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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爱已成折磨

波波尔望着提着沾满鲜血的剑的格查尔,一时竟然愣在了原地,许久说不出话来。

格查尔看着波波尔苍白的脸色,走上前来,安慰波波尔道:“波波,已经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波波尔的目光重新移到了格查尔的脸上,忽然觉得这一刻,眼前的这个女子变得那样地陌生,陌生得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样。

格查尔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被她亲手杀死的阿斯克,忽然弯下腰,伸手将他有些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溅上了鲜血的脸庞擦拭干净,轻轻地说道:“表哥,你放心吧,卡拉克穆尔的复兴大业,必将在我的手中实现。”说着,又看向波波尔,嘴唇动了动,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站起身来,挥挥手道:“把表哥的尸身抬下去吧。”

波波尔木然地看着有士兵进来,将阿斯克的尸首抬了下去,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这人虽然凶狠霸道,但是毕竟也是曾经真心待过自己之人。可是如今,他就死在自己的面前。

格查尔上前一步,伸手拉住波波尔的手道:“波波,我们回去吧。”

波波尔默默地点了点头,就像是小时候每一次出去练剑或者玩耍之后,格查尔带着自己回家一样,如同小男孩在母亲身旁一般,跟着格查尔向前走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进了营帐,波波尔仍旧默默无语地坐了下来,只听格查尔缓缓地说道:“波波,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

波波尔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却依然不敢直视格查尔,说道:“姐姐,你重夺大权,我该为你欢喜才是。”

格查尔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道:“波波,那一日阿斯克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时,我心里就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你重新抢回我身边来,你看……”

波波尔忽然打断格查尔道:“是啊,姐姐是天下本事最大的人物,无论波波到哪里,姐姐总能把波波抢回身边来。”

格查尔一愣,片刻之后,却是忽然转变了话题道:“波波,这些日子来,阿斯克没有侵犯于你吧?”

波波尔急忙挥舞着双手,摇头道:“没有的,姐姐,阿斯克始终待我客客气气,没有想要侵犯我的意思。”

格查尔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忽然外面有人走进,低声禀告道:“公主殿下,潘多拉姑娘忽然不辞而别,不知去了哪里。”

格查尔哦了一声,下令道:“传本宫号令,不必理她,她一个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由她去吧。”

那人低声答应一声,然后转身去了。

波波尔看着格查尔发号施令的模样,不由又是叹了一口气,若有深意地道:“姐姐,你现在和以前,好像有些不同了。”

格查尔转过头来,目光中似乎有一丝不快划过,但是仍然平和地问道:“哦,你说是哪里?”

波波尔看着格查尔,今天晚上第一次正视着她,道:“以前,我的姐姐是世间最清丽出尘的女子,像是深山中的仙子,没有一点世俗之气,可是如今……”他说到这里,似乎感觉到了来自格查尔的压力,忽然停口不说了。

格查尔却并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玩弄着不知何时拿过来的一只茶杯,许久之后,才注视着波波尔道:“波波,这些日子来,你也看到了,那阿斯克不过是手中有了兵权,便可以为所欲为,随意凌虐我们……”她说到这里,忽然深深吸气道:“现在,世上最重要的便是权力二字,若是权柄在他人手中,你我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羔羊罢了。”

波波尔默然,他数次与格查尔分离,哪一次不是因为强权所迫,哪一次不是情非得已呢?

只听格查尔依旧继续说着:“我知道,只有权力,才能好好地保护自己,保护我的波波。因为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她说到这里,神色忽然又冷了下来,继续着自己此时听起来有些冰冷的声音,“我必须拥有权力,决不能放松片刻。”

波波尔听着格查尔的话语,心中又是感动,又有几分害怕。伸手拉住格查尔的手,颤声道:“姐姐……你……你待我真好……”

格查尔轻轻地伸手将波波尔的手推开,道:“表哥失去了将领的支持,连性命都保不住。我可不想,做第二个表哥……”

波波尔听到“表哥”二字,忽然之间又只感觉格查尔的手掌渐渐地冷了下去,一时间便连格查尔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冰冷起来,让他有些不习惯。

“你知道表哥是为什么死的吗?”格查尔忽然开口问道。

波波尔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格查尔说道:“他大权在握,若不是说要重返卡拉克穆尔,不去攻打蒂卡尔,又怎么会让那些将领一致反对他?”

