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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相见时倾城一笑

帕伦克公主潘多拉因为卡帕克杀死了斯特朗,大为恼怒,与卡帕克大吵一场之后,竟是独自一人离家出走了。卡帕克恼她当面斥责自己,竟也不去寻她,只有卡伦克在私下中寻找潘多拉。

她离开帕伦克后,随意而行,这一日,潘多拉正好走到一座蒂卡尔边境小城。见天色已晚,便要去客栈投宿,但没想到身上盘缠用尽,竟被势利的客栈老板赶了出来。

出了客栈,这才感觉晚上的寒气一丝丝地渗入体内,即使穿了两件衣服,仍然有冷飕飕的空气钻入,直凉到了心底。

她抬起头来,看着还在半空中没有完全升起来的月亮,一时忽然想起了在帕伦克的日子来,想起了那一个身影来。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一个被她射中的男子,那一刻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早已经刻在了她魂魄的深处。

要是他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潘多拉望着苍茫的夜色,一时竟是想得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潘多拉心中一惊,忽然触电般的感觉涌上心头,心跳加速,一时不由把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爱德华?”

可是,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玛尔斯少了一只眼睛的面孔。玛尔斯此时脸上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温和地看着潘多拉,但是在此时的潘多拉看来,便是这样的微笑,也显得那样的让人厌恶。

“你走开。”潘多拉忍不住推开玛尔斯的手,然后便要从另外一边离去,她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玛尔斯平日里绝对不会这样温柔地注视着一个女子的,难道他……

想到这里,她更是不敢多留,赶快夺路而逃。

但是玛尔斯哪里能让她这么容易地逃掉,手腕一扣,立刻把她的手臂拉住,道:“怎么?就这么不喜欢看见我吗?”

潘多拉哼了一声,想要挣脱,但是玛尔斯的手臂如同铁铸的一般,紧紧地锁住了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潘多拉见挣扎不脱,便扭过头去,一句话也不和玛尔斯说。玛尔斯却也不生气,只是伸手轻轻将潘多拉的头扭转过来,抬起她的下颚,在月下静静地端详着她的面庞,微笑道:“你总是这样倔强。”

潘多拉被他的手摁着,只得把头扭转过来,不过口中却是一点善言也无,冷冰冰地道:“你快放开我。”

玛尔斯笑道:“你跟我来,过一会儿我自然放你。”说着也不管潘多拉同不同意,便拽着她向前走了过去,潘多拉虽然极力反抗,但是终究是不如玛尔斯力气大,被他硬拉着走到了一处装饰得颇为豪华的府邸前。

原来玛尔斯奉了契伦巴伦的命令,正准备出兵征讨阿斯克带领的卡拉克穆尔军队,便在这一座小城驻扎下来。阿斯克的部队人多势众,玛尔斯想不出破敌的良方,于是就在晚上出来散步,想不到正好和潘多拉相遇。

进了府邸,玛尔斯向两旁的侍从挥了挥手道:“这里已经用不着你们了,你们都下去吧。”

侍从们低声答应一声,知道这位大公子性子暴躁,不敢招惹,都乖乖地走了下去。

玛尔斯把潘多拉摁在座位上,然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潘多拉心中有气,哼了一声道:“我闷了,想出来转转,也不行吗?”

玛尔斯嘿嘿一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刚才把我当做了什么人?你是不是出来和他相会的?”他说到这里时,不知为何,心口忽然一痛,有些话居然是说不下去了。

潘多拉却是不知他的想法,只是依旧冷冷地道:“是啊,我就是来和他相会的,你还能怎样?”

玛尔斯毕竟是王子之尊,此时立刻被她激怒了,他当即将潘多拉从椅子上拖了起来,摁在地上道:“你说什么?”

