙计也是个好脾气的,像淑梅这样的人也见得多了。
他拿了个铁片用力刮了两下,外面一层轻而易举的被刮下来,露出里面黑色的芯。
“像您这种我也不是头一次见到,您若还觉得这东西是真的,那您就去别家吧。”
淑梅大惊失色,把东西一把多过来,用力一掰,竟毫不费力。
这簪子是个包黄皮的假货!
“你帮我看看,这些还有这些呢,它们总不可能都是假的吧?”淑梅问道。
那伙计瞧她面色苍白,外面又没什么生意,便耐心地帮她一个个的瞧过去。
“夫人哪,真的没一个真货,就这个银的,是真的,你要抵当不?”
淑梅看着这一包东西,竟没几个是她的,她满眼都是黄金,自己原先的也不忙着捡了,就去抢她的……
淑梅哭都哭不出来了,整个人如同掉了魂似的。
你挣你抢都没用,不是你的东西就不是你的,怎么都不是你的……
她刚走出门就被人狠狠地撞倒在地,她胳膊生疼,却已经没有了唾口大骂的力气了。
路边有好心人将她扶起来,对她说道:“小娘子,你包袱被人抢走啦,你还不快点去追?”
淑梅摇摇头,无力道:“都是假的,抢去也没用,全部都是假的……”
“呀,这娘子魔怔了不成?”
别的淑梅什么都没听见,她一路向前,漫无目的地走,直到有人将她拉住。
“小娘子,我们店里厨房招人,你要不要来试试看?”
淑梅一怔,抬头看着他,忽然间泪流不止。
那人一愕,忙松开手,讪讪道:“你莫哭,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讲过好了。”
“不,我愿意。”淑梅忙用袖子把眼泪擦干,急急应下。
“包吃包住吗?”她又问道。
“包!不过工钱会少点,若你做的好,也会涨钱的,你先跟我进来吧。”那人说着便将她领进屋去了。
彼时,淑梅还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偏偏就拦住自己,救她一命,直到后来的某一日,他们说起往事,她才知道,原来当初有个女子曾经揭了他们门口张贴的招工简事,她还给他一粒碎银子,让他拦住淑梅……
顾夷躲在牌子后面,直到淑梅进了屋子,她这才收回视线。
淑梅小时候也给她端过一碗梅子,她自幼养在赵熏眉跟前,学会了虚荣学会了使坏,她讨厌淑梅,可方才鬼使神差的想起了那碗梅子。
帮了便帮了,日后便各安天命罢。
她退了一步,想要离开,却大意地撞上一人,连忙道歉。
对方是个微微发福的男人,看上去极为忠厚老实。
“你没事吧?”他问道。
顾夷摇摇头。
“那你要不要尝尝我们店里的羊汤面,可以给你便宜点。”那人猜想她定是肚子饿了,这才躲在他招牌这里偷看,他本想请她进来免费吃一碗,却又想到阿兰怀了孩子,可能会不高兴,又改了口。
顾夷还未开口,屋子里又走出来一个丰润的妇人,她一手撑腰,大腹便便,走起路来缓慢的很。
“相公,怎么了?要不要我给你帮忙?”那声音轻轻柔柔的。
那人忙迎过去,紧张道:“阿兰,你怎地跑出来了,快些进屋去歇着,我没有看人家媳妇……”
阿兰脸色一红,横了他一眼,抬手轻轻地拧了拧他的耳朵,娇嗔道:“说什么呢你?我哪有这么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