“你是说,百胜侯是因为对我许了那个诺言,才被手下人杀死的?”波波尔有些不敢相信。

“正是。”格查尔平静地回答波波尔,说道:“如今,这些参加我卡拉克穆尔军队的所有人,心中都只想着一个目标,就是要荡平蒂卡尔,一雪当年国破家亡之耻。表哥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想要回卡拉克穆尔去,自然立即发生了兵变。”

波波尔感觉浑身又是一阵发冷,阿斯克居然是因为他而死的,若不是对他许了那个诺言,或许他还会好好活着吧……

他转过身,自己走了出去,再没有回头。

第二天清晨,卡拉克穆尔大营外的森林中。

格查尔和波波尔一起望着失去了生命的阿斯克的躯体,那一张面庞依旧白皙如玉,双唇失去了昔日鲜艳的朱红色,白得似乎透明了一般,却依旧那样的动人,只是他的双目却依旧没有闭上……

“表哥,你的嘱托,龙翠时时记挂在心,兴复大业,永世不忘。”格查尔靠近了阿斯克的身体,轻声说道。

“波波,你也和表哥说几句话吧。”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波波尔。

“我……”波波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憋了许久,才涩声道:“阿斯克,一路走好……”说着,鼻子竟是不由自主地酸了起来。

“来人,”格查尔声音不大,但却威严地下着命令,“将百胜侯的尸身埋葬了。”

说着,她拉着波波尔的手,一起转过身,回大帐去了。

到大帐门口时,格查尔忽然对随行在旁的露西说道:“露西,你过来。”

谁知露西竟是冷笑一声,伸手从脸上摘下面具,笑着道:“格查尔,你已经猜出来了?”

竟是海伦娜。

若不是前一日海伦娜曾与波波尔见面,恐怕便是波波尔,此刻也要吃上一大惊。

周围的卡拉克穆尔士兵都是大惊失色,纷纷手摁剑柄,只等格查尔一声号令,便准备向海伦娜动手了。

海伦娜却是临危不惧,依旧直视格查尔,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

格查尔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士兵和侍从退下。

“波波已经选择了我,”格查尔平静地说,“我希望你尊重他的选择。”

“我明白,”海伦娜看着格查尔说道,“我只是想在波波最孤独的时候,过来陪一陪他。如今,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格查尔,那一日你我在纳兰永王府后院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但愿你不要忘记。”

“波波,公主殿下,海伦告辞了。”说罢,她竟是那般平静地和波波尔、格查尔二人道了别。

“海伦,保重。”波波尔望着海伦娜的背影,禁不住追上一步,叫道。

“郡主,不送。”格查尔也踏上一步,向着海伦娜的背影喊道。

海伦娜走后,波波尔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波波,”格查尔轻声唤着,“昨天你和海伦郡主在帐中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姐姐。”波波尔转过头来,看着格查尔。

“她爱你是真,我爱你一样是真。”格查尔伸手握住波波尔的手掌,缓缓说道:“波波,昔日你我二人从你家乡离开时,不过两个人而已。他们都说,卡拉克穆尔一寸土地,一个子民也没有,谈什么复国?可是,今天我卡拉克穆尔雄兵十余万,已然再一次出现了这片大地上。”

她清冷的声音如断冰切雪,骄傲地挺直着身躯,继续说道:“波波,这其中艰辛,我想,只有你,才能理解。”

“是,”波波尔想起那些为复国而奋斗的岁月,一件一件,都像是变成了画卷,在他眼前滚过:卡拉阔尔的夜战,与海伦娜的邂逅,在纳兰永王府花园中的紧紧相拥,契伦巴伦的忽然来到,自己与格查尔的诀别,自己来到蒂卡尔,那一场毁灭了契伦巴伦统一天下之梦的大火……

他继续说道:“姐姐,昔日那么多艰难困苦,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如今马上就要到……到终点了,我们怎么可以放弃?”

格查尔的心蓦地一热,竟是有了一种投身到格查尔怀中的冲动。她好想撕掉那孤傲清冷的面具,向波波吐露她那无助而脆弱的心啊。

有谁知道,波波尔那温和的笑,曾经多少次在噩梦袭来的夜晚中,将她的身躯重新温暖?只有在他笑容笼罩的地方,她才能睡着,安心地香甜地睡去。

他是她黑暗中唯一的蜡烛。

“姐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后……”

她抱紧了他。

西元710年(玛雅历3823年)春,卡拉克穆尔高层发生政变,龙翠公主格查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了百胜侯阿斯克,完全控制了卡拉克穆尔的军政大权。消息传到蒂卡尔,一时朝臣都是议论纷纷。

毕竟格查尔当年在蒂卡尔曾经住过六年,蒂卡尔的许多老臣都曾经亲眼见过格查尔,更知道她对蒂卡尔刻骨的深仇绝非阿斯克可比,此时听说她重掌大权,大多担心起来。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来思考这件事情,因为另一件更加紧急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那就是南面的纳兰永部队,他们在一举击败了马德拉蒂临时组建的蒂卡尔军队和陶尔泰克人的联军之后,此时已经逼近了蒂卡尔城。

经过一番紧急的商议过后,契伦巴伦作出决定,收回所有驻扎在城外的蒂卡尔士兵,坚壁清野,将最后的战斗力撤入蒂卡尔城,全力在城下阻击敌人。

马德拉蒂虽然上一次战败,但是契伦巴伦依然信任于他,命令他带领人手,尽快将蒂卡尔南方的所有农田的粮食收割,以备战事之需。

马德拉蒂领命之后即调派人手,抢收玉米等农作物,以充实军备。但是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刚刚出去一天,便纷纷空手回来,原来纳兰永人早就料到了契伦巴伦的这一个招数,将蒂卡尔南方的所有农田中的粮食全部都收走了,就连一个玉米棒子也没有留下。

马德拉蒂本来就有些苍白的脸此时显得更加没有血色了,他握紧双拳,咬着牙恨声道:“好你个海伦娜,算你狠。”

只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前中却莫名地又浮现出了海伦娜的一双明眸来,一双眸子中眼波流转,似乎在幽幽地看着他,目光深深,直照射到了他的魂魄深处。

就凭借临走前留下的几句只言片语,居然就猜透了自己的精密部署!