潘多拉却是依然倔强地抬起头来,冷冷地道:“我就是来和他相会的,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玛尔斯再不说话,只觉得脑海中嗡地一声,随即大吼一声,一时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愤怒地膨胀着,伸手刷地一声,撕开了潘多拉的衣服,口中大声道:“你不是想要和他相会吗?我这就要了你的身子,看你还怎么和他相会?”说着刷刷刷三声,又把潘多拉的衣服撕破了一大块。

少年女子白皙的肌肤裸露在了玛尔斯面前,玛尔斯一时更是一阵欲火涌上,伸手还要再撕潘多拉的衣服,却只听潘多拉的声音传了过来:“玛尔斯,等等。”

玛尔斯愣了一愣,还是停了下来,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潘多拉抬起头来,眼神中露出倔强的神色来,道:“我相信,他……他一定会来救我的……你给我三天时间,若是他不来救我……我……我就跟了你,你说怎么样?”她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是实则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三天之后仍然无人来救,她就咬断舌头,自杀身死,反正她是宁死也不愿意玛尔斯碰到自己的身体的。

玛尔斯听到这里,不由哈哈大笑:“你当他是什么人物?我蒂卡尔数万大军在这座城里驻扎着,他怎么可能三天就把你救出来?”

潘多拉依旧抬着头,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服输的神色,对着玛尔斯,但更像是对着自己的内心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但是在我的心里,永远都会相信,无论何时何地,一旦我有了危险,他总会来救我的。”

然后她的目光移到了玛尔斯的脸上,毫不避讳地和玛尔斯对视着:“这个赌,你敢不敢赌?”

玛尔斯心中本身的骄傲立时被激发出来,当即拍手道:“好,我答应你了。”

潘多拉看着玛尔斯,道:“你……你可不要反悔。”

玛尔斯哈哈一笑道:“有什么反悔的,既然你要赌,我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然后乖乖地做我的女人!”说到这里,他下令道:“来人,把这个女子关到我的寝室里,供给饮食,不过不许她出去。”

说着,他得意地走了出去。

潘多拉知道此处四下里到处都是蒂卡尔人,自己是根本不可能逃脱的,便索性任由那几个侍从把自己带到了玛尔斯的寝室里。

她坐在玛尔斯的大床上,看着窗外的繁星,心中默默地许着愿:你……你一定要来救我来啊,只有三天……只有三天时间了……老天啊老天,你一定要把我的境遇告诉他啊……

波波尔到了维亚城后,正好遇到了丫鬟露西,露西告诉波波尔,维亚城的城主现在已经投降了卡拉克穆尔,而阿斯克的大军便在维亚城城外驻扎。恰好两人在维亚城中又遇到了空空,空空此行的目的是来劝说阿斯克罢兵回卡拉克穆尔,于是三人便一起前往阿斯克的大营。

露西在空空耳旁低声道:“百胜侯性子暴躁,你可要注意你的言语。”空空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两人正说话时,波波尔却是被另外一处地方吸引了过去。

他只听见一个声音掠过耳廓,很快他的世界里就再没有其他声音了:“前线最新战报,龙翠公主带兵强行渡河,中了瓜尔达多的埋伏,现在部队大半溃败。”

他再也不管什么,赶快跑到那个士兵身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肩,摇晃着他的身子,道:“你说什么?”

那士兵被他吓了一跳,一时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波波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吓坏了他,便把他放下,用尽量和蔼的语气问道:“兄弟,你刚才说的那个消息,能再说一遍吗?”

那士兵这才回过神来,道:“刚才我听前线的探子说道,龙翠公主的部队本来势如破竹,一路上连战连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龙翠公主忽然带兵向一个叫做维亚的小城进军,结果在渡河的时候中了瓜尔达多的埋伏,部队大多数都被打散了,龙翠公主似乎也受了伤……”

波波尔听到这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又伸手抓住那个可怜的士兵,继续摇晃着:“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此时,露西却是走了过来,道:“波波尔公子,我们快走吧,别的事情先别管了,先去见过百胜侯再说。”

空空也走了过来,默默地看着波波尔道:“波波尔公子。”

波波尔一对上他那一双平和的眸子,心中的浮躁立刻减轻了许多,道:“那好,我们走吧。”

只是,那一句话,却始终在他的心中不断地回荡着,久久地不能平静。

阿斯克坐在大帐中金色的座椅上,骄傲地看着前方,见露西等人进来,猛然间注意到波波尔,脸色一沉道:“你怎么在这里?”

波波尔也第一次正对着面注视着阿斯克,心中立刻一惊:这个人就是那个那一日自己为了保护契伦巴伦而断后时遇到的那一个和自己比武十招的将领……

原来他就是格查尔的表哥,百胜侯阿斯克?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似乎有火花迸溅。

阿斯克缓缓走了下来,看着波波尔道:“你来做什么?”

波波尔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了一种勇气,居然丝毫不退避阿斯克咄咄逼人的目光,与他冷冷地对视着。

露西此时发现形势不好,急忙说道:“百胜侯,这位是波波尔公子,是龙翠公主身边的人……”

阿斯克却是哼了一声,道:“龙翠?这个没用的东西,刚刚有了一点兵马,便又打了一个大败仗,不知道这一回有没有被蒂卡尔人整到床上去……”

波波尔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了心中的愤怒,伸手狠狠地打了阿斯克一个耳光,阿斯克没有想到波波尔出手居然如此之快,居然被波波尔一个耳光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一时愤怒之极,伸手一把便将波波尔推倒在地。

波波尔被他推倒在地,胸口踏上一只脚来,却是仍然兀自大声道:“不许你侮辱龙翠公主!”

阿斯克眼中露出凶光,伸手默默将脸上的鲜血擦掉,道:“你既然是我卡拉克穆尔的人,那一日为何还冒死掩护老贼?”

“百胜侯大人,我看这一位波波尔公子并非恶人,只是另有隐情,还请百胜侯大人仔细询问才是。”空空此时站了出来,向阿斯克施礼,为波波尔求情。

“你又是什么人了?”阿斯克冷冷地看着空空,不屑地说道:“现在本侯大兵在手,谁也别想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空空又是一礼,恭敬地道:“老夫这一次来见百胜侯大人,是来向大人请求一件事情的。”

“有话快说,本侯没时间听你罗嗦。”阿斯克依旧没有一点耐心,冷冷地说道。

空空也不生气,只是继续道:“百胜侯大人,现在蒂卡尔人已经战败,百胜侯大人手中也有了许多兵马,不如退回卡拉克穆尔故地,保有故土,何必再去入侵蒂卡尔,惹得生灵涂炭呢?”

阿斯克哼了一声,道:“原来你这老头子是给契伦巴伦老贼做说客的?老贼当年灭了我卡拉克穆尔满门,如此血海深仇,岂是说罢休便罢休的?你赶快出去,若是再执迷不悟,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空空依然丝毫不怕,继续说道:“百胜侯大人,老夫既然来见大人,便早已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只是老夫不愿意再看到这些无辜的生灵卷入战火。这些卡拉克穆尔人参加你的军队,不过是为了重回故土,过上像以前一样的生活,你们这些帝王将相之间的恩怨仇杀,他们原本是不愿意参与的,还请大人……”

他说到这里,阿斯克已经不允许他继续说下去了,当即打断道:“闭上你的嘴吧。来人啊,把这个老头赶出去。”

此时忽然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道:“百胜侯大人,听说这个人名叫空空,是契伦巴伦的国师,想必是契伦巴伦派了他来,想要搅乱我们的军心……”

此言一出,阿斯克更是大怒,道:“来人啊,把这个老头子给我押下去,好好看守。等到证明了他的身份之后再做处理不迟。”

立刻有士兵将空空推了下去,空空却是依然面无惧色,大声道:“百胜侯大人,这件事情事关无数卡拉克穆尔百姓,还请百胜侯大人三思,三思啊。”

阿斯克冷哼了一声道:“蒂卡尔和卡拉克穆尔之间的百年深仇,岂是你几句话便可以抹平的?还不赶快把他推下去?”

渐渐地,空空的声音听不见了。

此时,波波尔却是爬了起来,站在了阿斯克的面前,阿斯克看着波波尔,忽然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露西等人也不知道阿斯克为什么忽然下了这样一道命令,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谁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都只好退了下去。

露西毕竟还是放心不下波波尔,便偷偷躲在帐外,偷听大帐里面的对话。

波波尔见众人都退了下去,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恐惧,但是此时不知因为什么,居然半分恐惧的神情也不显现在脸上,依旧是冷冷地看着阿斯克,冷然道:“你想怎样?”

阿斯克伸手抬起波波尔的下颚,他比波波尔高了半个头还多,此时波波尔抬起头,这才可以让阿斯克完全看清楚他的脸庞,只听阿斯克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人很有骨气,很好,很好。”

波波尔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索性强硬到底,仍然冷冷地道:“你快放了我,放了那位空空大师。”

阿斯克笑道:“本侯平生最喜欢的事情,便是让你这样的倔强之人降服,今天就看看本侯能不能降得了你?”

波波尔当即顶道:“你休想让我屈服!”