这个始终让他猜不穿,看不透的女子,当真如同松软的沙地一般,越是挣扎,却越让人深陷。

他坐在桌前,这般想着,一时竟然有些痴了。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低低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二公子,二公子。”

“是卡斯特啊。那快进来吧。”马德拉蒂缓缓回过头来,看着走进来的卡斯特,温言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卡斯特的眉头此时却是锁着,看着马德拉蒂道:“听说纳兰永人已经把粮食都抢收走了,不知这件事情是否属实?”

马德拉蒂点了点头,叹气不语。

卡斯特道:“二公子切勿烦恼,我有一计,一定能让纳兰永人打不到蒂卡尔城下。”

马德拉蒂立时精神一振,对卡斯特道:“还请先生教我。”

卡斯特缓缓地道:“二公子,埃尔森自大公子战败后,虽然已经不再听从陛下号令,但他毕竟与我蒂卡尔有旧,此时向他求救,他一定会出兵的。何况,虽然他们进入了蒂卡尔平原,但是蒂卡尔平原广阔无比,城堡星罗棋布,要到蒂卡尔城下,还要花上不少功夫呢。”

“哦,”马德拉蒂抬起头来,看着卡斯特,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轻笑,道:“埃尔森啊,那可是个老滑头了……”

卡斯特继续说道:“二公子,如今纳兰永人虽然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但是那些城堡却依然挡在我们和纳兰永人之间,所以公子只需……”说着伏在马德拉蒂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马德拉蒂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派人带了礼物书信,去面见埃尔森,要是能让这老家伙替我抵挡纳兰永人,那蒂卡尔尽可以无忧了。”

说罢,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西元710年(玛雅历3823年)夏,蒂卡尔二王子马德拉蒂致信城堡联盟的领袖埃尔森,约定共同抵御纳兰永人的入侵,一时蒂卡尔南方诸城堡和蒂卡尔城形成了掎角之势,纳兰永人的进攻陷入了停滞。

契伦巴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经营蒂卡尔那么多年,一直希望可以用平民出身的官员去代替那些旧贵族,甚至启用降将来打压旧贵族们,可是当蒂卡尔真正陷入危机,能够保家卫国的,恰恰是那些一度被他认为无用的城堡和那些他认为碍眼的旧贵族们。

因为,只有他们才是蒂卡尔王国这座高楼大厦的最坚实的基石。

纳兰永军营。

卡特这几天来似乎心情都不是很好,显然是因为进攻连日不利所致,再加上爱女海伦娜不在身边,身边少了这样一个出谋划策之人,一时竟然也想不出什么好计策来,只好独坐在桌前叹息。

正叹息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抱住了他的身子,低声唤道:“父王,父王,女儿回来了。”声音轻柔,正是海伦娜。

卡特当即大喜,伸手拉住海伦娜的手道:“海伦,你回来的正好,我现在正愁没有人帮我破敌呢。”

海伦娜一笑道:“父王不必担忧,一路上,破敌的办法女儿已经想好了。保管不出一年,就让您进到蒂卡尔城里。”

卡特更是欢喜,道:“海伦,有什么话,你就快都和我说吧。”

海伦娜抬起头来,忽然露出顽皮的神情,笑着说道:“我要坐在父王腿上说。”说着一蹦便蹦到了卡特腿上,毫不避讳地坐了下来。

卡特看着女儿,见她此时活泼依旧,似乎已经把波波尔之事忘在了脑后,心中略微一宽,伸手轻轻揽住海伦娜身子道:“好了,海伦,快说吧。”

海伦娜道:“现在蒂卡尔城外城堡甚多,又和城中的蒂卡尔人勾结起来。我们若是攻得紧了,他们势必联合起来,一起和我们死拼。若是我们不再攻城,他们本来就有旧怨,势必自己争斗起来,到时候,便是我们的破城时机。”她说到这里,又补充道:“况且,卡拉克穆尔大军也在向蒂卡尔前进,等到蒂卡尔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吸引过去之后,我们这边的战斗,便会轻松得多吧。”

卡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我这就去按你的方法去办。”他说到这里,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天空,似乎又看到了远方那个女子的脸庞,眸子中流露出深情来,轻轻地道:“海伦,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见到你母亲了……”

海伦娜默默地听着,低下了头。

某一日晚上,卡拉克穆尔军营。

格查尔再一次走进了波波尔的帐篷,她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波波尔,开口轻声唤道:“波波。”