阿斯克脸上依旧带着笑,就像是那一天他和波波尔在阵前对话那样:“好啊,那就让我试试。”

波波尔还没有回过神来,阿斯克啪啪便是两个耳光打在他脸上,又被阿斯克摁住,挣扎不脱,只觉得脸上有鲜血顺着脸庞流了下来,一时恼怒之极,但想骂却骂不出口,一时只是不断地喘着粗气。

阿斯克笑着说道:“你刚才打了我两个耳光,现在打还给你。”他看着波波尔此时痛苦的表情,心中很是得意,道:“我看你还能坚持几时?”

波波尔却是脖子一挺,道:“我波波尔宁死不屈,你休想让我投降。”阿斯克哈哈一笑,说着伸手捏住波波尔的脖子,大声道:“你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降不降?”他一叠声地降不降喊了出口,却是不给波波尔任何说话的机会。

波波尔被他这样摁住,只觉得呼吸几乎都快要终止了,想要大声呼喊,但是什么也喊不出来,一时只能闭目待死。

此时,露西却是感觉到了里面气氛的不妙,飞身冲了进来,拉住阿斯克道:“百胜侯大人,你要做什么啊?”

阿斯克伸手推开露西,道:“这家伙倔得和驴子一样,我可非要好好治一治他。”

露西却是急道:“你看,波波尔公子已经快没有呼吸了啊。”说着伸手奋力地将波波尔从阿斯克手中夺了回来。

阿斯克这才意识到,原来波波尔此时已经昏迷过去,不过他嘴上依然丝毫不肯服输,道:“我让你在外面,谁让你随便进来了?还不快出去?”

露西见他放开波波尔,这才放心了许多,道:“百胜侯大人,我出去可以,但是波波尔公子是龙翠公主身边的人,还请百胜侯大人对他好一些,不要伤了他。”

阿斯克不知为何,却是点了点头,然后挥手让露西出去。

露西走后,他望着波波尔俊美的脸庞,想起之前他还凶狠地瞪着自己的眼神,一时却忽然希望这个少年赶快醒来。

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莫名地对这个少年有了一种牵挂吗?

自己想要的,是他对自己的百分之百的服从,可是他却偏偏那样的倔强,丝毫不肯顺从自己,自己这才会这样的失态,这样地和他动粗……

原来,自己动粗的背后,是对他深深地在意。

他深深地望着波波尔,思索了片刻。

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位格查尔的表哥,卡拉克穆尔的百胜侯,居然对自己有了情意……这让他该如何向格查尔解释……

这一夜,他辗转难眠。

西元709年(玛雅历3822年)末,玛尔斯率领的蒂卡尔军队与阿斯克率领的卡拉克穆尔军队在小城维亚附近展开大战,在阿斯克身先士卒的战斗精神和卡拉克穆尔人极强的复仇欲望的引领下,卡拉克穆尔军队大胜,一举占领了蒂卡尔的军营,玛尔斯狼狈逃走,丢弃了兵器、印绶、文件、粮草等,向蒂卡尔国境更深处逃窜。

阿斯克走进玛尔斯的府邸,正得意地四下巡视,却忽然只见一个少女向自己迎面跑了过来,眼神中满是欢喜,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身子。

“潘多拉……”他认出了那个女子,低声地唤着。

“爱德华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你果然来了……”潘多拉说到这里,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从脸庞上缓缓地滑落下来。

“以后你叫我阿斯克好了,”阿斯克的话语依然冰冷,继续说着:“我忘了告诉你,我是卡拉克穆尔的百胜侯,名字叫做阿斯克,打败玛尔斯只是我们进军蒂卡尔的一个重要过程,并没有别的……”

潘多拉却依旧不肯松手,紧紧地抱住阿斯克身子继续说着:“玛尔斯想要强暴于我,但是我宁死不从……我告诉他,我的爱德华大哥……我的爱德华大哥一定会来……一定会来救我的……结果你果然来了……果然来了……”

阿斯克伸手轻轻地将潘多拉的身子推开,缓缓地说道:“你怎么到了玛尔斯手里?你还是赶快回到你大哥那里,一个人在江湖上乱跑,很危险的。”

潘多拉却是撇撇嘴道:“有你在我身边,谁还敢伤我?我和我大哥吵翻了,你可千万不要送我回他那里去……”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我求你了……”

阿斯克点了点头道:“你若是不愿意回去找你大哥,先留在我这里,也好。”

潘多拉伸手去拉阿斯克的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顺着我的。”

阿斯克却是伸手缓缓放开了潘多拉的手,用尽量平淡的口气道:“潘多拉,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说明白。”

潘多拉看着阿斯克的眸子,一时间心中滚动着的激情忽然冷了下来,看着阿斯克道:“你要说什么啊?”