“姐姐。”波波尔站起身来,看着格查尔。

格查尔也同样注视着波波尔,说道:“波波,我已经下了命令,一路上所有士兵都必须约束自己,绝不会再有劫掠屠戮百姓的事情发生。”

“姐姐,”波波尔低低地唤着,抬起头来,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了。”

格查尔叹息一声,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和波波尔究竟还能走多远,她们的未来,究竟在哪里。

现在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放弃。

尽管她无法放弃自己的亡国之恨,但是,她还是在尽力地让波波尔快乐的。这或许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吧。

“波波,”格查尔坐了下来,说道:“你知道吗?昨天刚刚有情报传来,瓜尔达多不知为何,竟然背叛了玛尔斯。”

尽管早已经感到了瓜尔达多的异志,但是当真正听到他背叛的消息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昨天晚上,玛尔斯和瓜尔达多不知因为什么吵了起来,吵得很凶。瓜尔达多居然在半夜纠集了三万忠于他的部众,劫掠了玛尔斯的粮草,逃离了前线,自立为王去了。”

契伦巴伦前半生是如此的辉煌,铸就了一个如此伟大的王国。那时的他,可以用仁义来感化所有人。可是如今,挫折接踵而至:努尔的死,萨沃的背叛,托拉多的独立,如今再加上瓜尔达多也自立为王!

他的鬓边,白发或许又多了不少吧。

“姐姐,”他低低地说着,似乎在哀求着,“我们不谈国事,好吗?”

格查尔的嘴边第一次露出了清淡的笑,就像是儿时每一次答应他孩子气的请求,说道:“好吧。”

“姐姐,你说我们两个的第一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波波尔轻笑着,问道。

“嗯,”格查尔低下头来,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她笑着说道:“我希望是个男孩儿。”

“表哥也过世了,我希望他能够继承卡拉克穆尔的王位。”格查尔说道。

波波尔的心,不知为何,又是痛了一痛:便是此时,格查尔在考虑的,依旧是卡拉克穆尔的权柄。

或许身为一国之公主,便必须承担起她的责任,不再可以像普通女孩儿一样,肆意地和心上人说笑玩闹吧。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我倒希望是一个女孩儿,将来像你一样漂亮,让许多男人被迷死,争着当我们的女婿呢。”

格查尔淡然一笑,伸手握住了波波尔的手掌,柔声道:“那就生个女孩儿吧。”

波波尔心中一暖,脸上露出幸福而满意的微笑,与格查尔相对而望,许久没有说话。

只是,他们的手掌,却依旧拉在一起,始终没有分开。

“姐姐,”不知过了多久,波波尔缓缓地松开了格查尔的手掌,用全身的力量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睡觉……”

然后,他站起身,就要向帐内走去。

一步,又是一步,一时间大帐内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波波尔的脚步声,此时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刺耳。

忽然,一只温柔的手搭住了波波尔的后背,随后,另外一只手缠住了波波尔的腰,似乎有淡淡的,只属于那个清丽无双的女子的幽香在鼻边弥漫,轻柔的话语悄然回荡在耳边:“波波,别走,好吗?”

波波尔回过头来,目光正好与格查尔的温柔眼波相接,一时只觉得这眼波温柔似水,像是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一般。

他如痴如醉。似乎是在他的印象中,第一次觉得格查尔是那样的性感,那样让人有一种男人本能的冲动。

紧接着,他向格查尔扑了过去。

这一瞬间,波波尔只感觉身体中似乎有火焰正在熊熊燃烧,一时竟是忽然有了勇气,以至于居然敢如此放肆地搂着他平日里敬若天神的格查尔,他轻轻地伸手,解开了格查尔衣服上的第一个扣子。

格查尔红晕满脸,她本来面色苍白,此时泛起了一点又一点的红晕,却更显得娇艳无比,她此时被波波尔摁住,却也不做挣扎,只是任由波波尔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着,不断地将衣服扣子解开。

波波尔忽然说道:“姐姐,这些日子,我真是想死你了……被阿斯克关在他的营帐中那么多时日,我真的担心……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

格查尔此时上衣已经被波波尔脱去大半,雪白双肩露着,在光的照映下,更显得肌肤似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格查尔此时抬起头来,红着脸看着波波尔,小声说道:“波波……这些日子来……我也想你……”

波波尔伸手将格查尔揽在怀中,感受着她冰肌玉骨的身子几乎不着衣衫地贴着自己的身体,一时心神俱醉。

烛光此时游移着,让营帐中的整个世界都显得有些不真实起来,只有两个人肌肤之间的轻轻摩擦时刻在提醒他,这还是真实的世界。

接着,他轻轻地伸手,向下摸了下去,然后伸手拉了下去。

格查尔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默默地靠在波波尔的肩头,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来,伏在波波尔耳边低声说道:“波波……”

波波尔的心忽然一跳,一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是还是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小声说道:“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格查尔小声说道:“波波,我只是感觉好害怕……就像是小时候……”她说到这里,忽然声音有些哽咽,一时语塞,说不下去了。

波波尔已经明白了格查尔的意思,一时心中一痛,思索片刻,轻声安慰道:“姐姐,你别害怕,就当那是一个噩梦好了。”

格查尔闭上眼睛,仍旧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波波,我身子不干净,你是好好的男子,我……我恐怕配不上你……”说着伸手便要将波波尔身子推开。

波波尔心头热血向上一涌,伸手轻轻推开格查尔的手,然后依旧将他抱紧道:“你……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原本就应该更加疼你爱你怜你,绝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忽然,他的话说不下去了。

原来,格查尔的嘴唇颤抖着,此时轻轻地摁在了波波尔的唇边。瞬时间,一股淡淡的喜悦顺着嘴唇,带着些许麻痒,在波波尔身上游走。

这是格查尔第一次这样主动和自己亲热吧。

波波尔轻轻地吸着格查尔的嘴唇,似乎是生怕弄破了格查尔的薄唇一般,不敢用一点力气,只是轻轻地抿着,感受着两人唇舌交织在一起的喜悦。

许久,他才放开了格查尔的嘴唇。

“姐姐,你就当是一场梦好了。”他这般轻轻在格查尔耳边低声说着,然后忽然半坐起身子,一下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渐渐地,大帐中男女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急促了,紧接着有衣衫滑落的声音,然后,却忽然有一声惨叫传来。

叫声凄厉而绝望,居然有几分不像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反倒像是野兽在临死前最后的吼声。

波波尔一时惊呆,一下子跳了起来,用惊疑的眼神看着格查尔。

只见此时格查尔双手胡乱地摇着,脸上满是恐怖的神情,口中不断地轻声说着:“不要,不要。”眼睛中毫无光彩,似乎是在这一瞬间完全失去了生命的颜色。

她忽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床沿,指节用力地绷紧,以至于手指甲都陷到了床沿里面,她忽然回过头来,警惕地看着波波尔,眼神中满是敌意。

波波尔伸手拿起一件衣服,一面遮住私处,一面缓缓坐了起来,口中低声说道:“姐姐,你……”

格查尔手上忽然又是一用力,正好撞在了床沿上,床沿坚硬,很快就有鲜血流下,但是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只是依旧看着波波尔,继续低声说着:“别过来……别过来……”

波波尔温柔地看着格查尔,轻声说道:“姐姐……我是波波尔啊……”

格查尔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完全没有听到波波尔的话,却伸手拿起身边的枕头,口中恨声叫道:“契伦巴伦,我今日便和你同归于尽!”说着,手上用力,将枕头狠狠地掷向了波波尔。

波波尔也不躲避,只是任由枕头击中了自己,呆呆地愣在那里。

格查尔又是大吼一声,忽然头一歪,然后昏倒了过去。

波波尔再也不顾一切,赶忙奔向格查尔,伸手抱住她身子,伸手不断地摇晃,口中大声疾呼:“姐姐!姐姐!”

但是格查尔始终没有反应。

波波尔心中着急,但苦于他也只会一些简单的救护人的法子,面对格查尔如此症状,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许久,他才大声叫道:“医生,快去叫医生!”

外面守夜的侍卫远远地听到了波波尔的叫声,走了过来,但是仍旧不敢轻易接近公主所在的大帐,只是在外面轻声道:“波波尔公子,有什么吩咐?”

波波尔疾声叫道:“快去找医生,龙翠公主昏过去了,快去把所有医生都叫过来!”

那侍卫听说格查尔昏过去了,也是大吃一惊,快步跑去叫医生去了。

波波尔听到那人跑远,这才想起格查尔此时全身一丝不挂,这等模样怎能被那些医生看到?当即赶快拿过几件衣服,给格查尔匆匆穿上,再把格查尔轻轻抱起,放到床上,然后盖上被子。

这时,他才感觉到身子一阵冰冷,尤其是脚下,由于足底一直和冰凉的地面接触,此时已经有些冻僵了。

原来他这么长时间都只穿着一件贴身小衣,并没有任何其他御寒的衣物,他为了格查尔的安危忙前忙后,居然完全忘了自己身上也没有穿衣服!

他赶忙找到自己的衣服,迅速穿好衣服。这时,才有人在外面唤道:“波波尔公子,波波尔公子。”声音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人。

波波尔轻声说道:“医生过来了吗?”

“嗯,都已经过来了。公主殿下现在方便医生进来吗?”声音清脆悦耳,在晚风中轻轻飘扬着,却是露西的声音。

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波波尔一时脑子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是很快就又被救治格查尔的急切冲淡了,连忙说道:“快请医生进来吧,公主已经换好衣服了。”

露西听到这里,声音忽然有一点黯淡的意味,但是仍旧平淡地说道:“那好,先生,快请进去吧。”

很快,有四个医生,手中提着药箱,轻声走了进来。但始终不见露西,而后有轻轻地呜咽声在夜空中传来,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波波尔正觉得奇怪,忽然只听第一个医生小心地问道:“波波尔公子,公主殿下……她……她现在身子怎样了?”