只听阿斯克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传了过来:“潘多拉,我从来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妹妹看待的,对你的所有关心,都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妹妹关爱,没有一点别的情感……我已经有心爱之人了,还请你不要纠缠于我。”

“你的心爱之人是谁,我一定要见一见他。”潘多拉不屈地叫道。

阿斯克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道:“我的心上人是……”他顿了顿,“波波尔公子。”

西元710年(玛雅历3823年)初,局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昔日所向无敌的蒂卡尔人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在战场上的威风,在帕伦克遭到重大失败之后,又被阿斯克的卡拉克穆尔部队连续攻占领土。如今,就连昔日向他们臣服的纳兰永人也要过来分一杯羹了。

卡特先是驱逐了纳兰永边境的蒂卡尔部队,接下来毅然决然地率领纳兰永大军,杀入蒂卡尔境内,一连夺取了几座城池。

更加令他欢喜的是,他的独生女儿,海伦娜,也回来了。

卡特坐在帐中,忽然只听见外面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父王,女儿回来了。”紧接着便奔进来一个少女,模样清秀,尽管有些瘦削,但是面庞依旧熟悉,正是已经不见了一年有余的海伦娜。

卡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跑上两步,一把将海伦娜抱住,低声唤道:“海伦,海伦,你可算是回来了……真的担心死父王了……”

海伦娜忍着泪水,在卡特的肩窝中寻觅着久违的温暖感觉,低声说道:“父王,是女儿不好,让您担心了……”

帐内,卡特和海伦娜拥抱了许久,这才放开对方,又愣了许久,卡特才问道:“海伦,你这一阵子过得还好吧?听说你和波波尔在一起了,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说到波波尔,海伦娜再也忍耐不住眼泪,一下子哭了出来,低声道:“父王……那个波波尔……我再也不想见他了……”

卡特赶快伸手搂住海伦娜,低声安慰道:“他又怎么得罪我的宝贝女儿了?等本王抓到了他,一定好好让他给你赔罪……”

海伦娜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渐渐地开始回忆起自己到蒂卡尔以后的时光,把这些日子所遭遇的事情和卡特一一说了,到最后海伦娜说道:“我待波波尔始终真爱如一,可是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却始终只是那个格查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说到这里,她心绪激荡,又是要哭了出来。

卡特叹了一口气道:“海伦,那波波尔从小到大,都是那个格查尔带大的,日久生情,他怎么会忘了格查尔?”

海伦娜听了,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怔怔地望着卡特。

只听卡特又道:“只是,海伦,你可知道,很多男人,真正喜欢的是谁,有可能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的……”说到这里,他又是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在他身边时,他不在意,等你走了,他自然就想起你的好,追悔莫及了……”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一件伤心的往事,久久地抬着头看着远方,说不出话来。

海伦娜细细地品味着卡特的话语,许久才说道:“父王,你是说,波波尔心里,其实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卡特看着女儿满怀期待的一双大眼睛,不由苦笑道:“他那天晚上,既然和你亲昵,又亲了你,自然已经把你放在心上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吗?只是,他终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肯背弃当年和格查尔的誓约,才转身离去的。”他顿了顿,忽然又反问道:“若是波波尔是一个无情无义,随意背弃信约之人,你还会那样地喜欢他吗?”

海伦娜猛然被他这么一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竟是愣住了,许久之后,她才低着头说道:“父王,您说得对。”

卡特又道:“你放心吧,海伦,即使你现在不在他的身边,但是再过一阵子,他自然会想起你的好,重新记起你的。若是他心里有你,那迟早就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去,海伦,你不要为这个太伤神了。”

海伦娜擦了擦刚才流下的,还留在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

卡特看着海伦娜,又道:“海伦,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

海伦娜见卡特忽然神色正经起来,一时也是神色一凛,道:“父王,什么事情?”

卡特道:“现在蒂卡尔已经派二王子马德拉蒂来讨伐我们,正是我纳兰永和蒂卡尔人决战的关键时刻,只要能够一举打败马德拉蒂,攻入蒂卡尔,救出你母亲便指日可待,海伦,我希望你现在能暂时把儿女私情放在一边,全力帮助我打赢这一场战斗,你说可以吗?”

海伦娜听到“母亲”二字,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愧疚来,缓缓地低下了头。

现在母亲还在蒂卡尔宫中,契伦巴伦的魔爪边,而你却在这里为了自己的一点私情如此颓废,当真太对不起母亲!

海伦娜伸手又擦了擦脸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抬起头看着卡特,坚定地答道:“海伦明白了,这一阵子,海伦一定倾尽所能,帮助父王打败蒂卡尔人,救出母亲来。”

卡特立刻笑了,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这才是我卡特的好女儿呢。”说着笑着拉海伦娜出去道:“海伦,你表哥这些天也很想念你,走,咱们再去见见他去……”

海伦娜听到“表哥”二字,本想拒绝,但是想起表哥毕竟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便随着卡特去了。

便在海伦娜回归纳兰永的同时,蒂卡尔方面负责征讨纳兰永的马德拉蒂也在加紧着战争的筹备。对于现在的蒂卡尔来说,曾经不成问题的部队人数反倒成为了最大的阻碍。

因为玛雅社会的士兵都是从农民中征集的,战时参战,平时种田,所以契伦巴伦征讨帕伦克的战役中,征发的绝大多数士兵都是蒂卡尔的农民,可是因为帕伦克一战的大败,蒂卡尔近一半的壮年男子都在那一场大战中或死或降,现在再想募集大量的士兵,可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无奈之下,马德拉蒂只好用重金收买北方的游牧民族陶尔泰克人,寄希望于他们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但谁知海伦娜设计,先让纳兰永士兵诈败,丢下大量金银珠宝,陶尔泰克人生性贪财而缺乏组织纪律,很快便乱作一团,这时纳兰永伏兵冲出,将陶尔泰克人一举击败,就连他们的首领也被杀死了。

马德拉蒂无奈,只好带领队伍撤回蒂卡尔城附近,筑起土城,以求死守。

契伦巴伦闻讯大怒,当即便要亲自征伐纳兰永,但是这个时候,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传了过来:“卡拉克穆尔大军一路上势如破竹,玛尔斯大公子率领的蒂卡尔部队屡战屡败,现在急需增援。”

蒂卡尔的江山,此时当真风雨飘摇了起来。

契伦巴伦果断下令:由马德拉蒂继续主持南线防务,坚壁清野,死守蒂卡尔一线,另外抽调部队,支援玛尔斯,一定要抵抗住卡拉克穆尔人的进攻。

与整个天下的风波四起相比,这一阵子波波尔的生活,却是平静得很。整日都被阿斯克关在他的大帐中,阿斯克没事时,便过来陪着波波尔说话。波波尔知道此时寄人篱下,不能违拗阿斯克,便索性顺着阿斯克的意思说。阿斯克倒也不再对波波尔有什么非礼之举,只是两人常常一聊便是半天时光。波波尔渐渐地对这位英勇善战而潇洒倜傥的百胜侯多了几分喜欢,并不像之前那样抵触了。

甚至,他还尝试着向阿斯克说起空空的事情,想不到阿斯克听说空空曾经帮助过波波尔,救过波波尔的性命之后,便立刻将空空放了出来,好生招待,只是不许空空离开军营。

阿斯克带领着这一支以复仇为名的大军,一路向蒂卡尔浩浩荡荡地进发。

在卡拉克穆尔亡国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中,蒂卡尔人残酷地压迫着曾经无比骄傲的卡拉克穆尔子民们。对蒂卡尔的深深仇恨,已经刻在了骨子中。

如今,到了他们报复蒂卡尔人的时候!

昔日的卡拉克穆尔雄师,在沉寂十余年后,将再一次浴火重生,让整个玛雅大地为之震撼。

每攻克一座城市,甚至是一个小镇,一个小村,便意味着一场屠杀与抢劫的开始,卡拉克穆尔的战士们疯狂地杀死蒂卡尔居民,强暴他们的女人,劫掠他们的财产……

但是,阿斯克却始终把波波尔关在他的大帐中,丝毫不告诉他任何关于局势的消息。

只是,这一天,波波尔在从露西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之后,他的心,便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龙翠公主兵败之后,打算来投奔百胜侯,她的使者明天便要到这里来。”

波波尔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一整夜睡不着觉,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直到天明,这才勉强地迷瞪了一会儿。

阿斯克似乎很了解波波尔的心请,并没有再去干扰波波尔,反倒是让波波尔多到外面走走。

可是波波尔哪里还有闲心去走动,他的眼前,此时已经完全是格查尔的影子!