波波尔脸上微微一红,觉得把自己和格查尔刚才的亲热场面如实相告总是有些难为情,便道:“公主……她做了一个噩梦,惊醒了以后,开始说胡话,然后就昏过去了。”

医生默默点头,然后缓步上前,依旧试探着说道:“公子,我们要了解病情,所以有冒犯公主殿下之处,还请原谅……”

波波尔向来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连忙挥手道:“你们救人要紧,一切从权。”

尽管波波尔说了从权的言语,但是医生们仍然不敢造次,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到格查尔身前,伸手搭在格查尔的手腕上,静静地听着格查尔的脉搏。一时间,谁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整个大帐安静地有些可怕。

波波尔坐在一旁,心始终悬着。

直到许久过后,医生这才转过头来,试探着对波波尔道:“公子,公主殿下忽然昏倒过去,只不过是因为太过劳累,并无其他病状。只需服下一剂调理心脉的药,然后静养一阵便好了。”

波波尔点了点头,正要请医生写下药方之时,医生忽然凑到波波尔耳旁,小声说道:“公子,公主殿下身子弱,公子下次行房的时候,最好……”

波波尔心中莫名地一痛,但是还是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

医生也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开去,去药房给格查尔配药去了。波波尔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格查尔此时安详但是有些苍白的面庞,心想:想必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不会被噩梦纠缠吧。

或许,真的只有杀了契伦巴伦,才能让她自此永远地摆脱噩梦吗?

“波波尔公子……”医生此时却已经熬好了药,端到波波尔身前,要波波尔喂药给格查尔喝。

波波尔答应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众医生道:“既然公主殿下已经没有大碍,那这里交给我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医生们自然明白事理,说道:“那祝公主殿下身子早日恢复如初。”说着,纷纷施礼退了下去。

波波尔坐在床边,拿过放在碗中的勺子,轻轻地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着,待得觉得不那么烫口的时候,这才俯身到格查尔身前,伸手捧起她的脸庞,抬起她的下颚,一点一点地喂进格查尔口中。

小的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照顾我的吧?

波波尔想着,望着帐中仍旧亮着的一盏油灯,心中久久地不能平静。

格查尔服下药以后,没有多久,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子,看见波波尔坐在床边时,轻声唤道:“波波。”

波波尔一惊,急忙转过头来,见格查尔已经苏醒,不由喜道:“姐姐,你醒了。你知道吗?刚才你忽然昏了过去,可吓坏我了呢……”

格查尔点了点头道:“我没事了,只是刚才精神太过紧张罢了,你不必担心了。天这么晚了,你也快睡吧,别累坏了。”

说着,她又缓缓地躺了下去,脸上平静,就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波波尔淡然一笑道:“你……你没事就好……我……我这就去睡……”说着,便在格查尔身边躺了下来。

只是,这一夜,他却根本难以入眠。

第二天,卡拉克穆尔大营。

格查尔早早起了床,似乎昨天晚上的噩梦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工作。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桌案前,开始处理军务。

阿斯克从前对军中事情管理极严,所以所有官吏对待这一位杀死了阿斯克夺得军权的公主大多十分忌惮,谁也不敢马虎,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但是格查尔却似乎脾气格外地好,对于所有事情,都是镇静多于惊讶和暴怒,即使是有人没有做好工作,她给予的也更多是鼓励。

波波尔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格查尔处理军务,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个士兵飞快地跑进大帐,跪倒在地道:“报告公主殿下,前方有紧急军情。”

“哦,”格查尔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兵,却是仍旧温和地说道,“有什么事情,你站起来再说吧。”

那士兵侍奉阿斯克已久,对他的暴躁脾气颇多忌惮,却是不敢起立,依旧跪在地上说道:“禀告公主殿下,蒂卡尔的军队已经到了我们的大营前三十里的地方,以玛尔斯为首,正在向我们叫阵。”

格查尔抬起头来,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轻笑,似乎并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缓缓地说道:“玛尔斯?那个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再来挑衅……”

原来玛尔斯军粮被劫之后,只得向蒂卡尔的方向败走,幸好此时高德洛克押送粮草前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当天黄昏,潘多拉居然来到玛尔斯的军营,请玛尔斯为阿斯克报仇,并且许下心愿,只要玛尔斯能打败格查尔,便以身相许。

于是玛尔斯不顾劝阻,聚集残兵,竟再次来向卡拉克穆尔人挑战。

波波尔和玛尔斯之间,虽然并没有太深的交情,甚至还被玛尔斯抢去过“莎拉维尔”宝剑。但是他知道,那个被自己射瞎了一只眼睛的男人,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啊。血浓于水,难道自己真的要和自己的哥哥疆场相见吗?