格查尔,格查尔。

这个身影,这个从小到大一直仰望着的最亲近的美丽身影,当真已经相离太久了。

第二天一早,波波尔便和露西两人走到大营门口,遥望着格查尔的使者,好几次有商旅路过,波波尔都把商旅误认作了格查尔的使者,被露西笑话了半天。

终于,到了中午时分,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波波尔熟悉的山叔,他带着几个卡拉克穆尔士兵,此时风尘仆仆地迎面走了过来。

波波尔赶忙上前,拉住山叔的手,道:“山叔,格查尔姐姐现在哪里?还有几天才能到?”

山叔看着波波尔,一时也是又惊又喜,道:“波波尔,你……你怎么在这里?龙翠公主这些天来,一直找你呢。”

波波尔愣了片刻,随即反问道:“格查尔姐姐……她……她当真一直找我?”

山叔苦笑道:“龙翠公主一直挂念着你,可是你自从那一次帕伦克大战之后就再没有了消息,后来听说你到了维亚城,龙翠公主便冒着危险向维亚城进军,这才中了蒂卡尔人的埋伏……”

波波尔吃了一惊,想不到格查尔居然为了营救自己,不管埋伏地进军,一时心头一热,险些就要流下泪来,低声问道:“山叔,格查尔姐姐,她现在还好吗?还有多久才能到这里?她身边还有多少人,要不要我带着人过去接她?”

山叔道:“那一日兵败之后,龙翠公主身边就只剩下三千人了,有许多人受伤不能行走,一路上又散去了不少,现在估计只剩下两千人了,所以龙翠公主打算立刻过来,投奔百胜侯,一起攻打蒂卡尔……”

波波尔立时抢道:“只有两千人?那岂不是很危险?不行,我要赶快带人去见她!把她接过来才行!”

山叔拦住波波尔道:“公子,你不要冲动,现在公主身边虽然兵少,但是都是卡拉克穆尔最精锐的将士,人人都愿意为公主效死力,又距离这里不远了,大概明天就能到达,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公子若是真的着急,不如明天早晨,我们一起过去……”

波波尔还想再说,但是此时露西也劝道:“公子若是这一次为了龙翠公主,不惜以身犯险,恐怕百胜侯……”

波波尔这才不说话了。

露西又走到山叔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山叔脸上露出惊奇神情,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波波尔不知道露西和山叔说了些什么,等他两人说完以后,这才催促道:“山叔,我们进帐再说吧。”

于是,山叔便和波波尔、露西一起,进账去见阿斯克。

没想到阿斯克这一回确实异常地慷慨,并没有像波波尔想象的那样阻拦波波尔去见格查尔,反倒是让波波尔明天一早带一支轻兵去接格查尔过来。

他和山叔两人一起出帐的时候,山叔忽然拉住波波尔的袖子,低声道:“公子,现在龙翠公主的兵少,即使身为公主,可能也要受百胜侯节制……”

不过波波尔此时眼前,早已经满是格查尔的幻影,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去了。

这一晚,波波尔又是彻夜难眠。天刚刚亮的时候,波波尔便拉了山叔,准备出营去接格查尔了。他忽然想起了露西,想要叫露西一起去的时候,却听露西的侍女说,露西身体有些不舒服,现在营中休养,不能和他们一起去了。

波波尔倒也并不在意,与山叔两人一起带了队伍,便即向格查尔来的方向出发。一路上波波尔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断地加快着自己的脚步。

山叔苦笑了一声,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想要看的一切。

红色的卡拉克穆尔旗帜下,一个美丽的女郎,佩着长剑,穿着一身亮银色的盔甲,正在向他的方向走来。

“姐姐!”波波尔再也不顾一切,飞身跑了上去。

格查尔也走上两步,伸手拉住了波波尔的手。

波波尔扑向格查尔的身体,即使他现在个子已经比格查尔高多了,但是仍然像小孩子那样扎在格查尔怀中,眷恋而亲昵地唤着:“姐姐……姐姐……我想死你了……”