他的脸,立刻变得煞白,不见一点血色。

格查尔似乎察觉到了波波尔的不自在,但是当着士兵的面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士兵挥挥手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士兵答应一声,然后出帐去了。

格查尔看着波波尔,温和地道:“波波,你身体不适,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波波尔看着格查尔,点了点头。

格查尔像以往一样露出温和地笑容,道:“波波,我去了。”说着拍了拍波波尔的肩膀,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推开椅子,走了出去。

她动作轻缓,神态平静,哪里像是上战场决战,简直就像是去赴宴一般。

只是,片刻之后,出现在阵前的格查尔,却是不一样了。

红色的卡拉克穆尔大旗下,她身披亮银色的铠甲,擎着一柄长剑,两道凌厉的目光扫向阵前。

玛尔斯提着大刀,走到阵前,大声叫道:“对面的,我劝你还是尽快投降。我父王现在心情甚好,说不定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不失嫔妃之位呢。”

蒂卡尔士兵听罢,都纷纷笑了出来,轻蔑地看着对面,就像是当年看着那个被俘虏的亡国公主一般。

格查尔却并没有生气,至少她的脸上是这样子的,她只是静静地回过头来,看着卡拉克穆尔的士兵们,大声叫道:“卡拉克穆尔的勇士们,敌人就在眼前,让我们把他们消灭干净!”

卡拉克穆尔的士兵们一起大吼,愤怒的眼瞳中充满了杀气,一场大战一时箭在弦上了。

说着,她缓步走到阵前架起的大鼓边,接过了鼓手手中的鼓槌,开始敲击起来,鼓声轰鸣。

卡拉克穆尔士兵们发起了冲锋。

玛尔斯提起大刀,正准备上前冲锋,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回过头来,果然是那张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庞,只听她轻轻地说道:“玛尔斯,这一战,你一定能胜。”

玛尔斯哈哈大笑,似乎在这一瞬间忘却了所有的恐惧,挥舞着长刀,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敌阵。

只是,在仇恨的热血已经沸腾的卡拉克穆尔战士面前,蒂卡尔人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他们人少势孤,很快便被卡拉克穆尔人围在核心,随着阵前越发激烈的鼓点声,一个又一个蒂卡尔士兵被砍翻在地,再也没有站起身来。

这些士兵从前都是鲜活的生命,但是随着锋利的刀枪从他们的身上划过,他们的生命,就在一刹那消逝了。

曾经亡国灭种的仇恨,此时像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在空中无形地燃烧起来,要将一切吞噬。

玛尔斯浴血奋战,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但是忽然只听身前一声大喝,一个卡拉克穆尔战士手持长枪,向自己猛冲过来。

那人的眼睛中满是愤怒,似乎要喷出火来,玛尔斯心知不好,转身便要逃走。那人快步赶上,提枪便刺了出去。

玛尔斯回刀格挡,却被越来越多的卡拉克穆尔士兵围住,又战了一阵,他已经几乎要坚持不住了。

但是那个人却似乎有使不完地力气,口中大声喝道:“你居然敢侮辱公主殿下,看我今日送你归西!”说着刷刷刷连着三枪刺了过来。

玛尔斯已经是强弩之末,勉力格挡开了两枪的攻击,终究被第三枪刺中胸膛,登时吐出一口鲜血,倒了下去,看来是必死无疑。

潘多拉远远地望见玛尔斯毙命,心中悲痛,见有卡拉克穆尔士兵向自己扑来,她不愿那些人碰到自己身子,便拔剑在手,低低地道:“阿斯克,我只有来生再为你报仇了……”说着,她挥剑在颈中轻轻一抹,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血色,再一次把天际染红。

尽管外面杀声震天,波波尔却依旧平静地坐在营中,似乎外面的一切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默默地抬着头,望着头顶上的帐篷。

他终究忍不住好奇,向露西讨了一壶茶水,同露西一起去给格查尔送茶水去。

大帐离前线阵地算不上太远,走了不久,便远远地听到卡拉克穆尔人的欢呼声音,他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

只是,卡拉克穆尔人获胜了,那蒂卡尔人势必就将品尝失败的苦涩吧。

他不敢再多想了,只是快步走上前去,远远望见前方开阔的一片空地上,此时搭起了一座半人高的台子,一个白衣身影正站在台上,看向台下的战士们。

她白衣随风猎猎飘舞,再加上站在高台之上,恍如九天仙子坠入凡尘,如此风姿,怎能不让人陶醉?

波波尔走了上去。

只是,当他走近了,近到可以看到格查尔身前的台子上摆放着的东西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做轻松神情了。

台子上放着的,赫然是还带着鲜血的人头,而这个人头的右眼戴着眼罩,分明已经瞎了。

玛尔斯!

他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没有一点血色。

尽管曾经有过矛盾冲突,曾经算是敌对,但是那个人,毕竟是他的哥哥啊。血浓于水,如今看到他的头颅如此这般地被放在台上,他岂能不震惊?

啪。

手上一抖,手中的茶壶立刻摔落在地,壶中的茶水流了一地。

格查尔听到响声,转过头来,正好和波波尔的目光相对。

两个人的眼睛相遇的一刹那,波波尔悲愤至极,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狠狠地一甩头,转身,又跑了回去。

格查尔的脸色,立刻也难看了起来。

她默默地站在台上,刚才的春风得意似乎在这一瞬间,就消散于无形了。一时间,她兴趣索然,再无什么阅兵的兴致了。

“公主……”一个文官试探着问道,“那位潘多拉姑娘的遗体,不知怎么处理才好?”

格查尔愣了一下,随即才醒悟过来,思索着答道:“她为心爱之人报仇,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算是一个痴情的女子了……”她说到这里,声音忽地一低:“把她好好埋葬了吧。”

文官答应一声,正要下去,却忽然被格查尔叫住:“等等,你把她埋葬在表哥的坟墓旁边吧。等到来年祭祀表哥的时候,一起去祭祀便是。”

说完,她挥了挥手,似乎有几分疲倦地说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大家就都各自回营休息吧,进兵之事,来日再议。”

众将领点了点头,纷纷带着自己的部下士兵走了开去,原来人山人海的广场,此时一下子变得寂静下来。

格查尔步履缓缓,一步一步地向台下走去,她的脸虽然有些阴霾笼罩,但是一双眼睛依旧在薄薄的烟雾的笼罩之下,看不出欢喜或者悲伤的神情来。

这时,山叔走了过来,禀报格查尔说被阿斯克关押的空空目前还在军中。格查尔哦了一声,说道:“他既帮过我,也帮过波波,便把他放出来吧。”山叔答应一声,去得远了。

格查尔见山叔走远,这才一个人向自己居住的大帐走去,兴许是刚刚打了胜仗的缘故吧,士兵们在集合完毕,解散之后都各自去各自的营寨快活去了。曾经戒备森严的大寨附近仅仅有几队士兵驻守着,比起往日,有了些许寥落之感。

大帐内没有一点声响,也不知波波尔是否在里面,格查尔缓步走到帐外,见露西站在外面,便快步上前,说道:“露西,波波尔公子现在可在帐内?”

露西点了点头,道:“他就在里面。”格查尔道谢一声,便要进去。露西却又拉住格查尔衣服,小声说道:“公主殿下,公子现在心情似乎很不好,公主殿下言语上最好注意一点……”

格查尔脸色微微一变,但是还是很有礼貌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露西。”说着走上两步,推门走进。

大帐内并没有任何侍从站在一边侍立,看来是波波尔因为心绪不佳,把这些人都赶开了,就连露西也被赶出了大帐,所以一时显得有些冷清。她抬眼望去,只见波波尔一个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坐在长椅之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却没有半点神采,四肢僵直地伸展着,活像一个活死人了。

他之前与海伦娜相见,心中希望的火焰刚刚再一次被点燃,却又被格查尔用这样的一盆冷水浇下,或许已然再也回不到从前。

格查尔心中蓦地一痛,轻声走到波波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波波,我回来了。”

波波尔却依旧没有转过头来,以往他一定会拉着格查尔的手和她亲热地说上几句的,但是今天他却始终端坐不动。

格查尔感觉气氛有些紧张了,但是仍旧是淡然一笑道:“波波,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呢。”

波波尔似乎已经知道了格查尔要说的事情,目光却依然不看向格查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格查尔对波波尔这样的无礼并不在意,只是继续轻声说下去道:“蒂卡尔的空空大师之前被表哥羁押,我听说此事,已经让人把他放出来了。”

波波尔顿时想起了空空慈和的面容来,想到他平静如水的目光,波波尔的心绪终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低声答应了一声。

格查尔转过身,便要出去,但是忽然又回过头来,对波波尔道:“波波,以后你还是不要上战场上去了,就安心地呆在营帐里休息休息吧。”

波波尔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格查尔见他点头,便又回过头去,推门出账去了。

刚出帐门,便见露西还在门外等着,格查尔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上前打招呼道:“露西,你怎么还在这里?”

露西很恭敬地施礼道:“公主殿下,我看波波尔公子心绪不佳,怕他冲撞了公主,这才在门外等候,不敢私自离去。”

格查尔并不说话,只是盯着露西的眼睛,似乎想要从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之中寻觅到一丝与平常不一样的神色来。

但是露西却让她失望了,她始终睁着那两只大眼睛,毫不回避地与格查尔对视着。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就这样交织着,似乎隐隐有火花冒出。

片刻之后,露西低下头去,小声道:“公主殿下。”

格查尔收回了目光,平淡地道:“哦,波波尔公子现在没有大碍了,你也先回去吧。站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了,可别累坏了。”

露西露出两个酒窝,笑着说道:“那就多谢公主殿下了。”说着转身走了开去。

格查尔心头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是终究还是转过身,自己去了。

格查尔劝慰完波波尔,因为困倦,便在大帐中小憩了一会儿,可是没有多久,便被侍从唤醒。

她揉了揉眼睛,随口问道:“什么事情啊?怎么这么着急?”

侍从小声道:“启禀公主殿下,帕伦克的使者现在已经到了大营,说是我们害死了他们的公主潘多拉,还请殿下去处理此事。”

格查尔哦了一声,道:“卡帕克这家伙现在也来寻我的晦气了吗?你待我梳洗一下,待梳洗完毕,这就去见见帕伦克使者。”

“是,公主殿下。”侍从答应着,然后知趣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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