格查尔低下头,伸手搂住波波尔的脖子,她的手是那样的用力,以至于波波尔都感觉有些不舒服了,只听见她温婉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划过耳边:“这些天来,我也想你……真的很想你……”

即使用所有的言语来形容这一刻的激动与欣喜,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波波尔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女子,就像是抱紧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紧紧地,再也不愿放开。

许久,山叔才上前道:“公主,百胜侯已经准备好酒宴,准备为公主接风洗尘了。”

格查尔淡淡地点了点头,道:“那好,快带我去见表哥吧。”

一路上,波波尔和格查尔讲起自己在蒂卡尔的种种经历,只是将和海伦娜亲昵和自己的身世两段隐匿了去,格查尔一直都默默地听着,只是听到波波尔和海伦娜在一起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不过随即便松散开来,淡然一笑道:“波波,我把你丢在外面那么久,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会在意的。”

波波尔心中忽然一股暖意涌上,认真地看着格查尔,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姐姐,我和你说实话,我心中最喜欢的,始终是你,你知道吗?”

格查尔的脸上仍旧带着倾城的,恬淡的笑,这是波波尔在梦里出现过多少回的笑容啊,只听她缓缓地说道:“你的心意,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即使全天下都背弃了我,我的波波,也会站在我一边的。”

波波尔一时一愣,忽然又想起契伦巴伦来,心中不由忽然一痛:若是格查尔和契伦巴伦决战之时,自己会站在哪一边呢?

是格查尔?还是契伦巴伦?

便在这时,山叔提醒道:“公主,到大营了。”格查尔点了点头,问左右道:“怎么不见表哥?他有事情吗?”

有一个卡拉克穆尔官员走了过来,对格查尔道:“回龙翠公主的话,百胜侯在营帐内等候公主,请公主跟随我进去吧。”

此言一出,格查尔手下的将领,包括山叔在内,立刻都有些恼怒了。

毕竟格查尔是公主之尊,卡拉克穆尔王的亲生女儿,而阿斯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侯爵,居然连出来迎接都不肯,当真无礼之极!若不是此时格查尔势单力薄,无法与阿斯克抗衡,恐怕这些将领立刻就要拔刀和阿斯克的人打了起来了。

可是格查尔的脸上却依旧镇静,看不出丝毫愤怒,平静地说:“好了,快带我去见表哥吧。”然后她转过头来,又对手下将领道:“百胜侯是三军统帅,公务繁忙,没有时间来迎接本宫,已经派手下官员来见过本宫了,你们休要再议论此事。”

众将领见她认真,都纷纷低下了头。

波波尔跟在格查尔身边,小声提醒道:“姐姐,百胜侯性子暴烈,姐姐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格查尔脸上仍然是似乎永远保持着的笑容,说道:“我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还能不清楚?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他有什么争执的。”

波波尔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其实格查尔此时是重新夺回大权也好,在阿斯克手下也罢,他都是不在意的,只要她,她在自己的身旁,两个人欢欢喜喜地相守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

能够站在她的身边,眼角瞥见那一张绝美的容颜,他便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人。

只是,他此时隐隐地感到了一种不祥。

已经到了大帐门口,按理说作为主人,阿斯克应该出来迎接,但是阿斯克仍然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一点出来迎接的意思。

格查尔依旧没有生气,带着众人一点一点地向阿斯克的营帐走近。

只听见里面有声音传来,却是阿斯克正在训斥将领的声音:“你看你们,怎么一上来便打了败仗,折损了那么多兵马?你们几个当真是废物,无用至极,给卡拉克穆尔男人丢脸!”

那几个将领不知是因为什么始终不敢反驳阿斯克,只是默默地听着。

阿斯克的声音却是更大了,只听他继续歇斯底里地叫道:“以后你们几个也不要再打仗了,就在军中负责后勤好了,也好好跟在我的勇士身后,学一学,到底仗应该是怎么打的……”

他有意如此折辱格查尔手下的将领,显然是要给格查尔一个下马威。

但格查尔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拉过波波尔,小声对波波尔道:“表哥他还是这么爱生气。波波,你也小心一些,不要惹他生气,凡事按我的指示行事。”

波波尔点了点头。

然后格查尔迈步,走进了阿斯克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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